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偏廳,我發現衛夫人手邊放了一本小冊子和一卷畫軸。見我過來,她殷切的拉我入座,將冊子和畫軸推到我麵前。

在我翻看過後,她試探的說道:“今日征南將軍來府之事,你知道吧?”我點點頭,又聽她說,“衛玠,你年歲也不小了,該成家了……不如……”

我研究著手中的美人畫像,低低應了一聲,卻沒有抬頭看她。

衛夫人摸不準我什麽心思,猶疑許久終於決定直抒胸臆,“衛玠,征南將軍,他對你非常器重,知道你還未成家便想將女兒許配給你,剛才你看的那卷畫像上麵就是那女孩,你……覺得怎麽樣?”

我抬頭望了她一眼,發現她臉上露出不同尋常的小心翼翼之色,不由好氣又好笑:“娘,這些事情你做決定就好,何必還來問我。”

衛夫人鬆了一口氣,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容,“那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娶征南將軍的女兒?”

“我願與不願又有什麽不同,在我出生的時候,娘你不就替我做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個決定麽?”

衛夫人微微一愣,有些語塞。我將那卷畫軸放回桌上,冷眼瞥著她:“婚事全憑娘親做主,隻盼那山家小姐嫁過來不要發現我的身份,不然……”話說到一半,我似笑非笑的停下來。

衛夫人臉色一變,當即說道:“這事我自有辦法。”

我點了點頭,語氣也緩和了幾分:“既然如此,孩兒便先告退了。”

說完,我不再看衛夫人的臉色,徑直走了出去。

第二天,征南將軍山簡再次來到衛府。

第一次見到這位將軍,他便十分熟稔的衝上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的我暗暗皺眉。

許是常年征戰沙場,山簡身上有股瀟灑落拓勁兒,他直接開門見山道:“衛玠啊,我知道你來到江夏定居,特意來看看你,結親那事你母親告訴你了吧,你覺得怎麽樣?”

“承蒙將軍厚愛,我又豈能拒絕?”我微微彎腰做了一揖,內心有點無奈,衛玠的相貌著實太過女氣了一些,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搞不懂山簡怎麽會喜歡這種調調,還主動把女兒塞給我……

見我如此上道,山簡開懷大笑:“好,好!既然這樣,那這門親事就這麽定了,改天我挑個良辰吉日,把女兒送過來跟你成親!”

衛夫人在一旁插話:“將軍的女兒出嫁怎能如此草率,我衛家一定三書六聘明媒正娶,這事萬萬馬虎不得。”她又興奮的將頭轉向我,“還要修書給你哥哥,讓他也沾沾喜氣。”

“孩兒對這些都不是很懂,一切全憑娘親張羅了。”

接下來,衛夫人興致勃勃的同山簡討論聘禮的事兒,我聽著無聊,尋了個借口回屋睡覺。

小蓮見我蔫頭耷腦的回來,立馬猜到了十之八九,“公子,你真要娶那山家小姐呀?”

“不然呢?”

我躺在**輾轉反側,越想越不是滋味,於是又將小蓮喊過來,“你去偏廳那邊盯著一點,聽聽他們都談了些什麽。”

小蓮出了門,過了不久又回來,跟我說道:“征南將軍找人測了幾個黃道吉日,他與夫人一同決定,下月初六,便是公子與山家小姐的大婚之日。”

“下月初六?那今天多少號?”我急吼吼的問道。

“多少號?”小蓮明顯對這個現代的問法十分陌生,但她立刻反應過來,低聲道:“還有二十三天,公子你就要成親了。”

“啊?還有二十三天?”

我隻覺得頭皮發麻,如果二十三天以內沒完成任務,豈不是就要莫名其妙的娶媳婦了?盡管衛玠是我的前世,我卻一點都不想重溫女扮男裝與人成親的經曆。

小蓮看我在房間裏焦躁的走來走去,安慰道:“公子,再等等,二十三天很快就過去啦,你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山家小姐啦?”

