第四十八章 追悔莫及

衝殺了一陣,金兵終於抵擋不住,撤退的骨笛聲此起彼落的響起。

金兵已經開始撤退,羅騰飛縱馬追上一將,一刀將他砍成兩段,隨後駐馬而立,腦中瞬息間閃過一個問題:追,還是不追。

這問題看似簡單,但關係重大。

最主要的緣由還是因為糧道截斷,糧草不濟。

此刻完顏亮的軍隊已經潰敗,追擊可得他們糧草,但完顏兀術即將到來,若此時追擊,勢必延誤撤退時間,造成無法預計的後果。可若不追擊,雖然能夠早一些突圍,但糧草卻異常吃緊,需要向地方百姓征集。

問百姓征糧,這是在行軍途中常見的舉動,但羅家軍現在處於流亡狀態,即便能夠得到百姓的支持,以金人的手段,那些百姓勢必難逃毒手,此刻的羅家軍不具備保護他們的因素。更何況,偽齊暴政,境內百裏不見雞鳴,並不稀奇,能否征得足夠的糧草,還是未知之數。

他愣了半晌,暗道:“與其連累百姓,不如賭上一賭,就賭嶽帥能夠多推延完顏兀術一陣。”猛的一咬牙,高喝道:“王俊,給我傳令虞允文、魏勝、雷震、一丈青,告訴他們整理戰場,將用不到的東西燒毀,有用的東西統統帶走。另外,將所有受傷,不能在戰的戰馬通通放血殺了,取肉充當軍糧。餘下騎兵,隨我追擊!一鼓作氣,搗毀金狗營寨。”

說著雙腿用力夾住馬腹,箭一般電射而去。周圍的騎兵們慌忙跟上。

途中他讓馬擴、劉錡兩位兄長沿途對付分散落單的金兵,追擊領著王勝、朱奕、耶律安不理會四周散落的金兵,馬不停蹄的往金營追去。

若他是完顏亮,在這種暫時無法挽回敗局的情況下,麵對追兵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燒毀所有可以用,可以吃的東西。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絕對不給他人得到。

他可以想象的到,完顏亮返回金營,得知追擊後,第一個命令必然是放火,其次才是撤退。

羅騰飛此刻要做的就是在火勢沒有完全蔓延開來的時候,抵達軍營,截取他們的物資。

浩瀚的金營漸漸出現眼前,正如羅騰飛所想的一般,此刻的金營各處皆燃起了火焰,他們已經開始放火燒營了。

羅騰飛破入營內,砍下阻擋麵前的三名金兵人頭,高喝道:“王勝、耶律安隨我破敵,朱奕,你竟可能的救出一切可用物資。”

本就是敗卒,麵對羅騰飛、王勝兩員虎將的衝殺,金兵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拋下數千具的屍體開始四散逃亡。

羅騰飛此刻也未在魯莽追擊,而是回金營協助救火。

熊熊大火燃燒的近一個時辰,在羅家軍上下齊心協力下,大火終於撲滅,清點物資,所剩糧草損失了七成,餘下三成尚未波及,還可實食用。

看著物資細表,並未得到很多好處的羅騰飛頓感鬱悶。

這時,朱奕策馬來到羅騰飛的身旁,一臉得色道:“相公,好消息!”

羅騰飛興致不高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朱奕一怔,看出羅騰飛心情不悅,也收斂了笑臉,沉聲道:“回稟相公,對方幹草統計出來了,僅僅損失兩成,還有萬石左右!”

“當真?”羅騰飛心中一動,欣喜若狂,忙道:“快說說是怎麽回事?”

朱奕頗為不好意思,撓頭道:“屬下愛馬,過於愛人。首先考慮的並非糧食,而是馬匹食用的幹草。命副將救火搶糧之際,四處找尋金兵存放幹草的地方。金兵將馬匹圈養河畔,為了方便幹草也屯於河畔。對方雖有放火燒草,但近水救近火,火勢還未蔓延起來便被撲滅了。”

羅騰飛哈哈大笑,讚歎道:“大好了,記你一大功!”

羅家軍缺糧,但更缺草。

人隻要能夠填飽肚子,吃什麽也無所謂。但戰馬不行,戰馬若不吃特製的幹草就沒有力氣持久戰鬥,就沒有力氣奔馳。接下來的對手是完顏兀術,他麾下的騎兵比完顏亮的更加厲害。倘若戰馬不能發揮實力,直接導致騎兵能力的下降。

