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不救阿夏

無限宮。

硝煙滾滾,撕開了蔚藍的天空。

城牆之頭。

碧連舒一身白衣,黑發清掃,琉璃淡色的眼睛注視底下。

城牆之下,屍橫無處收。

巨大的輪軸在運轉,幾百年來沉寂的聲音,仿佛一頭遠古的巨獸在湧動,要將侵犯它沉眠的區區弱小人類都絞殺在當口。

城牆之上,弓弩在守衛的手中,漸漸發麻。

平靜的湖光,映出天邊的煙塵,映出裏麵的長長撤退的隊伍。

現在,機關城的最後一道機關還在運轉。

當最後機關都停止,那麽剩下的——

血的戰場。

碧連舒都不敢深呼吸,這裏的空氣渾濁了死靈的味道。

她顰著眉。

“族人退入地宮之後,地宮的閉門石封死。十天之後,開啟地宮的後道,分批下山,安置在山下。無限宮的其他人,都不得退入地宮。地宮關閉之後,三樓七堂就突圍。”碧連舒淡淡清清的眼神,掃過無限宮的這些浴血的樓主、堂主,最後才說,“花樓主,白樓的人就護著族人退入地宮,留在地宮。其他樓堂的人膽敢進入地宮,殺無赦!”

“是!”

三樓七堂的樓主、堂主都領命退下。

迅速、快捷。

隻有白樓的花樓主突然停了下來,回來:“宮主,你呢?”

碧連舒靜靜望著下麵奔走的族人。

他們弱小、焦慮、無助、痛苦、慟哭……

堪稱無堅不摧的機關城,要淪陷了,他們的家園,也要被銷毀。

那麽一刻,她不得不承認,她是出自無限宮。

若非有著根深蒂固的血緣,那麽,她的心為何會揪住?

“沒有無限宮,也不需要宮主。”

花樓主動容了:“那麽,宮主,屬下先行告退。希望我們還能活著見麵。”

碧連舒笑了笑。

“保重。”

花樓主走下城牆,很快就混入了族人的隊伍中。

隊伍中有個年輕的男人摔倒了,懷裏一歲大的孩子都滾了出來。孩子摔痛了,就哇哇大哭,那男人爬著過去,把孩子抱了起來,疼惜地摸摸孩子的臉,緊張檢查著孩子,確認了孩子沒有什麽受傷才把哭泱泱的孩子摟著懷裏。孩子哭個不停,不聽哄,那男人嚇得清白的臉,一時間不知所措,突然也大哭了起來。

隊伍中有人把他攙扶起來。

隊伍繼續往地宮蜿蜒。

碧連舒看著那個弱男幼子,就想起阿夏:如果阿夏在這裏,也會那個樣子吧。

碧連舒看著自己的手。

手上沾染了血腥的味道。

手皮都破了。

是否太久沒有廝殺。

手指微微發抖。

碧連舒沉靜地站在機關城的最高處,看不清楚下麵大聯盟的攻擊者究竟有多瘋狂,隻有春夏之風帶著呐喊嚎叫衝耳而來。

大聯盟究竟動用了多少人?

每一輪下去廝殺,碧連舒都要看一下敵人是否有碧落山莊的人。

她娘,碧連螢,應該不參與。

一年前,她站在下麵,一年後,她站在上麵。

碧連舒露出的一絲無奈的笑意,現在她就是要拚命死守在這裏,等到所有族人撤退完畢。

無限宮的裏麵,城牆之樓梯,緋紅色的衣服,長袍落地的優美靜俏的女子,帶著清爽的風,撥開煙霧而來。

她身上幹幹淨淨。

懷裏抱著繈褓。

懷裏的孩子在哇哇大哭,聲音響亮。

她把孩子遞給碧連舒。

碧連舒默然接過孩子。

小攸攸包子嫩嫩的小臉哭著通紅,他是一路哭過來的,哭得要死都沒有人哄,現在掛著眼淚的大眼睛圓溜溜的看著跟前的人。見到痛愛自己的親娘,嬌慣的孩子就哭得更加大聲。

“攸攸,不哭,乖,不要哭啦!娘在這裏,乖乖……”碧連舒輕輕拍了他的小臉兩下。

攸攸知道娘疼他,就不喊了,隻是哽咽著,打著膈。

嫩手握著娘的手指。

握著的手指就往小粉舌裏麵放。

碧連舒抽出手。

她的手髒。

碧連舒問:“阿夏呢?”

袖裏的劍已出,劃過殷桃花的臉。

但是殷桃花異常平靜的,一點也不躲開。

她知道自己無生命之憂。

碧連舒不會殺她。

殺了她,等於拿秦立夏的命開玩笑。

碧連舒不會。

“阿夏在哪裏?”碧連舒沾著血腥味的手指,握著劍,不抖一下。

殷桃花目光對著下麵,看著煙塵滾滾:“碧連舒,放手吧,無限宮會毀在你的手中。”

碧連舒放下劍:“阿夏在哪裏?”

“阿夏在後山山腰的一個山洞,山洞靠近樹林子,雪擋著山洞。那裏正在融雪,不用半個時辰,阿夏就會被冰水淹沒了。你現在趕過去,應該還來得及救他。”殷桃花說,“魚與熊掌,秦立夏和無限宮,你隻能選擇一樣。沒有你,無限宮不會滅;而,沒有你,秦立夏就會死。不過,秦立夏在你碧連舒心中分量有多重,能不能比得上無限宮,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碧連舒看著下麵長長的撤出隊伍。

還有半個時辰,地宮的門才能封。

碧連舒輕輕拍著攸攸。

“攸攸,你要爹,還是要娘?”

攸攸還小,沒有聽明白。

他嫩嫩的小手就握著娘的手指。

想著吮吸。

他的小肚子餓了。

碧連舒琉璃色的眼睛一片陰冷:“殷桃花,你真的要下麵無辜的人都死嗎?你想讓無限宮的三樓七堂平安退出這裏,保存無限宮的實力,是不是要拋棄下麵的族人為代價,把老人小孩的性命不顧呢?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無限宮的實力與族人的性命,屬為重要?”

“以大保小——”

“那是因為手無寸鐵的族人,對你——絡朝陽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碧連舒厲聲。

一針見血。

之後是沉默——

殷桃花濃深的眼眸燃紅火色,緩緩閉眼,睜開,隻剩下一片安靜的清白。

“沒錯。”

“你走吧,我們沒有可以對話的。”

“攸攸就在跟前,你忍心讓他爹淹死?攸攸長大後,問起自己的爹是什麽死的。難道你就告訴他,是當年你沒有去救阿夏?”

“隊伍裏麵,有抱孩子的男人。”

殷桃花突然笑了,笑得如此愜意,仿佛很久都沒有這樣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