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微

淩霄其實並不對自己的前世伴侶有多麽執著,但枕鶴的話無疑引起了嬴風的注意,看對方去而折返,於是他也裝作有興趣的樣子留了下來。

“基地裏藏有如何尋找前世伴侶的秘密?你確定?”問話的人是嬴風。

“不,我不確定,”枕鶴毫不心虛地說,“我隻是知道這個傳聞,並不保證這個傳聞一定是真的。”

“連情報都不確定是不是真的,你這不是奸商嗎?”淩霄搶著道。

“是不是奸商,要看交易對象的需求,或許有的人覺得這個情報不值一文,但也一定有人願意花大價錢去買,隻為賭一把微小的幾率。”

“我不信,什麽人會去買一個連真實度都不保證的情報,那人的腦子一定有問題。”

“開個價吧,”嬴風幹脆地表態。

淩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買?”

枕鶴比他更幹脆,直接伸出了五根手指。

“這麽貴?”淩霄現在覺得區區奸商二字不足以形容枕鶴,他開出的價格足足是他們兩個月的生活費。

“這是看在你們是雛態,又是校友的份上才給出來的友情價,如果是外麵的人來買,遠遠不止這個數。”

淩霄還想說點什麽,轉眼一看嬴風竟然已經掏出了磁卡。

“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爽快的人做生意,”枕鶴正欲伸手去拿,卻被人憑空攔下。

“等一下!”淩霄製止住二人,交易中的雙方同時看向他。

“你真的要買?”淩霄問嬴風

“關你什麽事?”嬴風反問。

淩霄想了想自己卡上的餘額,一咬牙,“我也要入股,我要跟你合買。”

嬴風卻對他的建議不為所動,“如果你想知道,自己去買。”說完又要把手中的卡遞過去。

這回淩霄幹脆拽住了他的手腕,“這個提議對你也有利不是嗎?至少可以讓你省下一半的錢。”

嬴風看了看淩霄,又看了看枕鶴,後者攤攤手,“我無所謂啊,反正我隻說一次,你們一個人聽還是兩個人聽,對我都沒有區別。”

既然他這麽說,嬴風也妥協了,“好。”

刷卡的時候淩霄偷瞄了眼嬴風的賬戶,這家夥居然存了這麽多錢,難怪交易前眼睛都不眨。相比之下,基本上沒有存款的淩霄,還沒想好自己的一個衝動決定後,要如何度過接下來一段漫長的帳上無錢的日子。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淩霄忍痛看著自己卡上的餘額變成了個位數,心道萬一情報不準,他一定會回來拆了這家店的。

“當然,”枕鶴玩弄著手上的環指,“這一切還要從基地的前任首席研究員太殷說起。雖然身為基地的高層管理人員,想得知一個靈魂轉生後的身份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這卻是律法明令禁止的。”

“為什麽?”淩霄忍不住就想插嘴。

“為了維護天宿配偶製度的穩定,接著聽下去你就會明白。”

枕鶴整理了一下被淩霄打斷的話題,重新講起來,“這位名為太殷的研究員是科學界的天才,他最著名的發明,是一種可在短時間內極大程度提升作戰能力的化學藥品,軍部將這種藥劑,命名為‘燃燼’。”

“是那個僅限軍方使用的禁藥?” 燃燼的大名連淩霄都有所耳聞。

“沒錯。太殷一生重大發明無數,燃燼,不過是他廣為人知的作品之一。他之所以有這麽卓越的成就,能力出眾是一方麵,壽命長則是另一方麵。他最後一次在公眾前露麵,已是成年四百三十六年,就算是在天宿人當中,這個年齡亦屬長壽

。”

“四百多年啊……”淩霄感慨,活那麽久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但長壽也有長壽的缺陷,活得越久,就意味著要麵對更多的告別。太殷的後半生,親眼目睹了一個又一個摯友的離去。雖然天宿人普遍對死亡看得很開,但在他心愛的契子壽終沉睡後,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邪路。”

“邪路?”

