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真是天真的可愛。”夙夜忍不住又是一聲嗤笑，“據我所知，你已經拿回了六滴眼淚吧？”他眯了眯眼，看向我的臉，“知道為什麽每個附身的人都跟你長得那麽像麽，都是他一手安排的。你回去的那些朝代，其實是你的輪回轉世，那些你所附身的人，都是你的前世！”
我愣愣的看著他，隻看見他的嘴唇在動，自己卻什麽也聽不見……
那些你所附身的人，都是你的前世！
這是什麽意思？
是什麽意思？
“你、你把話說清楚！”
“你本該有幾世美好姻緣，可溫垚每次都會修改你的命格，所以每一世，你都得不到幸福。”
以往的疑惑，再次如潮水一般一起湧入了我的腦海中，我閉了閉眼睛，不敢深想下去。心底有個聲音在悄悄說著：也許他在騙我呢？也許他隻是想瓦解我對溫垚的信任，好讓我跟他合作呢？
可夙夜的聲音卻如魔咒一樣，反反複複在耳邊響起：“再告訴你一件事吧，你認識的那個張生，他的原名叫柳之恒，是你的親生哥哥。”
劈啪！
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突然斷掉了。
我突然想起在幻境民國的那天晚上，我問張生：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問：小柳兒很想跟我有什麽關係？
之後他又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對我說：要不這樣吧，你認我做哥哥，以後溫垚那廝就是我妹夫了，你覺得怎麽樣？
那時他吊兒郎當的表情我還記得很清楚，沒想到，他竟真的是我哥哥……
我慢慢握緊了拳頭，想要反駁，但聲音卻顫抖不已：“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夙夜說，“你回去問問張生，或者那條青蛇，不就行了？”
剛說完，他又哎呀一聲：“我可是忘了呢，張生與溫垚有宿世契約，除非你自己想起，他終生都不能對你說出真相。或者，等你集齊十二滴眼淚，一切自見分曉。”
“柳姑娘，我不強迫你做任何決定，你回去好好考慮一下，如果想通了，在下一次穿越的時候，用這枚銅錢引路，會再次找到我。”
夙夜抬起手，五團小小的火焰霎時出現在他的指尖，泛著幽藍的光。下一秒，我便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的飄了起來，視線從清晰到模糊，恍惚間，我似乎看見夙夜的身後站了一個男人，但還沒有等我看清，視線就徹底暗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又回到了忘川河。
隻是那個煮茶的美婦人不見了，耳邊有流水的聲音，我疑惑的張望了一下，發現自己似乎是在一艘木船上，沒有人劃槳，但船身卻在自己前進著。
船上隻有我一個人，來時遇見的那些鬼也不知道哪裏去了，我心裏有些發虛，不知道這船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但是很快，船靠岸停了下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下去。
一道光柱陡然從天際垂落，正打在我身上，刺眼的光芒讓我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腳下的土地突然劇烈的晃動起來，我一個站立不穩就跌倒在地。
“砰！”
好像是瓷器碎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嚇了一跳，猛地一聲尖叫，喘著粗氣半坐起來，赫然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幻境民國。
我伸手抹了把臉，是夢嗎？
就在這時，睡袍的口袋突然跳動了一下。我疑惑的把手伸進去，卻摸到了一枚銅錢。
咦？
我愣了愣，這是……夙夜給我那枚銅錢嗎？
還不等我把口袋的銅錢掏出來看個究竟，門簾突然被人從外麵掀起，張生冷著張臉走進來，後麵跟著耷拉著腦袋的小青。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兩個，這才發現所處的地方並不是老宅的房間，映入眼簾的是民國時期獨有的複古裝潢：老式留聲機、咖啡壺、老上海穿旗袍的美女畫，靠牆的地方放了兩排直通到頂的書架……
這不是蘇記冥器坊嗎？
“我怎麽到這裏來了？”我抬頭看向他們兩個。
張生皺了皺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隻是問道：“你和小青通過那口古井回到幻境，為什麽你回的這樣晚，是中途發生了什麽變故麽？”
我看了看小青，發現他正緊張的望著我，對於我去陰間走了一遭這回事，他好像一點也不知道。我垂下眼睛，決定將這件事暫時隱瞞起來。
於是搖了搖頭，說道：“可能是徐昭佩的原因吧，我在最後的時候，看見了她和蕭繹的過去。”
