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看看了手腕上發著暗光的老鐲,之前夙夜說的那些話,說不在意都是騙人的。

可是……

我的眼前有浮現出溫垚的樣子,還有他每每看向我時溫柔的眼神。

天上的那輪月亮比剛才圓了一點,紅的更加鮮豔,想被血浸染過一樣。一抹不安在心底遊**,我握了握拳頭,不管怎樣,既然已經到了這裏,我都沒有退路了。

承淵提著燈,帶著隊伍慢慢走過了這條蕭瑟的街。剛開始我以為這條街上沒有人,但是走進去之後,我才發現那些人,不,那些鬼都縮在讓人難以察覺的角落裏。我們每走過一處,他們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瞬間沒了蹤影。

“來了來了……又來了……”

耳邊有鬼在竊竊私語。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好多鬼好多鬼,你看他們都少了魂魄,莫非也是要獻祭血池的麽?”

“噓,小點兒聲,看見那個領頭人沒有,他可是夙夜大人專門派來抓鬼的,讓他聽見了,小心連你也一塊抓去。”

那邊啊的一聲,討論聲突然消失了,但很快,那聲音又再次響起來。

“誒,我聽說鬼王大人回來了,是真的嗎?”

“應該是真的吧,前些日子我還在忘川河邊看見他了,他身邊跟著個美嬌娘。”

我愣了一下,美嬌娘指的是鳳來吧……

“不過啊,後來他和夙夜大人見了麵,說了兩句話就打起來了。”

那鬼一聲驚呼:“打打打打起來了?那鬼王大人有沒有受傷?”

我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與隊伍拉開好長一段距離。

另一隻鬼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過了片刻才答道:“我也不太清楚最後的結果。誒,你知道嗎?鬼王大人身邊的小娘子可厲害了,右護法都被她打傷了呢。”

“……”

兩隻鬼的對話聽得我心頭發涼,知道溫垚和鳳來在一起,我心裏難免有點不舒服,可就這麽一點消息,我都想知道的多一點,再多一點……

我豎起耳朵,屏息凝神準備繼續偷聽,卻發現那兩隻鬼不見了。

“砰!”

前麵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腳下的土地震了震,我猛地回過神來,才發現在我偷聽那兩個鬼說話的時候,隊伍已經走到了一個極其昏暗的地方。頭頂的天空變成了墨色,月亮消失了,唯一不變的隻有從四麵八方吹來的陰風,打在身上,徹骨的寒冷。

承淵手裏的煤油燈又放了下來,剛才的巨響似乎就是他弄出來的。我眯著眼睛往前看,隻見前頭又出現了一道黑色的大門,和之前的不一樣,那上麵沒有門環,隻有兩團藍色的火焰在門前轉來轉去。

承淵走上前,那兩團火焰立馬圍上來。他畢恭畢敬的朝那兩團火焰鞠了一躬,片刻後,兩團火焰回到原來的地方,一座石橋從門裏鋪展出來,承淵晃了晃手中的拂塵,對著火焰又鞠了一躬,這才回身拿起煤油燈,帶著隊伍走上了橋頭。

我反應過來,趕緊一路疾跑過去,插在了隊伍中間。

“陰間路,鎖魂橋,氣行奸邪鬼賊皆消亡……”

前方傳來一個飄飄忽忽的聲音,我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承淵的聲音。他的聲音很清冷,又帶著一點空靈,那不成調的曲子從他口中唱出來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好聽。

而當我踏上橋頭時,麵前的景象陡然一變,原先在前麵的黑色大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血色水池。池中不斷有血泡往外翻滾著,待走近之後我才赫然發現,水麵上竟然還飄著一堆白骨!

這和老宅石室裏的那個血池太像了,我駭然往後退了兩步,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一直在我後麵走著的那些鬼就這麽從我身體裏麵穿了過去,我一下子就變成了隊伍最後麵的那個。

我趕緊往前走了幾步,然而明明是和剛才同樣的速度,我卻怎麽也跟不上前麵那隻鬼的腳步。隊伍離我越來越遠,起初我還能看見承淵手中的煤油燈,但是很快,煤油燈和那些鬼,都徹底的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耳邊還能聽見承淵斷斷續續的歌聲,細聽之下,歌詞詭異。霧氣中似乎傳來了誰的輕笑聲,那銀鈴般的聲音聽的我腦袋發昏。

沉寂了很久的銅錢在這個時候再次震動起來,我攤開手掌,它卻突然從掌心裏跳了出來。

“哎!”