“他利用職務之便鎖定了契子的靈魂,待到對方轉世蘇醒,綁架了那個對前世一無所知的雛態,並將他秘密地囚禁起來。”

淩霄一驚,“可是瑤醫生說過,每個靈魂每一世隻有一次成人儀式的機會,就算另一半離世,也不能與他人再結伴侶。”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所以太殷和他契子的轉世,也形成了這種僵局——他無法得到對方,也不允許任何人得到他,那個雛態就一直被迫保持著少年的模樣,無法發育,無法成年。現在你知道,為何法律要嚴令禁止追蹤靈魂轉生的去向了吧。”

淩霄深深地皺起了眉頭。

“太殷本人當然比你還在意這個問題,所以,在他行為還沒有敗露之前,一直在暗中研究解除原有配偶關係的方法。隻可惜,他的研究不久後就止步於自己學生的背叛,那個雛態在對方的幫助下想方設法地逃了出來,並將太殷的所作所為檢舉到軍部,事情的真相也因此被公諸於世。”

“那然後呢?”淩霄聽故事入了迷,迫切地追問道。

“就在軍部公開逮捕他的時候,他為自己注射了改良過的,比燃燼效果還高出二十倍的燃燼升級版,單槍匹馬突破軍方的包圍圈,再一次擄走了那個無辜的少年,從此二人下落不明,至今仍在逃亡中。”

枕鶴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足以在淩霄心中還原出現場的驚心動魄,隻恨自己沒有早醒些年,不能親眼目睹當年的風起雲湧。

他尚在唏噓,就聽嬴風問道,“太殷之所以能尋找到自己前世的契子,是利用了職權之便,這個情報對於我來說,毫無價值。”

枕鶴一副我就知道你會問的表情,“太殷是那樣找到自己前世契子的不假,但在他研究如何解除關係的過程中,無意發現了鑒別兩個人是否是前世情緣的方法,而這種方法,相傳就記錄在他的私人電腦裏

。”

“那我要怎樣才能找到那部電腦?”

“那部電腦,至今仍存放在他的實驗室,而他的實驗室,就位於基地的某個地方。”

“某個地方?”淩霄覺得這個說法也太籠統了。

枕鶴變出來一個小小的芯片拋在空氣中,食指和拇指一放大,芯片就擴展成了一張地圖。

“這是整個基地的平麵圖,想必你們一定用得上,單這一張地圖的價值,就超過了你們支付的情報費用,另外,我還友情借給你們這個。”

“這是什麽?”淩霄看著他遞給嬴風一個存儲棒樣的東西。

“就算你們找到了太殷的電腦,也沒辦法進入他的個人係統,這是一個萬能解鎖器,可以自動破解他的密碼。不過說好了,這隻是借用,等你們從基地回來的時候,請務必記得歸還。”

期待已久的第二堂生理課終於來臨,璧空學院十年級的學生們乘坐飛行器抵達基地正門,立刻為門口高大宏偉的零字雕塑所震撼,這簡簡單單的一個“零”字,才是基地真正的名字,而基地,不過是這裏的俗稱。

“零,”淩霄如同朗誦般念出這個字音,就在嵐晟等人以為他接下來要發表什麽有深度的感慨時,就聽他接著說了下去,“霄到此一遊。”

“愚蠢!”嵐晟照著屁股就給了他一腳。

“幹什麽呀?”淩霄吃痛地揉著屁股,“你不覺得這個字跟我很有緣嗎?”

“我隻是覺得你很蠢,”嵐晟一副不忍直視的樣子,“別玷汙這個姓了。”

一群人圍著零字參觀個不停,還有好多學生在合影留念,帶隊的瑤台等他們玩夠了,才開口發問。

“有誰知道為什麽這裏被命名為零?”

