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橋驛兵變?

我愣在原地,努力搜刮腦子裏的曆史知識:

周世宗柴榮死後,時任殿前都點檢、歸德軍節度使的趙匡胤握有實權。他在趙普、石守信等人的策劃下,謊稱北漢和遼國的軍隊聯合南下,攻打後周,聲勢很大,請求派兵援助。軍隊行至陳橋驛時,發動兵變,授意士兵為他黃袍加身,反叛後周,改擁趙匡胤為皇帝。至此,後周滅亡,北宋建立。

北宋,還真是有緣,我的心裏湧起了幾分惆悵,幾分懷念,幾分失落,上一次的任務,也是在這個時代呢……

“蕊兒,待朕處理好朝中事務,便親自去青城接你回宮。”孟昶溫柔的聲音喚回我的思緒,我強撐起精神點了點頭。

第二天,我帶著春曉匆匆趕回青城。

俞氏還是住在徐府偏僻的小院裏,越接近那扇虛掩的門,我的腳步便放的越輕,透過門縫,我能很清晰的聞到一股濃濃的草藥味,還有房內傳出的壓抑的咳嗽聲。

心微微疼起來,我站在門前忽然不敢進去,害怕看到俞氏奄奄一息的模樣。

春曉在旁邊濕了眼眶,怕惹我傷心,主動退到後麵,沒成想碰落了一旁的花盆。俞氏聽到動靜,以為是前來送藥的丫鬟,於是喊了聲:“小翠,怎麽不進來?”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門扉。

俞氏靠在榻上,見門開了,轉過頭來。逆光中看不清楚來人麵容,但她還是很快認出來。

“蕊兒?”

“娘親!”我快步跑上前,撲到俞氏的床榻前,嗚咽道,“是女兒不孝,這麽晚了才來看你。”

俞氏愛憐的撫摸我的長發,“沒事,我這身老毛病治不好的,早聽天由命了,你能回來看我,我不知道有多高興。”

我還是趴在她榻前哭,春曉站在三尺開外的地方,也是眼眶紅紅。

俞氏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已不能下床。白日裏,她當著我的麵吐血吐了三次,雖然每次都小心的用帕子藏好,害我還是看到了站在她手背和衣袖上的血漬,卻又配合的不去戳破。

我心知她時日無多,陪伴她的日子,隻有盡可能的讓她開心一點。我把現代看過的笑話幾乎都講了一遍,俞氏卻隻是淺笑,摸摸我的頭頂,眼神時不時的投到外麵。我知道她在等誰。

臨時爹爹在俞氏病重之後一直沒有來探望過,除了丫鬟小翠,俞氏居住的偏院自她生病後便鮮有人踏足,大夫人還一直吵嚷著俞氏這病傳染,每日讓仆人在門口撒藥,就連小翠都被勒令不準出現在徐府廳堂,以免把病菌傳給大家。

若不是俞氏還有個在宮裏當貴妃的女兒,隻怕早被扔到了亂墳崗。

今日,俞氏吃過藥,飯量極好的喝了一整碗湯,她的精神突然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整個人容光煥發,在我和春曉的攙扶下竟能走到門口,曬到了久違的太陽。

俞氏坐在一張凳子上,我握著她的手蹲在旁邊,冬日暖陽照在臉上,說不出的溫柔愜意。我輕輕歎了口氣,真想一直這樣下去,這個時代裏遇見的所有人,最後都會變成一顆沙粒,消失在時間的海裏。

“蕊兒,去把我枕頭底下那個刻著花紋的木盒拿過來。”俞氏忽然說道。

我去屋裏找到那個木盒,盒子上的花紋已經模糊,邊緣的棱角也被撫平。想來裏麵一定放著俞氏的心愛之物,時不時拿出來撫摸,才會有這樣的效果。

我將盒子交給俞氏,她從盒子裏取出一枚紫玉的簪子,舉到我麵前,“這是你爹當年送給我的,那時候他還不是什麽員外郎,不過是青城一介窮書生,而我,是繡莊裏一個不起眼的繡娘……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穿著一件青灰色的袍子,人群中他雖算不得長相最美的男子,但在那一瞬間,我竟覺得恍若天神下凡。”

俞氏微微笑著,陷入對過往的回憶,眼中的光亮得有些不正常,“我們很快就在一起了,他承諾要娶我,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他家中已有妻兒,還不止一位,我很生氣,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卻又耐不住他軟磨硬泡,也忍不住對他的思念,還是跟了他。第二年有了你,他對我更加疼愛,雖然府裏的妾室們處處為難,但他卻時時護著我,我便想著,三妻四妾又怎樣,隻要他對我好就夠了。”

