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肅已經想不起來有多久沒有見過何氏了，不是不想見，而是不敢見。自從孟雲漠“戰死”之後，何氏便開始以淚洗麵，後來幹脆閉門不出。孟肅每次看到她也是心裏很不好受，本來正是青春年少的嫡子就這麽沒了，讓這夫婦兩個見麵無不都是唉聲歎氣的。

比起何氏來，孟肅忙於軍務，很快就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而何氏卻越來閉塞，後來幹脆就吃齋念佛，把之前老夫人的小佛堂也如法在雪廬炮製了一番，自己基本不出來了。

日日都是婢女出來取了飯菜送進去，而何氏就連孟雲初發生什麽事，都不出來，幾個姨娘無不暗地裏說她狠心，也有人說她已經算是遁入空門了，在後院裏，何氏成了一個不能說的事情，卻總還是私下議論紛紛的話題。

孟雲漠提起母親，倒不是因為有什麽想起來的事由，而是孟雲初囑咐過，如果回去，一定要看看母親何氏，畢竟在這個王府裏，孟雲漠曾經是何氏對以後生活最美好的期待和向往，本來是以為能夠以後兒孫滿堂，可是卻成了泡影。

現下孟雲漠回來了。還是要過去看看，不管有沒有想起來，何氏都會很開心的。

孟肅遲疑了一下，便說：“你確實應該跟我去一趟雪廬，為了你的事，你母親幾乎是夜夜以淚洗麵，後來眼睛都有點不太好了。這幾年，以為你真的去了，她也喪失了對子嗣的信心，閉門不出好久了。”

雖然沒有親眼見到，孟雲漠想的出到底是如何的一副悲痛的場景，心裏也有點戚戚然。

孟肅站起身，帶著孟雲漠往後院走去。這一路上繞過中廳的花園，後麵是第一進的宅院，雪廬在最後麵的東南角上，位置偏僻，但是旁邊就是一個後院的小花園，加上雪廬裏本身就種了不少竹子和花卉，幾乎是渾然一體。

到了雪廬門口，孟肅整了整衣服，輕輕叩門，佩兒過來開門，看到是孟肅來了，這丫頭都呆愣了一下，想來是老爺幾乎從來沒到過雪廬，今日不知是怎的了。

佩兒把門大敞開，看到孟肅身邊還有一個俊朗男子，抬眼看了一下，又趕緊低頭道：“我這就去叫主母過來，但是這雪廬是不能讓陌生男子入內的，還請老爺體諒。“

佩兒說話的聲音很低，這個丫頭來的晚，沒有見過孟雲漠，更不知道這個傳說中的少爺居然死而複生了。加之本身和何氏在這個雪廬也很少出去，佩兒進到陌生男子，難免有些緊張。

“無妨，這不是陌生人，是少爺。”

孟肅說了一句，大跨步往前廳走去。

本來孟雲漠出事之前，何氏本來也不是住在這裏的，可是後來因為心情不好，在這裏悶著就不怎麽出去了。

孟雲漠隨著孟肅來到前廳的正堂，佩兒上了兩杯熱茶，便起身去旁邊的佛堂回稟何氏。此時正是何氏在念經禮佛的時候，估計還要等上一會。

就算是孟肅來，何氏也沒有早早過來的意思。孟雲漠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看看這前廳的裝飾。牆上掛著一些前朝的字畫，都是真品，年代久遠有點泛黃，但是一看就是名家手筆。前廳裏擺放著迎門的桌案，太師椅，花幾，條案，靠近門口的窗邊，還放著一個羅漢床。

正在屋裏慢慢踱步，外麵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孟雲漠不禁回頭看，門口走進來一個麵容祥和的夫人，簡單的平髻，用銀簪固定了。隻是在簪子一頭點綴了簡單的一塊綠色翠玉。一身靛藍色的暗紋羅裙，袖口和領口也是簡單的銀線繡水草紋，腳下更是一雙居士鞋，看上去這個夫人還真是入了空門的情景。正是何氏剛誦完經過來。

孟雲漠轉頭的時候，何氏也正好抬頭看向外麵，天色有點漸暗，外麵一片雲彩蔽日，屋裏的光線有點沉下來，何氏心頭一動，微微眯起眼睛，垂放在肩下的雙臂有些微微的顫抖。

“你是......”何氏呢喃著說出兩個字。

孟肅站起身，孟雲漠也趨身向前走了幾步，伏地跪拜道：“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了。”

何氏像是明白了什麽，又像是有點不解，眼含淚花的看向孟肅，孟肅無聲的點點頭。

跟前的這個孩子，真的就是自己已然說戰死的親子？自己唯一的兒子？

何氏有點不敢置信，顫抖著雙手捧起孟雲漠的臉，看了又看，又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淚，趕緊轉頭又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孟雲漠。

“這是，真的？”何氏還是有點不相信，難道是佛祖有靈，真的聽到了自己的誠心許願，讓自己的兒子回來了麽？

會不會這是一場夢，還是自己看錯了？

何氏伸手招呼旁白的佩兒“佩兒，你看看，是不是這裏有個人？我是不是在做夢？”

有段時間，何氏真的出現了幻覺，總覺得孟雲漠還在，那時候佩兒剛分到何氏身邊伺候，還真的被這個神經兮兮的主母嚇了一跳。

佩兒趕緊伸手拉住何氏的手，笑著說，”沒錯的，主母，就是少爺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何氏的淚順便崩塌一般，止不住地流下來。孟雲漠有點慌張，趕緊站起來，扶著何氏到一旁坐下，自己又搬了個矮幾坐到何氏身邊，可是何氏不放自己的手，生怕一鬆手兒子又沒有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這些年，都是說你已經去了，可是眼下不是還好好的麽？母親看你瘦了，你到底是吃了些什麽苦啊。”

想到兒子受的那些痛苦，何氏心裏一陣難受。

孟雲漠把自己受傷，被救，這些年怎麽過來的等等一些大略的情況跟何氏說了一下，何氏聽著也頻頻點頭。

看這母子在一旁都相對流淚，孟肅也是心中一片愴然，這個家就是從孟雲漠沒了以後，才變得這樣的，眼下人回來了，當真是老天眷顧。

何氏眼淚好不容易才止住，趕緊讓佩兒去給孟雲漠拿點心，這些年雖然孟雲漠去了，可是何氏天天都做他愛吃的點心，到佛前供奉著。

不知道是不是這點誠心，到底是感動了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