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無所知地搖搖頭

瑤台嚴肅地介紹道,“零是正數的起點,也是負數的終點,在無限延伸的數字軸上,它永遠占據著最中央的位置。對於天宿人來說,這裏是我們蘇醒的起點,也是沉寂的終點,更是我們靈魂的中間點。”

“當我們走完自己的一生,無論身處何處,靈魂都會回歸到此地,進行短暫地歇息、淨化,直到孕育出新的軀殼,在沉睡中走入新生。我們看那邊,”瑤台指著正北方最高的建築,“那就是我們的靈魂燈塔,為逝去的天宿人指路的明燈,如果它倒塌了,我們的靈魂就會迷路,因此代代天宿人都要肩負起守護燈塔的責任,未來你們也是。”

同學們遙望遠處高聳的燈塔,心中不約而同湧現出一股莊嚴的歸屬感。

“我仿佛聽到有一個聲音在召喚我,”淩霄喃喃自語道。

“我也是,”嵐晟也目光失焦,“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吸引我過去一樣。”

淩霄默默眺望了半晌,轉頭尋找到遠離人群同樣凝視遠方的嬴風,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冷漠,眼底卻多了一抹不常見的柔和之色。

嬴風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偷窺他,視線一轉,眼底的柔軟頃刻間消失不見,與往常般淩厲的眼神與淩霄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淩霄就像做了錯事的孩子被抓到一樣,飛快地將頭扭過來,心髒撲通撲通地直跳。

過了半天他才冷靜下來,我為什麽要心虛地躲開呢?

想到這裏,他又賭氣地瞪回去,卻發現嬴風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他身上了,自然又是一股悶氣憋在心裏出不來。

“你愣著做什麽?走啊,”嵐晟拉了淩霄一把,他才意識到大部隊已經繼續向前移動,連忙快走了幾步跟上。

瑤台帶領大家一邊走,一邊對沿途的設施做著介紹,“這裏是淨化池,每個靈魂歸來後,都要在池內稍事休息。宗教人士說,這是在洗去前世的罪惡,但在科學家眼裏,這裏更像是清除記憶的地方。”

淨化池的外層是一個透明的罩子,透過罩子,人們可以看到裏麵碧藍的池水

“我個人更傾向於,除了記憶,它還能清除掉靈魂中的雜質。靈魂作為實體存在了那麽多年,不可能沒有積累負麵的情緒,而在淨化池內洗滌後,這些雜質將會被徹底祛除,使其再度回歸成一個純粹的靈魂體。

“那是不是不進淨化池,前世的記憶就會被保留?”一個女生問。

“不存在那種假設,這裏是歸魂的必經之地,沒有通過淨化池的靈魂,是沒辦法進入輪回之殿的。”

同學們點點頭,原來如此。

“而這裏,是孕育靈魂的靈魂之樹,每一個靈魂最初的誕生,都是源於這裏,”瑤台遙指遠處一棵參天大樹道,“每個靈魂果實的生長,都要吸收天地精華,萃取萬物靈氣,經過整整一百年的孕育,方能成熟,足見靈魂對於我們,是多麽珍貴的存在。”

眾人定睛看去,偌大的樹冠上,就隻有一個拳頭大的類似果實的光球,若是不仔細看,壓根都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為什麽隻有一個靈魂在生長?”

“很久以前它並不是這個樣子的,興許是靈魂之樹認為星球上的靈魂已經飽和了吧,”瑤台含糊地解釋道,“近千年來新生靈魂都以這樣緩慢的速度增長,無論研究人員怎麽努力都無法刺激其生長,所幸已有的靈魂不會輕易消亡,我們才沒有遭遇到人口危機。”

他們走著走著路過了一處建築,那所建築並不起眼,漆黑的外牆幾乎沒有一點裝飾,無論如何都沒讓人想進入的*,壓抑的建築風格隻會讓人想逃離。

淩霄卻覺得那建築莫名地吸引著他,不自覺看了好幾眼。

“瑤醫生,那裏是什麽?”見瑤台沒有介紹的意思,他主動開口詢問。

瑤台歎了口氣,知道這個問題到底還是無法回避,隻好如實相告。

“那裏是魘堂,原本,是執行死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