“可是……沒過兩年,府裏又多了一位姨太太,他的心思漸漸不在我這裏……”俞氏的眼中有淚滑下,我連忙扯了帕子擦,不想,竟越擦越多。

她彎腰開始劇烈咳嗽,我手忙腳亂的去拍她的後背,“娘親,不要想這些不開心的事了,等你身體好……”話沒說完,我便被地上鮮紅顏色驚得忘了說話,俞氏的手捂在嘴上,血從她的指縫裏流出來,滴在地上。

“啊,不好啦,夫人吐血了!”小翠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叫出聲。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春曉和小翠趕緊把俞氏扶到了屋裏,然後跑出去找大夫。

周圍突然變得混亂不堪,一雙手扶上我的肩,“蕊兒。”

我愣愣的轉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娘親她剛才吐了好多血,吃飯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我撲進孟昶懷裏,指著地上那攤血哭訴,孟昶將我的手拉回來,緊緊地抱住我。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孟昶輕拍著我的背,一遍遍重複這句話,像在安慰我,也在安慰自己。

很快,大夫來了。孟昶攬著我進到屋裏,老大扶捋著花白的胡子上前為俞氏診脈。所有人都看著那位老大夫,生怕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這時候,徐國璋和大夫人也來了,他們看到孟昶便要跪下行禮,被孟昶冷著張臉拒絕。兩人隻好一臉尷尬的站在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過了一會兒,老大夫站起身來,搖了搖頭,提著藥箱便走了。

我瞬間傻了眼,站在門口的徐國璋身子踉蹌了一下,靠在門框上。俞氏忽然醒來,見大家都圍在床頭,又一臉悲痛的模樣,多少也猜到了自己的病,沒救了。

她扯唇笑了笑,強忍著喉間的腥甜,對我招了招手,孟昶鬆開我的手,我便跑到了俞氏身邊。

“娘親!”我握著俞氏的手哽咽。

“你這個孩子,現在怎麽變得這麽愛哭了?”俞氏像從前一樣愛憐的摸摸我的頭發,隻是此時抬手都有些費勁了,旁邊站著的人都自動的離去,大夫人一條細腰擰的花枝招展,徐國璋卻是步履沉重。

孟昶留了下來,房裏隻剩我們三人,俞氏早就發現房裏多了一位年輕男子,費力的抬起頭來,“蕊兒,這位是……”

我這才想起孟昶,胡亂的抹了把眼淚,我將孟昶拉到俞氏跟前,忽然不知道該怎麽跟俞氏介紹他的身份。

糾結間,孟昶已經開始了自我介紹:“嶽母大人,我是蕊兒的夫君。”他沒直接說自己是皇帝,這讓我有點詫異,呆呆的看著他,孟昶暗暗掐了我一把,讓我回神。

“是、是啊,他就是您的女婿。”

俞氏雖在彌留之際,思路卻很清晰,她的女婿,不就是當朝皇帝麽?當即臉色一白,掙紮著就要起來,我趕緊按住她,“娘親,你這時候要做什麽!”

俞氏張了張嘴,已經說不出話來,孟昶上前握著她的手,說道:“嶽母大人不必多禮,就當我是您的女婿便可。”

我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眼,孟昶回給我一個心安的笑容。俞氏將我們二人之間的互動都看在眼裏,懸著的一顆心放下。

“蕊兒……”俞氏的嘴角動了動,我俯下身子努力去聽她說話,“我看到……你爹了……他……還……穿著……當年的青灰……袍子……”

我驚訝,臨時爹爹又回來了?

正想站起身給徐國璋讓個位置,讓他們好好說說話,還不待我站起來,俞氏的手突然垂了下去,我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了,不敢置信的回頭。

閉眸躺在榻上的人,胸口已經沒有起伏,我站在原地,半晌才顫抖著手去探她的鼻息。

門外響起小翠嚎啕大哭的聲音,孟昶將怔愣的我摟進懷裏,強行將我帶了出去。

俞氏的喪禮之後,孟昶便帶著我離開了。

走前,我將那個刻著花紋的木盒子連同那隻紫玉簪交給了徐國璋,後來聽聞,徐國璋看過那個盒子之後,忽然一病不起。

當然,這是後話了。

離開徐府之後,孟昶見我一直鬱鬱寡歡,便推遲了回宮的日程,帶我去爬了一趟青城山。因俞氏之死帶來的悲傷很快被爬山的疲憊取代,我睡了出宮以來最安穩的一個覺。

清早抻著懶腰醒過來,入目便是孟昶那張俊美的臉。想起他這幾日的安慰與陪伴,我的心裏一陣暖暖的感動,有夫如此,是徐蕊的幸運吧。

孟昶還沒醒,呼吸清淺,睫毛就像小扇子一樣,我湊近看了看,不由得開始感歎,果然是溫垚的高仿版,就連眼睫毛都一樣長,忍不住伸手拔了他一根睫毛。

他還是沒有要醒的跡象,我賊笑著準備下床,一雙手臂卻拉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