我小聲驚叫了一下,連忙彎腰去撿,但銅錢滾動的速度很快,到最後我幾乎是小跑著,都沒有追上。

霧氣越來越濃了,空氣中還夾雜著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又比血腥味多了一絲清甜。我追著銅錢一路往前,銅錢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我心裏一動,莫不是它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這麽想著,我的目光緊鎖在那枚銅錢上。

“當當……”

跑了一會兒,銅錢終於停了下來。腳下的路也變得不一樣,像是鋪了一層白玉石,光是踩在上麵就讓我覺得腳心發涼。

這是哪裏?

我心下疑惑,彎下腰撿起銅錢,站在原地打量著四周。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周圍的鬼邪之氣比剛才輕了許多,很明顯,我已經離開那座鎖魂橋有一段距離了。

想起那個美貌婦人的話,這個銅錢的第一任主人並不是夙夜,所以不一定會聽他使喚。那麽,它現在是要帶我去找誰呢?

我默默的把銅錢收起來,往前走了兩步,剛才白玉地麵上倏地出現一堵石牆。牆不高,隻比我的個頭高出一點點,我下意識的踮起腳往牆裏麵看,那裏隱隱約約能看見有人在走動,可是一眨眼,那些影子又全都不見了。

我甩了甩頭,有點懷疑自己剛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覺。再往牆裏看一眼,發現裏麵突然變成白茫茫的一片,剛才隱隱約約還能看清的人影和道路都消失了。我試著靠近那堵牆,牆真的不高,踮起腳來就能夠到牆頭,可也僅僅如此,我順著牆邊走了很久,都沒有發現可以進去的入口。

銅錢不斷的嗡鳴著,我越發肯定它是要進去裏麵。

我的腦中突然竄入一個想法:溫垚會在裏麵嗎?

我正茫然著,天空卻猛地落下一個驚雷,那好似炸裂在耳畔的聲響讓我渾身一震,三魂七魄都要嚇丟一半。

“哎呦呦嚇死個人了,怎麽突然打了個這麽大的雷。誒,不對啊,這落雷的方向,我瞧著怎麽這麽像森羅殿?”

我驚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聽見另一個聲音說道:“方才我瞧見承淵領著貢品進去了,現下應該已經到森羅殿了。”

我按捺住狂跳的心,一邊想著八卦果然哪裏都有一邊凝神聽著。

這時,牆後麵突然傳來了一聲嬌喝:“你們倆在那邊做什麽!”

兩隻鬼的對話很快停住,我脊背一僵,覺得這個聲音和跟在夙夜身邊的那個美貌婦人有點像。

很快,我的想法得到了證實,隻聽那其中一隻鬼說道:“左、左護法,您不是在奈何橋上煮茶麽,怎麽有空來這裏?”

被稱作左護法的美貌婦人冷哼一聲:“夙夜大人讓你們找的人,你們找到了嗎?”

夙夜!

我心中一凜,剛才那個人果然是她!

“沒……沒有……”

先前回答的那個小鬼聲音更小了,語氣裏帶著一絲惶恐,“這、這冥界這麽大,她一個小丫頭片子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實在是大海撈針呀……”

“知道冥界這麽大還不快去找,等著大人降罪嗎?”

“我、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還不快滾!”

左護法又是一聲嗬斥,我一時難以把第一次見的她時嬌美的模樣和現在凶神惡煞的她聯係在一起。

隔著一堵牆,我連頭都不敢抬,呼吸都慢了一些,生怕被她察覺到。

過了一會兒,那兩隻鬼大約是跑走了,左護法才抱怨道:“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一個兩個三個都是這樣,夙夜大人也真是,直接讓人把那丫頭接來不好嗎?非得用那枚銅錢引路,這下好了,人不見了,銅錢也毫無感應,害我白白挨罵受氣!”

她一邊說著,一邊恨恨的踢著牆。

我脊背貼著牆壁,與她一牆之隔,內心隻盼望她能快點走。

“咦?”

牆壁上的震動突然停下來,左護法發出一聲疑惑,我下意識的把耳朵貼在牆壁上,聽見她說:“這個地方,怎麽一股生人的臭味?”

這句話頓時讓我寒毛直豎,我能聽見左護法在牆裏來回走動的腳步,還有她用力吸鼻子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甚至感覺到身後有人在慢慢靠近。

我閉著眼睛,身體不由自主的抖起來,不會吧,要被發現了嗎?

就在這時,一隻冰涼的大手忽然遮住了我的口鼻,緊接著胳膊一緊,我就被人拽到了另一邊。

“唔!”

我第一反應就是揮動雙手,掙紮著想要逃脫。耳邊卻傳來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小柳兒,是我,不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