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三章 官場相對論

與其他案子相比,陸炎剛來第三監察室就接手的三個案子隻有黃陵市的那個沒有實效。楊鵬和洪爾戈的調查結果是秦德安在暴風雪期間還在醫院裏住院。據黃陵市政府的同誌介紹,那個時候秦德安正好胃病犯了,胃痛的很厲害。

這個調查結果在陸炎的預料之中,作為一個市政府的領導,要泡製一個不出現場的理由簡直太簡單了,何況隻是凍死餓死了牲口,並沒有人員的傷亡。

再說這件事是自然災害,跟人為的事情無關,就是秦德安沒病,在家裏呆著不去災區查看,最終落得也就是一個處分結果,沒什麽大不了的。紀委調查,也就是走走程序而已,最後組織上有個定論,秦德安的這件事情也算是順利過關了。

這就是紀委辦案的另一麵,好多人都以為紀委都是鐵麵無私,打奸除惡,殊不知紀委還有這麽一招,真正是在保護幹部。

宋穎紅和巴達瑪負責的那個案子果然比較容易,她們不但拿到了由強夫跟那個女人在一起親熱的鏡頭,還有他們上床的照片。

據巴達瑪說,能獲取這些照片主要還都是宋穎紅的功勞,這讓陸炎對宋穎紅的能幹刮目相看,笑著說道:“辛苦了,我會寫調查報告說明你們辦事成效的。”

話雖這樣說,不過心裏卻在想,你果然對調查小三,小四有動力,簡直是不遺餘力啊,拿到的證據都是鐵證如山的。

這樣的話也就是心裏想想而已,卻不能跟宋穎紅當麵說,說了之後,宋穎紅還不撓他一個滿臉開花?

很快那個由強夫就被雙規了,他們從由強夫的辦公室裏麵把他帶走了,臨走的時候由強夫都要哭了出來。一個大男人哭泣的時候是很難看的,不過更難看的是到了車上之後他就癱倒了,而且褲襠裏散發出了一股惡臭,陸炎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家夥已經被嚇得大小便失禁了。

這是陸炎查辦的第一個雙規的案子,雙規後的調查審理也由他們負責。全科室的十個人一起出動,在郊外的一個小旅店包了四個房間,十個人都要值班的,每天必須有兩個人形影不離守著當事人。

調查的過程很順利,由強夫先是死不承認,後來看到自己跟情婦在一起的照片之後,也隻是嘴硬,隻交代自己在生活作風上有點不正派,和別人亂搞男女關係。

兩天之後,當陸炎他們拿到由強夫情婦的證詞之後,這個家夥就開始徹底崩潰了。看了一眼擺在他麵前的證詞,沒用別人審問,就開始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的問題,說自己怎麽挪用公款的事實經過,包括貪汙收賄的行為,還有跟其他女人發生行為的一大堆事實,好多情況都是陸炎他們所沒有掌握的。

其實,貪官算不上是職業犯罪,這個職業犯罪的定義不是利用職業去犯罪,而是犯罪的手法和心態不夠職業化。

所謂的職業犯罪第一需要的是反偵察的能力,第二是抗拒伏法的強度。貪官就是因為野心太大,享受安樂,一開始是不小心,後來是原來越享受這種犯罪。有的人還不覺得這是犯罪,認為自己有了權力之後,拿點吃點喝點跟女人睡一覺,算不得什麽,現在的社會誰不拿點要點弄點啊?就是這樣的心態,因此,一旦被查究了,幾乎是絲毫沒有抵抗的想法,立刻就招認了。

至於那種死硬分子,一個是自恃有靠山,能把自己撈出去,另外一個是屬於意誌力特別強大的,不過這樣的人一般來說比較少。

如果把紀檢幹部比作是貓,那麽貪腐的官員就是老鼠,老鼠見了貓,連跑都不敢跑,但是人追老鼠的時候,老鼠拚命跑。按理說人這種動物要比一隻貓戰鬥力強大的很多,但是老鼠就是怕貓,卻不怎麽怕人。這就是天敵的效果,紀檢幹部就是貪腐官員的天敵。

三個案子辦完了兩個,隻等著常賓鴻的那個案子了,沒想到卻在穀牧立那裏卡了殼。

不過就在陸炎向王海波反應了穀牧立的事情之後第二天,這件案子就有了最新的進展,穀牧立就把陸炎叫到了辦公室裏麵。

進門之後,穀牧立足足盯了陸炎兩分鍾的時間。迎著穀牧立咄咄逼人的眼神,陸炎絲毫不懼,也是不眨眼睛地對視著他。

穀牧立最後敗退了,他躲開了陸炎的眼睛,深深歎一口氣,拿出香煙來,遞給陸炎一支。

陸炎本來是不吸煙的,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穀牧立親手給他點上香煙,說道:“小夥子啊,你還是太年輕了,做事衝動,這樣下去,對你的成長很是不利。”

