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望的營帳距離我住的帳篷較遠,一路上,外麵那些閑來無事的士兵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用我聽不懂的胡語對我指指點點。

走了好一陣子,就在我終於看見宗望的帳篷頂的時候,路邊幾個圍在一起聊八卦的士兵吸引了我的注意。

原因就是——這幾個士兵會說漢語,而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其中一個小夥子一邊剔牙一邊跟大家說:“你們知道嗎,昨兒晚上我去北邊樹林裏撒尿,撞見了了不得的事情呢!”

眾人連忙湊過八卦的腦袋:“說說,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剔牙小夥故作神秘的清了清嗓子:“剛開始,我聽見樹林裏有個嬌滴滴的女人大叫了一聲,以為是哪個哥們在尋歡作樂,就沒當回事,結果我要走的時候啊,突然……”

眾人:“突然什麽?你快說呀!”

剔牙小夥喝了口酒暖身子:“突然聽見了元帥的聲音。”

眾人:“哬!真的假的啊,原來元帥也愛玩這種遊戲?”

“可不是嘛,開始我還不敢確認,就在林子裏多待了會子,聽見林子裏那個女人嬌滴滴的喊:哎呀,你輕點,你弄疼我了……元帥好像很猴急的樣子,搞得那個小女子一直哭唧唧。”

剔牙小夥掐著嗓子,模仿我昨晚的口氣模仿的惟妙惟肖,我額頭的青筋不受控製的跳了跳,又聽見他道:“將軍不愧是將軍,我在林子裏蹲的腳都麻了,那個小女子的哭聲還沒停止。”

我想起昨晚——

宗望毫無人性的將酒倒在我的手上,我因為疼痛忍不住大叫了一聲,他便一個眼神瞪過來:“閉嘴!”

我十分膿包的屈服在了他的**威之下,結果沒過多久,他又拎起酒壇子往我手上倒,完了還像搓麻衣一樣搓了幾下,我實在忍不了就喊了聲:“你輕點!”

宗望大概是頭一次給女人上藥,也不知道該怎麽溫柔,手忙腳亂的處理著,我隻能在旁邊不停地提醒:“你輕點,你輕點,你弄疼我了……”

直到宗望將我的手包紮好,我已經疼的神情麻木,同時,對宗望的包紮術實在是不敢恭維……

以上,便是他們口中“了不得的事情”的所有始末。

我頭疼的厲害,這個誤會玩大了,若是傳到金太宗的耳朵裏,我豈不是要遭殃?我想起曆史上,金軍將柔福帝姬獻給太宗完顏晟後,不知為何得罪了他,完顏晟沒對柔福產生任何興趣,而是直接將她送到了上京浣衣院為奴,直到柔福病死在浣衣院。

莫不是就因為這件事?我心頭一跳,顧不得去聽那幾個士兵還說了什麽,加快腳步往宗望的營帳走去。

出乎我意料的是,宗望完全沒被外麵漫天飛的流言蜚語影響,他和狗頭軍師正對著一張地圖比比劃劃,見我進來,習慣性的眉頭一皺:“你怎麽又來了?”

我捏緊我的小拳頭,一字一句的道:“完顏宗望!”

狗頭軍師見苗頭不太對,三下五除二將桌上那張地圖卷起來:“呃,元帥,路線就先這麽定了吧,我下去看看還有哪裏不合適的,回來再與您商議?”

宗望點了點頭,將眼神移到我身上,饒有興致的問:“本帥又怎麽得罪帝姬了,竟惹得您連名帶姓的喊我?”

我吧啦吧啦把外麵聽到八卦說給宗望聽,原以為他會雷霆震怒,扛著劍出去把那幾個造謠的士兵給砍了,沒想到,他聽得津津有味。

尤其在我說到“將軍不愧是將軍,我在林子裏蹲的腳都麻了,那個小女子的哭聲還沒停止”這段的時候,他臉上竟露出十分滿意的神色。

“完顏宗望,你不去管管你的手下嗎?他們、他們在外麵胡說八道,有損你元帥的威名!”

宗望模糊的“唔”了一聲,懶懶道:“我金朝民風開放,向來倡導言論自由,為這一點小事就治他們的罪,才有損我元帥的威名。”

我氣得說不出話來。

“要不,幹脆你我遂了他們的心願,挑個月上柳梢頭的好日子,去湖邊春風一度?”宗望壞笑著湊過來,“你覺得,我這個提議怎麽樣?”

“你!臭不要臉!”我惡狠狠的踹了他一腳,氣咻咻的轉身跑了出去。隔好遠,宗望大笑的聲音還是清晰的傳來。

一路上,所有人都用那種曖.昧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拿袖子遮著臉,一路狂奔,不敢回頭。

回到帳篷,采薇急急的迎上來:“帝姬,你的臉為何這麽紅,是、是貴妃娘娘又打你了嗎?”

