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觀察他的表情,見他擰著眉頭極為懊惱,不由笑了出來:“算啦,不用改啦,變來變去,還要更換衣裳,實在是太麻煩了。”
聽我這樣說,溫垚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沒再說話。
吃完了飯,溫垚收拾碗筷,我托著腮看他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樣忙來忙去,忍不住問道:“在沒有徹底成為一個活人之前,你都不吃這些嗎?”
“嗯。”
我掰著手指頭數了一下,高興地抬頭看他,“呀,至今為止我已經拿到了五滴眼淚,很快就一半啦!”
“嗯,七月很厲害,距離完成任務已經不遠了。”溫垚笑笑,抬手把我粘在嘴角的一粒米飯拿下來。
我喜滋滋的偏頭看他,“也不瞧瞧我是誰。”得意完了,我突然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對了,下次會去什麽朝代?什麽時候出發?”
溫垚微微抬起眼眸:“上次我受的傷還未完全恢複,需要一些時日才能找到眼淚出現的準確時代。”
“啊?你的傷還沒好嗎?”我立馬緊張起來,拉著他上下打量,眉頭緊緊皺起來,“張生不是說,石室裏那個怪物很厲害的嗎,怎麽還沒有把你治好?”
溫垚輕輕握住我的手,“無須擔心,隻是小傷罷了。”
我鬆了一口氣,回握住他的手。
時間過得飛快,回到幻境民國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溫垚還沒有要我去執行第六個任務。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在這段時間裏,我一直沒有見過鳳來和那個討厭的阿碧。
其實,我對鳳來倒也說不上討厭,畢竟她長得那樣美,也沒做過什麽傷害我的事。可是,隻要一想起她跟溫垚站在一起般配的模樣,我就控製不住的嫉妒。
閑來無事,我便去仙樂斯聽白玫瑰唱歌,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這天晚上,張生開著車將我送回老宅,小青偏要跟著去。一路上,全是他在講話,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末了,他話鋒一轉,問我:“小柳兒,我今兒個唱的那曲西湖醉,你覺得如何?”
“挺好的。”我心不在焉的答。
“哦?好在何處?”小青從懷裏掏出個青銅鏡子來左照右照。
我嘴角抽搐,一時不知這馬屁該怎樣拍,張生察覺到我的窘態,從後視鏡裏瞥了小青一眼,毫不留情的嗤笑道:“拜托,能不能把你那個騷.氣的鏡子收起來。”
小青聞言,氣的一掌拍在座椅上,“騷.氣?柳……大司馬,這麽多年了,你的眼光怎麽還是沒有一點長進,活該那隻雉雞精看不上你!”
話剛落,張生一個急刹車將車子停在路邊,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突然陰沉著臉開了車門,把坐在後座上的小青拎了出去。
隔著一扇半開的車窗,我愣愣的看著兩個大男人當街吵鬧個不停。
尚在氣頭上的張生跟小青說:“你這麽無聊,幹脆回你的紫竹林好了。”
“不回不回就不回!”小青一屁股坐在馬路上,伸著兩條長腿撒潑,“姓柳的,你過河拆橋!你始亂終棄!”
最後一個詞出來,張生的臉色黑了黑,我驚了一下,扒著車窗看看他,再看看小青,“你們……”
“小柳兒,你來評評理,有你哥哥這樣的麽?當年要不是我,他怎麽會活到現在,這小沒良心的,我不過戳他一下傷口他就跟我急眼?”小青從地上爬起來,叉腰做茶壺狀,忿忿不平的指著張生。
在張生動手暴打他之前,我趕緊下了車,橫在兩人中間語重心長的勸道:“和諧社會和氣生財嘛,戳人傷口這種事情簡直跟搶人老婆一樣可惡,小青你這種的在電視劇裏可活不過兩集哦。”
“我一隻修煉千年的蛇精,為什麽活不過兩集?”小青委屈的癟嘴。
張生重重的冷哼,我轉過身去,不忘數落他,“還有你啊,幹嘛跟一條蛇過不去啊,堂堂大司馬在街上被人看笑話?”
經我這麽一說,張生和小青才反應過來,環顧四周,發現不知何時沿街所有的窗戶都打開了,窗邊擠滿了腦袋,吃瓜群眾饒有興趣的看著我們,竟讓我生出一種看猴戲的錯覺……
小青第一個反應過來,抱著頭慘叫著鑽回了車裏,“啊!我辛苦塑造的形象啊!”