我險些被她的話氣暈過去,拜托她從哪裏看出我迫不及待了?她們是不是都忘記了,衛玠並不是真正的衛玠,她實際上是一個女孩子啊……

不過轉念一想,曆史上的衛玠不到三十歲就死了,大約也是和這件事有關。不能隨心所欲想愛就愛,這一生太淒苦,早點結束也好,雖然下一世也不怎麽樣……

我歎了口氣,現在再怎麽糾結也無濟於事,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接近鄧玉吧。

婚事定下來以後,衛家正式向山家下了聘書,又送了大量的彩禮到將軍府,兩家結秦晉之好的事算是徹底定下來。因為古代婚前男女雙方不能見麵的規矩,我得到了短暫的平靜。

衛夫人忙著準備即將到來的婚禮,沒太多時間管我,隔幾天,我換了女裝悄悄溜出府。

在街上,總會湊巧遇見鄧玉,經過上次的事件之後,鄧玉雖然惱我不告而別,經我解釋一番後很快便原諒了我。之後,我們兩人的關係來了一個180度大轉變,我理所當然的把這歸結為同甘共苦後的革命友誼。

但這貌似距離完成任務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每次在街上偶遇鄧玉和黑大叔,我都提議三人結伴,如此一來,倒也遊了江夏不少地方。慢慢的,我與鄧玉聊得越來越投機。

這日出門,我又在老地方偶遇了鄧玉。他像是特意等在那裏,旁邊的黑大叔手裏還舉著一串糖葫蘆,見到我,趕緊獻寶一樣遞過來。

“你倒是嚐嚐這糖葫蘆啊,酸酸甜甜很好吃,不嚐保證你後悔!”我一邊吃一邊跟鄧玉極力推薦。

他立刻搖頭,表示看到糖葫蘆牙都酸了。我撇了撇嘴,心想他真是沒口福。

不知不覺,三人走到了另一條街上,忽然聽到一個小孩子興奮的說道:“快,前麵就是衙門了!”

他的話剛落,一群半大孩子在我們麵前飛奔而過。我吃了一驚,好奇心頓時被勾了起來,穿越這麽多次,這還是頭一次看到古代的衙門呢。

隻見那衙門占地十數頃,建築巍峨,莊嚴肅穆。外圍正前的朱紅色大門前,正圍了不少人。

難道是有官員在斷案?我心情一陣激動,耳邊突然想起包青天裏熟悉的音樂……

這裏雖然不是宋朝,見不到貨真價實的包拯,但能看看斷案的場景,也不枉我來此一回吧。

“前麵好像很熱鬧哎,我們也去看看吧!”我趕緊拉著鄧玉的衣袖慫恿他跟我一起去看熱鬧。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探頭進去一看,發現裏麵已經開始升堂了,似乎錯過了好戲,我向早就趕來看熱鬧的大嬸請教;“裏麵是怎麽回事?”

“是這樣,裏麵那個姓沈的姑娘狀告他身邊二麻子偷了她的金戒指,說她今日在子午河邊洗衣服,順手把一對金戒指放在岸邊的石頭上,二麻子從她身邊經過,沈姑娘就發現金戒指不見了。喏,趙大人正在審理此案,沈姑娘和二麻子各執一詞,誰也不讓誰,大人正頭疼著呢。”

果然,我抬眸一望,座上坐著的那位大人正被下麵的原告和被告吵得頭疼。

原告沈姑娘堅持認為是二麻子偷走了她的金戒指。

而被告二麻子說:“戒指是我死去的母親送給我的。”

兩人都沒有旁證,趙大人一時無法判定這對金戒指到底是誰的。

看到這裏,我不由得開始感歎我們現代的先進技術,對於這種小案,簡直分分鍾就破掉好嗎?

我眼珠一轉,高聲道:“這麽簡單的案子哪用得著趙大人親自審理呢,小女子有辦法證明這對金戒指屬於誰哦。”

鄧玉微微一愣,接著皺起眉頭,“柳姑娘,你又想出什麽幺蛾子,這衙門可不是你胡鬧的地方!”黑大叔也是一臉不讚同的看著我。

趙大人本就有些焦頭爛額,見我主動請纓,他立馬說道:“請這位姑娘進來。”

人群立馬分出一條通向前廳的路,我胸有成竹的走上前去。趙大人派了師爺過來同我講述案子的具體經過,我聽完後,在他耳邊嘰裏咕嚕說了一堆,那人回去又將我的話悄悄轉達給了趙大人。

接下來,我以盤問案件經過為由,與沈姑娘和二麻子交談。從交談中不難看出,那個二麻子不是什麽正經人物,他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一點都不像會有金戒指的人。

不過,凡事講求證據,隻有拿出證據,才能還那位沈姑娘公道。

我想了想,說道:“大人,此案沒有旁證,幹脆讓他們一人拿走一隻戒指算了。”

眾人驚訝的看著我,被告和原告的臉上也掠過一絲不解,“這就是……你的辦法?”