“沒有。”我略顯狼狽的坐在床邊,將冰涼的手貼上滾燙的臉頰,心裏將宗望罵了無數遍。

過了正午,宗望下令拔軍啟程,這次,我被換到了一輛舒適的馬車上,一同隨行的還有我的貼身丫鬟采薇。

狗頭軍師過來請我的時候,王貴妃帶著一副病容,披著我硬塞給她的一件狐裘,冷冷的看過來。幾個比我小些的皇子公主也是眼巴巴的看著,而那些與我年齡相仿的公主們,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什麽,衝著我吐了口痰,不屑道:“下賤胚子!”

我有些無奈,是宗望主動要給我換個舒適的地方,又不是我要求的。我朝她們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的爬上了前麵的馬車。

馬車的待遇果然不是簡陋的牛車能比的,甫一掀開車簾,一股溫暖的氣息就撲麵而來,車上準備了暖手的湯婆子和滾燙的茶水,還有各式小點心。

采薇爬進來,看到這些東西高興的小臉兒紅撲撲的。

“帝姬帝姬,我們晚上再也不用去外麵撿樹枝生火取暖啦!”

“帝姬帝姬,這個馬車好舒服哦,完全不像牛車那樣晃。”

我看著她像個小孩一樣好奇的東摸摸西看看,嘴角也禁不住輕輕彎起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接下來的幾天,整個大軍的行進速度比前段時間慢了不少,常常不到正午拔軍啟程,天一黑就停下來。

搞不懂宗望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他不是急著奔回上京邀功請賞嗎?

宗望給了我十分優渥的待遇,那些皇子公主甚至嬪妃們可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在大軍休整的無數漫長的夜晚,宗望命令那些能歌善舞的公主和嬪妃們給金軍唱歌助興,且規定每晚的節目必須不同。

這些女子頻頻遭受金軍的侮辱和調.戲,她們都是曾經顯赫一時的皇親國戚,絕大多數沒有自殺的勇氣,為了苟且偷生,寧可逆來順受,忍受各種各樣的侮辱。

在她們之中,有個女子格外受我的關注——她是柔福的遠房表妹,名喚宋初蕊。

其女的相貌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別有一番風情,尤其是燈火璀璨的時候,她長袖一舞,弱柳般的腰肢帶動著身子旋轉,繁複的裙擺便如花般妖冶綻放。

每每這個時候,在場的男人們眼神都不由自主的黏在她的身上,就連同樣身為女子的我都目不轉睛。而她的眼睛,往往隻看著一處。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是宗望百無聊賴飲酒的側臉,當即頓悟,原來這個臨時表妹看上的人是宗望啊。

嘖嘖,怕不是又一段亂世情緣?

我饒有興致的看看宋初蕊,再看看宗望,發現他們兩個人還挺有夫妻相,於是跟身旁的采薇打趣道:“你覺得,表小姐和完顏元帥配不配呀?”

采薇偷偷瞄了他們兩個幾眼,一臉糾結的道:“奴婢還是覺得,元帥跟帝姬比較相配一些……表小姐哪裏比得上帝姬貌美。”

我對她的後半句十分滿意,於是自動忽略了前半句。

宗望發現我不時往他那邊瞧,瞧完又轉頭去跟身邊的采薇耳語兩句,然後兩個人笑作一團,直覺告訴他:我絕對在說他的壞話,於是端著酒杯找過來。

“女人,你在笑什麽!”

我懶得搭理他,正巧看到人群中,宋初蕊因為宗望起身來到我這邊,一時失神跳錯了舞步,險些被累贅的裙擺絆倒。

我沒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我在笑,元帥的桃花運來啦!”

“哦?”宗望兩眼放光,“難道帝姬同意了本帥的月下相會?可是如今我們早已離開那片湖區,想要找回當時的意境怕是不能了。”

“帝、帝姬?”采薇驚呼一聲。

我回頭衝她翻了個白眼,又轉回頭瞪著宗望:“元帥不是又喝醉了吧?竟還做這種美夢。”

宗望重重的冷哼一聲,端著酒杯往自己的座位前走。一直在人群中間載歌載舞的宋初蕊挑中了時機,踮著腳尖,旋轉著身子靠過來,然後,在距離宗望十分近的地方,她再次踩到了自己長長的裙擺,“啊”了一聲就往地上栽去。

距離她最近的宗望條件反射的伸手將她撈了回來,她便順勢倒進宗望的懷中,稱自己扭傷了腳,謝宗望的救命之恩。

我忍不住嘖嘖感歎:“好手段,好手段。”

采薇傻乎乎的問:“帝姬你在說什麽,采薇怎麽聽不懂?”

“你當然不懂啦,傻丫頭。”我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解釋道,“一般男女發展感情呢,總要有一方主動出擊,表小姐尋到好時機對完顏元帥投懷送抱,你看,如今郎有情妾有意,他們很快就會在一起啦。”

“哦……”采薇還是聽不太懂,點點頭,將目光轉到摟摟抱抱的男人和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