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珠的聲音平淡無仄，雙眸亦未因這些往事而起任何變色。於是，我也沒有任何安慰或唏噓的動作，隻是靜靜聆聽。
“因為爹和娘總是把討得的口糧給了我吃，他們的身子變得極壞，壞得讓我以為他們熬不過那個春天……但一個雨日，改變了我們一家三口的命運。進破廟來避雨的王爺發現了我們，自那時起，隔個兩三天，便總有人給我們送些吃食過來，有一回，王爺親自來了，還帶來了大夫，給爹和娘看病……那樣的照顧，使爹和娘多撐了半載……”綠珠淡笑。
“後來，他們還是去了，我便被王爺帶回燕王府，做了他的隨身侍女。進王府以前，我以為，能吃飽肚子的大戶人家，定然是快活的不得了的。進了王府才知，王爺其實生活的並不快活。”
我托著腮想：朱元璋有那樣多的兒子，當時毫不起眼的朱棣雖然被封了王，卻跟其他的兄弟沒什麽不同，從小野心勃勃的朱棣，既得不到父皇的重視，又沒有什麽可以倚靠的權勢，怎麽能快活的起來？
“奴婢進府一年，皇上為王爺指了婚，王妃便嫁了過來。大婚之後，王爺與王妃相敬如賓，可是奴婢卻發現，王爺似乎更不快活了……那麽多年以來，奴婢從來沒有見王爺真正笑過，直到姑娘的出現……楚楚姑娘也許沒有發現，王爺望著您的眼神，與望著別人時，格外不同呢。”
“是嗎？”我摸摸臉，竟然有點小羞澀。
“所以，王爺對您的心，斷然是真的，姑娘可莫要辜負王爺的一片苦心啊……”
這丫頭說了這麽多，繞了個大彎，就是委婉的告訴我，不管她跟著誰，隻要朱棣喜歡，她都會用心去伺候。徐王妃也好，楚楚也罷，隻要能讓朱棣快活，就是她效忠的主子。
這個慧黠又死心眼的丫頭，我似乎有點喜歡她了。
梳妝打扮完，綠珠將我領到朱棣的書房。
門口的侍衛似乎早就收到了朱棣的命令，見到我也沒有盤問，直接將我放了進去。
房裏，伏案執筆的朱棣聽到動靜，放下手中的毛筆，招手喚我上前。我因著他前幾日救我受傷，又加上綠珠的一番話，心裏對他的抵觸沒有原來那樣強烈，見他招手，竟想也不想的就抬腳往前走。
離得近了，才發現他正在習字。
一張宣紙上已經密密麻麻的寫了很多字，我雖然對書法沒有研究，但也覺得那字運筆圓潤、娟秀、挺拔、整齊，就像朱棣這個人。
“楚楚。”正看得入神，朱棣忽然喚了我的名字。
我疑惑抬頭，撞上他看我的眼眸，突然想起綠珠那句話，我略顯尷尬的別開眼。
朱棣輕笑一聲，抬手撫上那隻蝴蝶簪子，眼神像暖融的春水籠罩著我，“楚楚，你很適合漢人的裝束，也很適合做漢人的媳婦。”
我心裏一緊，想要退開兩步，他卻早已知曉我的意圖，手指順著那隻簪子滑下來，攥住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