鄧玉斜倚在門邊,饒有興致的盯著我。

不等趙大人發話,二麻子眼珠一轉,連聲道:“這個辦法好,我看她一個姑娘家也不容易,就發發善心勉為其難送她一隻吧。”

沈姑娘卻氣紅了臉,大聲說道:“我不同意這樣做,這位姑娘的辦法對我來說一點都不公平!”

人群開始議論紛紛,許多人對我指指點點,唯有鄧玉,依舊掛著淺笑注視著我,我與他對視一眼,很多話盡在不言中。

二麻子正為自己白得了一隻金戒指感到沾沾自喜,趙大人突然低喝一聲:“二麻子,是你偷了沈姑娘的金戒指!”

這劇情反轉來的太快,二麻子驚慌失措,連連狡辯,“大人你怎的這樣,剛才這位姑娘不是說此案沒有旁證,讓我們一人拿走一隻戒指的麽?”

我一陣大笑:“你中計了!我剛才故意那樣說,為的就是詐你。那對金戒指本就是沈姑娘的東西,所以她不想無緣無故送給別人。而你,想要不花任何代價就能得到一隻金戒指,所以他同意我的說法。你呀,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鄧玉的嘴角邊不知不覺挽起了一個讚賞的笑容,望著我的眼神也更加深邃了幾分。

沈姑娘抱著失而複得兩枚金戒指跟我道歉:“姑娘,剛才是我誤會你了……”

我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內心竟然有點小羞澀和小膨脹,下意識的看向鄧玉那邊,他向我投來讚賞的眼神,黑大叔也朝我豎起大拇指。

笑著笑著,鄧玉臉色一變。

我身後的二麻子忽然目露凶光,猛地推開了上前來抓他的衙役,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徑直朝我衝了過來。

“臭女人,你該死!”

大家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我也愣在原地,隻感覺淩厲的刀鋒向我襲來,卻不知該做什麽反應。離我最近的沈姑娘第一個反應過來,念著我替她尋回了金戒指,她正想要上前施救,卻有一道人影比她更快的飛掠到了我的身前。

我在一瞬間被拉入了一個炙熱的懷抱,接著又聽到匕首劃破衣裳的聲音,聯想到刀刃插到肉裏血肉模糊的樣子,我心尖都直發顫……

然而,預期的疼痛並沒有襲來,我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鄧玉那雙深邃的黑眸,再一看,頓時嚇了一跳,二麻子已經被踢到了一旁,可他的匕首,卻正紮在鄧玉的肩膀上,鮮血正從傷口處不斷流出,染紅了大半個袖子……

“鄧玉!”我的心微微一痛,我怎麽也沒想到,他居然……為我擋刀……

“蓁蓁。”他的眼底閃爍著我所看不懂的神色,那麽明亮,那麽炙熱,仿佛外頭正午的陽光,幾乎要將我融化。

“主人,主人!”耳邊突然傳來了黑大叔的聲音,我趕緊直起身來,輕輕掙脫鄧玉的懷抱,焦急的說道:“鄧玉,趕緊去看看大夫,先把血止住要緊。”

鄧玉似乎感覺不到疼痛,隻是望著我,“你沒受傷就好。”

我也回望著他,隻覺得心裏有一塊地方,軟綿綿的,流淌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哎呀,你們快別深情對望啦,先治傷要緊吧,我阿公的藥廬就在這附近,我帶你們過去吧!”沈姑娘又是第一個反應過來。

她的話剛說完,黑大叔就趕緊附和道:“是啊,主人,治傷要緊啊!”

鄧玉半條胳膊都被鮮血染紅了,我也不敢再耽誤,拉著他跟在沈姑娘後麵,往藥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