張生沉吟一會兒，沒再糾纏這件事，轉頭橫了小青一眼，“還愣著幹什麽，小柳兒醒了，快去把晚飯端進來。”
小青撇了撇嘴，十分不情願的出去了。
屋裏隻剩下我和張生兩個人，我瞬間想起夙夜跟我說的話，他真的，是我的哥哥麽……
見我突然變得垂頭喪氣，張生坐到床邊，摸了摸我的頭，“小柳兒很厲害，第六滴眼淚拿到手，很快就可以出下次任務了。”
我望著他，心裏滋味莫名，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抬眸，忽然接觸到張生投過來的複雜的眼神，很明顯，他也有話要跟我說。我想讓他先開口，結果兩人默默相視，誰也沒有先說話。
無邊無際的寂靜，隻有兩個人輕微的呼吸聲。
過了半晌，他的聲音，先打破了這份沉寂：“小柳兒，你暫時就住在蘇記冥器坊，老宅那邊，先不要回去了。”
“為什麽？”
聽見我這麽問，張生目光閃了閃，說道：“你也知道，我與那鳳來有些誤會，她既不待見我，我又何必在她眼前惹她生氣。可我又放心不下你，隻好……”
“我懂我懂。”我打斷他的話，朝他眨了眨眼睛。鳳來，莫不是我未來嫂子吧？
張生笑了笑，目光放在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的眼睛深邃過了頭，裏麵似乎藏了許多秘密。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正巧小青在外麵喊我們吃飯，張生似乎鬆了口氣，語氣也歡快起來：“小柳兒，你先把衣服換好了再出去，等吃完飯，我帶你出去玩。”
“好耶！”我忍不住拍手叫好，最近有太多煩心事了，的確需要出去散散心。
回到幻境民國的第一頓飯，出自小青之手。為了做這頓飯，多年不下廚的小青重新掌勺，結果因為手生，差點把廚房給燒了。為表感謝和鼓勵，我十分給力的把桌上那盤賣相不太好的紅燒肉給吃了個精光。
飯後，張生說要帶我出去遛遛食，我屁顛屁顛的跟在他身後，小青自覺的留下來洗碗。
出了蘇記冥器坊，還是那條熟悉的小巷。我想起第一次來這裏，我在巷子裏遇見一隻吊死鬼，千鈞一發之時溫垚出現，也是在這裏，我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臉……
現在我又來到這裏，可是他卻不會再出現了。
鼻頭一酸，我差一點就要哭出來，不過最後還是克製住了。
走到一半，張生又折回去，拿了件外套給我披上。自從知道他是我哥哥，我從心裏就已經習慣被如此對待。
“你這麽體貼，誰要是做你妹妹一定要幸福死了。”我笑嘻嘻的看著他。
張生挑眉：“你這是改變主意要認我做哥哥了？”
我愣了一下，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別做夢啦，我才不要認一個大叔當哥哥。”
張生剜了我一眼，將我肩頭滑落的外套往上提了提，而後，我們兩人並肩慢吞吞穿過巷子。
今天的夜晚月光尤其明亮，我們來到外麵的大街上。
嘭——
不遠處的夜空，一朵金色的禮花綻放。
“噢噢，放煙火嘍！”一個小孩從身邊捂著耳朵，開心的大叫著路過，越來越多的人從家裏出來，聚集到大街上。
嘭嘭嘭——
連發的禮炮，讓夜空濺起發光的大雨，閃亮而輝煌。焰火似亮麗的花瓣，在烏黑的雲端，急速生長、怒放，整個夜幕下的街道，一瞬亮如白晝。
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我扭頭看向張生：“是你放的？”
“嗯。”
“看那個小孩子好開心呀。”我指著距離我們不遠處的一個小孩，笑著說道。
張生順著我指的方向看過去，也笑了起來。過了好久，他轉過頭來，緩緩道：“小柳兒，你知道在外麵的世界，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什麽日子呀？”我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除夕。”
張生的話伴隨著一朵禮花綻放的聲音炸響耳畔，我愣了一下，又抬頭看向夜空，那裏正炸開一朵又一朵的禮花，絢爛煙火映照著地上歡呼的人群，簡直美不勝收。
他問我：“好看嗎？”
我正瞧的出神，下意識回了句：“好看。”
“這會兒高興嗎？”
“嗯！”能和另一個世界裏的人一起歡度除夕，當然高興了。
張生看著我倒映上焰火的亮晶晶的眼眸，傾身湊近我：“那我要送你件新年禮物。”
“嗯？”
“你恐怕……已有身孕……”
“什麽？！”
很快，張生收到了我的新年回禮——一個烏黑的左眼淤青。
而另一邊的老宅，鳳來與溫垚並肩站在廊簷下，看著滿天焰火出神。過了半晌，溫垚漆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狠厲，唇角勾起一個邪惡的弧度：“她回來了。”
“誰？”鳳來扭頭，疑惑的望向他。
溫垚卻沒有回答，冷冷的甩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