有了這萬石幹草,羅家軍完全不用擔心戰馬不夠吃的。

羅騰飛命人整理一切,匯合馬擴、劉錡一同趕往先前戰場。

虞允文、魏勝、雷震等將,已經整理好了一切,就等羅騰飛的到來。

羅騰飛高喝道:“將士們,當前的形勢,你們都知道一些。酈瓊叛宋,致使我軍後路截斷,陷入四麵楚歌之地。金狗認為我們是甕中之鱉,籠中之鳥,能夠將他們一舉殲滅。但我可以告訴你們,形勢絕非如此惡劣。我們隻是身陷險地,而並非身陷死地。我們還有一條道路可走,那便是往東。一直往東,那裏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金人個個都是旱鴨子,他們在陸地上確實強大,可一旦到了海上便入身陷泥潭的老虎,不堪一擊。而我們呢?我們有水軍,當年我們剿滅楊幺時,收編了號稱天下第一水軍的乘風破浪。我以修書於張統製和楊副統製,讓他們在東海等候,隻要我們能夠跟他們匯合,就可以大大方方的乘船南下,平平安安的抵達我大宋國境。”

羅家軍不懼死,但也不想死。

惡劣的形勢,他們人人都感覺的到,心中也免不了為未來而擔憂,不知路在何方。

但羅騰飛如此一說,羅家軍上下將士都看到了前景,看到了生存的希望,那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擔憂,登時煙消雲散,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東進,擊敗一切抵擋在自己麵前的敵人,然後平安的回到自己的國土。

五萬將士齊聲高喝,叫喝聲中充滿了求生的希望以及不屈不撓的鬥誌。

臨安,宰相府。

但得到淮西兵變的那一刹那,張浚立時蒼老了十歲,在此之前,他還坐著收複中原,成就不是英明的美夢,但夢破碎,一切皆化為了烏有。

倚靠在太師椅上,張浚無神的望著窗外,口中喃喃自語:“我是大宋朝的千古罪人!”

這個時候,他想到了嶽飛,想到了這位他又愛又恨的人。

嶽飛還是一名尋常將校時,張浚發現了他的才幹,多次想趙構上表要求趙構提拔嶽飛,認定了嶽飛是中興大將,對他照顧有佳。

隻因發現嶽飛跟自己的政敵趙鼎相交莫逆,這才漸漸疏遠。

後來因為秦檜的挑撥,兩人更是勢同水火。

在確認淮西軍歸屬的時候,張浚書生意氣有心向嶽飛示威,表示自己的勝利者,親自告訴嶽飛官家已經決定不將淮西軍叫給他統領,而且也收回了將諸路大軍交給他節製示的話來。

當時,嶽飛是如此說的:“淮西一軍由劉相公建立,崇尚金銀,多叛亡盜賊,軍心不齊,生變在反掌間。王德與酈瓊素不相上下,可一但身份相差過句,一人位於另一人之在,則必爭先。呂參謀軍事雖通才,有謀略,然書生不習軍旅,不以足以服其眾。飛,認為必擇諸大將中能者付之,然後可定,不然,此舉福禍未可測。”

張浚心中不服,忍氣道:“張宣撫如何?”

嶽飛如實道:“張宣撫乃我大宋宿將,飛之舊帥。但他為人暴而寡謀,王德、酈瓊素所不服,易生變故。”

張浚恨聲道:“楊沂中又如何?”

嶽飛道:“楊沂中高傲,視德等爾,豈能禦此軍!”

張浚更怒道:“韓宣撫如何?”

嶽飛道:“韓宣撫智勇雙全,但治軍不嚴,難馭此軍。”

嶽飛直言不諱,但張浚當時卻認為嶽飛無非是執意擴大自己的實力,勃然大怒,道:“浚固知除太尉,他人不可勝任。”

嶽飛剛直,脾氣倔強,心底對趙構君臣的出爾反爾,憤慨之極,此刻也說了重話,怒道:“相公發問,飛不敢不如實作答。除飛外,我大宋也隻有羅騰飛上將軍足以震住淮西軍,他人治軍不能做到極嚴,反而生亂。”

最終兩人不歡而散。

如此想來,嶽飛當真是高瞻遠矚。雖不能預料淮西軍真會反叛,但也看出了淮西軍潛在的弊端。事實也是如此,一切都如嶽飛預料,淮西軍軍心不齊,容易生變;王德與酈瓊因權成仇;而呂祉因書生意氣,而導致淮西軍人人不滿。

“若當時真聽鵬舉之言,又豈會落入這般田地?”

張浚無力長歎,世上沒有後悔藥吃,如今說什麽也是晚了。

看著門堪羅雀的宰相府外,想著當初門庭若市的景象,張浚忍不住長歎一聲:“所謂世態炎涼,便是如此吧!”

便在這時,屋外傳來趙構召見的消息。

張浚再度長歎,低聲道:“該來的始終要來!”他蹣跚的站起,以顫抖的手拿起桌上的一封奏折,麵見趙構去了。

那是他請辭請罪的奏折,與其由趙構親自下令貶罰,不如痛快一些,自己貶了自己。

一個時辰後,趙構撤去張浚相位,重新任命失勢的趙鼎為宰相,張浚心腹也受牽連,本就受到打擊的主戰派實力又度遭受重創。

在這種時刻,趙構任命王次翁為樞密使,掌管大宋的軍事行動。

王次翁即位的第一封奏折,正是要求同金談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