我無奈的扶額,抬頭卻看見張生還站在原地,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昏黃的街燈打在他身上,竟生出幾分淒涼味道。
“走吧。”我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回過神來,衝我淺淺一笑,輕聲道:“好。”
再次上路,這次沒有人說話了。回到老宅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
張生把車停下,下來幫我拉開車門。
“你……回去的路上不要跟小青吵了,他性子耿直,說話難免不經大腦。”臨走之前,我還是不放心的囑咐道。
張生淡淡的應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看看他,再看看坐在車裏生悶氣的小青,實在是不太相信他倆不會繼續吵。見我傻站著不走,張生推了我一把,“再不回去,你的鬼夫君要生氣了。”
“這才什麽時候呀?”我看看身後的老宅,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總是勞煩你送我回來,我卻一直沒有請你去宅子裏坐坐,今晚月色正好,不如我請你和小青喝茶呀?”
還不待張生回答,小青就從半開的車窗裏鑽下來,“好呀好呀,小柳兒,我還從未來過你家呢!”
話剛落,眼前就沒了小青的影子。
張生站在車前,一雙帶笑的眼睛盯著我:“你怕我和小青打起來吃虧?”
“好歹人家也是修行千年的蛇精啊,在白蛇傳裏他可是很能打的,你看看你細皮嫩肉的,萬一被打殘了我以後去哪裏蹭飯吃呀?”我翻了個白眼給他,拉著他的衣袖往宅子裏走去。
剛進去,我便敏銳的感覺到了一股肅殺之氣。
以往這些時候,那些偷懶的鬼婢女會三三兩兩的聚在院子裏吸食月華。溫垚不準她們出去害人,除了每日的供養,月光的精華也是她們的能量來源。
可是,今晚的老宅安靜的出奇,就連剛才跑進來的小青也不見了蹤影。
“怎麽回事?”張生很明顯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停下來問我。我搖了搖頭。
兩人繼續往裏麵走。偌大的老宅燈火通明,卻連一個鬼影都看不著,張生漸漸預感到事情的不妙,拉住我的胳膊,“小柳兒,這裏不太對勁。”
“怎麽了?溫垚不是一直在家裏麽,可能他還在書房吧,我去把他喊出來。”
然而就在我說完的一瞬間,一道黑紅的光線從我背後竄出,伴隨著重物落地的聲響,一個被捆成粽子的小青落在我的腳邊。
“啊——”我嚇了一跳。低頭去看,捆著小青的竟然不是繩子,而是一團團黑紅的絲線,那絲線上纏繞著黑氣,張牙舞爪的十分猙獰。
張生瞳孔一縮。
低沉而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七月,過來。”
我猛然回頭,便看見一身白衣的溫垚站在大廳的台階下,明明隔了很遠,我卻依然能看見他嘴角揚起的那抹若有似無的笑容。不疑有他,我抬腳往前走去。
“不要過去。”張生拉住我的胳膊。
我疑惑的看向他:“怎麽了?你是不是擔心他會把你趕出去呀,不會的,我跟他說清……”
“他不是溫垚。”張生冷冷打斷我的話。
“什麽?”我的大腦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愣愣的看向溫垚,明明還是熟悉的臉龐,那雙眼睛卻不似從前深邃明亮,閃爍著令人懼怕的幽黑。他獨自站在台階下,身後卻仿佛跟著數不盡的厲鬼,邪氣濃重。
當溫垚冰冷的而邪異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時,我第一個動作便是藏到了張生的身後,緊緊拉著他的衣服問:“他、他是誰?為什麽假扮成溫垚的模樣?”
“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是誰。”
溫垚的嘴角微微揚起,低醇的聲音慵懶,卻是讓人不寒而栗。我渾身發抖,終於確信眼前這人根本不是溫垚。
“咳咳,小柳兒,快跑!那個變.態回來了!”我腳下的某隻粽子突然醒過來,大喊了一聲。張生反應過來,拉著我便往大門口的方向跑去。
“哦?我倒要看看,沒有我的允許,誰能把她帶走。”身後,低沉而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溫垚步態從容的朝我們走來。
“張、張生,我們好像跑不出去啊?”明明距離門口不遠,張生卻拉著我跑了很久,那條通往門口的路突然變得格外長。這似曾相識的恐懼讓我想起去冥器坊拿老鐲時遇見的吊死鬼,我哆哆嗦嗦的問:“不、不會是鬼打牆吧?”
張生來不及回答我,一手緊緊拉著我,一手在空中畫出符咒,卻仍舊破不開前麵無形的魔障。
我的腦子一片混沌,幾乎不能思考,耳朵卻在這個時候得格外靈敏起來。
身後冰冷的氣息越來越重,我感覺到心髒在這一刻抑製不住的狂跳。
他來了,他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