陸炎沒有說話,這種情況下不說話就意味著不認可穀牧立的話,畢竟是自己的上司,該留的情麵還是要留的。

穀牧立可能也覺得比較尷尬,嘴角抽搐了兩下,說道:“我知道,那天對你發脾氣是不對的,說實話那天我的心情不太好,脾氣有點大了,控製不住自己了。”

陸炎見他已經做了變相的道歉,也跟著說道:“我也是年輕氣衝了一些,不懂得用最妥當的方式處理事情,對不起,是我錯了。”

能讓陸炎低頭認錯,這是非常少見的事情。雖然很年輕,但是陸炎一直以來做人做事都比較強勢。而且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做任何事情之前,就衡量對與錯的問題。隻要是自己認為是對的,就會堅決走下去,隻要是錯了,就不會去繼續做。

而現在,陸炎並沒有感覺到自己做錯了什麽,甚至到現在為止他都還是認為真理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裏的。不過穀牧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現在他都已經服軟了,變相地給自己認錯,如果這時候自己再不拿出點姿態來,就真的有點說不過去了。

唯一的一次誠懇認錯,回想起來還是在劉丹妮的那個問題上,那一次,他覺得自己是真的錯了,誠心誠意給林曉筠道歉的。但是在常賓鴻的問題上,自己隻是堅持了原則而已,沒什麽錯誤的。

在這種情況下道歉,陸炎的心裏很是難受。不過如果是徐日成看到這一幕,他心裏肯定會很欣慰的。徐日成要把陸炎調到機關裏磨練一下的用意就是如此,要打磨一下這個年輕人渾身的硬刺。在官場裏,寧折不彎的思想是要不得的,陸炎在機關裏呆了一年的實習期,就到地方上去了,而且一直都是擔任一把手,也造成了他骨子裏的那份傲氣愈加明顯,正需要這樣的錘煉。

見陸炎也認錯了,穀牧立挺了挺腰杆接著說道:“領導的意思是,我們要收集到更多的證據才處理常賓鴻的事情,不要采取措施之後,才發現是我們做錯了。那樣的話,黨的威信和我們紀檢委的幹部的臉都沒地兒放了。我本來想把這件事拖一拖,等掌握更多的證據之後再行動,想不到,你竟然找到了王書記那裏。”說到這裏,穀牧立的嘴角又神經質一般抽搐起來,看樣子這是他心裏永遠的痛。

陸炎沒有對穀牧立的話做出解釋,他知道這種情況下即使自己做出的解釋也是蒼白無力的。不過他卻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他心裏想的是,我就這麽做了,咋地?

穀牧立深深歎氣,這已經是見到陸炎之後的第二次歎氣了,他接著說道:“既然你依然堅持自己的意見,那就按照你的意見去處理吧。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在采取措施的時候需要方式方法,國家幹部說白了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尤其是走到領導崗位上,誰都不容易。這是內部矛盾,不要辦成敵我矛盾。不要讓那些一時犯了錯誤的幹部覺得我們是無情無義的人,讓他們心冷,這也是原則問題,你懂了嗎?”

“嗯,好的。”陸炎在心裏直歎氣,覺得穀牧立還是想放常賓鴻一馬,剛才的這些話明擺著就是給自己暗示。

不過,他的這一套在陸炎這裏是行不通的,陸炎早就對常賓鴻這樣的害群之馬恨之入骨了,這樣的人越是竊據高位,對社會造成的危害就越大。當然了,他不是覺得自己不收禮,別人收禮就是錯了,而是認為這個常賓鴻撈的太多了,簡直就是肆無忌憚,這樣的人不除,社會上的老百姓對幹部是什麽態度,是什看法,這才是主要的。

有了上一次的教訓,穀牧立沒有說走,所以陸炎也站在那裏不動。不過穀牧立好像也真是沒有讓他走的意思,他不停地敲敲桌子,他不是發脾氣,而是在思考,在斟酌怎麽開導開導陸炎這個倔牛脾氣。

沉默了幾分鍾之後,穀牧立接著說道:“有的事情,你可以一查到底,有的事情要適可而止,這樣對你未嚐也不是一件好事,你懂了嗎?”

不過這一次陸炎可真的是不懂了,愣愣地看著穀牧立,希望得到進一步的解釋。

穀牧立皺了皺眉頭,低聲說道:“涉及到上級領導的事情,要小心處理,對那些小蝦米,掄起大棒子狠打,這是為官之道,也是你是否能夠讓領導滿意的成績標準。我們紀委的工作,有時候真的不是那麽好幹,要權衡各方麵的利益,稍有不慎,自己就會吃了大虧。”

陸炎相信這段話可能是穀牧立的肺腑之言,不過這時候他的心裏有點明白了,可能穀牧立真的陷進去了。

他的心裏有點顫抖,這不是一個好消息,絕對不是好消息,林誌傑就曾經諄諄善誘地說起過,對於能影響到自己的仕途的人一定要小心規避,要不然,人家手裏的權力不是白給的,你捅到了人家的心窩子,人家就要拍倒你,這是官場相對論的宗旨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