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權力要有人陪葬(下)
坐在馬車上，我不住把玩太後賞賜的白玉鳳紋佩，想著剛才離宮時，秋霽燕熱情的邀請——讓我有空去她那裏坐坐，順便教我跳舞，不由低笑出聲。~~ 超速首發~~
發布
真是好騙的人啊，不但相信了太後虛無縹緲的暗示，還認為當時鼓掌的我也幫了大忙，竟把以前對我的不屑都忘了個一個二淨。
發布
“想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坐在旁邊的秋霽言輕聲笑問。
發布
我轉頭對上他比我笑得還燦爛的眸，嘲諷道：“笑秋家竟然還有如此好騙的人。”
發布
這麽長時間和秋家人的接觸，使我深刻了解到秋家狐狸之多，簡直數不勝數，比如眼前這隻就是個中極品。
發布
聽了我的話，他瞳仁的光閃了閃，轉瞬斂去，剛還燦爛奪目的黑眸此時竟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從那裏我什麽也看不到。
發布
“霽燕太心急，不過這不能怪她，她的身份不允許她再猶豫。”
發布
我挑挑眉，等他把話接下去，聽起來秋霽燕的事情似乎另有隱情。
發布
秋霽言盯著我幽幽的道：“她母親是側室，而且並不得寵，她是她母親唯一的孩子。霽燕很孝順，以前她母親被其他房欺負，她總是擋在前麵，就算因此被二叔責罰，弄得渾身是傷，也毫不在乎。有一天她問我，要如何讓二叔像喜歡我一樣喜歡她，我說你要比別人優秀，無論任何時候都讓二叔覺得不能放棄你。後來她開始拚命學習女紅、刺繡、跳舞、唱歌，而且總是做得比其他姐妹好，結果二叔終於注意她，也因此開始善待她母親。這次如果她遠嫁的話，她母親將徹底失去依靠。”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回，語氣傷感，似乎正陷入對往事的追憶，不能自拔。
發布
我避開他黯淡無光的眸，低頭繼續把玩手中的玉佩。
發布
“這件事你覺得該怎麽辦？”他問。
發布
我舉起玉佩晃了晃，道：“你說如果我把這塊玉佩賄賂給秦使，他會不會對我網開一麵，去選秋霽燕當皇長子妃。”
發布
隻要是人就會或多或少有些嗜好，而根據秋家的情報網顯示，這次秦使團的正使是一個喜歡收集各種珍稀玉石的家夥，相信我手中這枚千年寒玉必能打動他的心。唯一的難題是，這塊玉佩樹大招風，如果被人發現我隨便送人，後果不堪設想。
發布
“這就是你的想法。”他的語氣開始轉冰，似乎很不滿意我的回答。
發布
我衝他翻個白眼，有時真受不了他的做作。明明毫不在乎秋霽燕的死活，偏要裝出幅憂鬱傷感的樣子。
發布
“別玩了，裝的一點都不像。要是在乎她，你還會一直冷眼旁觀到現在？”
發布
他被我揭破偽裝，依然沒有絲毫尷尬，再度掛起漫不經心的笑容：“被你看穿了，我隻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同情心，沒想到你像我一樣沒心沒肺。”
發布
“多謝誇獎。”我雲淡風輕的答。靠近權力的人，總有被權力陪葬的可能，如果同情代表被掩埋，那我寧願舍棄。
發布
“大哥，你要是實在閑得無聊，不如幫我想想應該送些什麽給秦使團的成員，還有要如何才能不被人發現是我送的。”
發布
“你辦事，我放心，想送什麽盡管送，秋家不在乎這點東西。”
發布
“廢話……”
發布
馬車向家的方向行去，我們的輕聲討論被徹底掩蓋在馬蹄聲和車輪聲下。
發布
回到安陽侯府，我直奔自己的房間，今天的戲固然精彩，但我這具柔弱的身體卻不能再支撐，必須馬上休息。
發布
回屋還未點燈，四周漆黑一片，我已感到股隱約熟悉的氣息籠罩了整個房間。
發布
“誰？”我冷靜的關好門，低聲嗬問。
發布
過了半晌，當我有些不耐煩時，一個壓抑而嘶啞的聲音才響了起來：“是我。”
發布
“阿星？”我驚訝，不明白他為什麽在這裏，邊想邊走到桌前打算把蠟燭點燃。
發布
“不要點燈。”他急聲阻止，語調中有絲克製不住的痛苦流露出來。
發布
“怎麽了？”我皺眉停下點燈的動作，覺得他今天特別奇怪，邁步想到他身邊看看出了什麽事，忽然他厲聲道：“別過來！”
發布
我詫異的停住，以我對他的了解，知道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如此，心裏浮起隱隱不安。
發布
“你到底怎麽了？”
發布
他極端壓抑的咳嗽了幾聲後，才有氣無力地答道：“我沒事，隻是……中了點毒。”
發布
我猛然感到渾身發涼，壓住到嘴邊的驚呼，力持鎮定的問：“誰幹的？嚴不嚴重，用不用請大夫？”
發布
在這樣緊張的時刻，阿星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輕鬆淡然的笑聲，仿佛全不把自己的生死看在眼裏。他的笑聲徘徊在屋中，明明很輕鬆的笑，我竟聽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那笑裏的悲憤與絕望沉甸甸的壓在我心口，幾乎讓我窒息。
發布
“你不用擔心，我中毒這件事和你的陰謀沒關係，是我咎由自取。不過，看來你要找別人替你完成任務了。”
發布
受不了他話中的悲哀絕望，猶如一個在淡漠的等待死亡的人。我幾步走到靠在椅上的他身前，不管他讓我不要接近，否則可能會中毒的警告，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眯起眼道：“你看看你的樣子，當初是我瞎了眼，竟然認為你能替我完成任務，還花錢把你買下來。現在事實證明你連一兩銀子都不值，你就是個廢物！”
發布
他被我的話氣得渾身顫抖，用盡剩餘的力氣張了張嘴，似乎想擠出些什麽。
發布
被我狠瞪了回去：“你閉嘴，要是想反駁我，就去給我看大夫，等你傷好了，把任務完成，自然表明你不是廢物。”
發布
說著，我鬆開他的衣領，打算去叫秋霽言找人給他治傷，卻被阿星阻攔：“不要……找人，如果讓他們……知道我在秋府，就麻煩了。我沒事……小時候經常被喂服毒藥，已經……習慣了。”
發布
我腦中恢複清醒，後退了幾步，退出可能中毒的範圍。剛才被他不打算做任何反抗的語氣氣得不輕，平生最看不慣身處絕境，就聽其自然、任其飄蕩的人。即使如秋霽燕那樣平素驕橫的富家千金，也知道在結果未出現前做最後掙紮，就算她的掙紮不過是加速自己的覆滅，但起碼她反抗過。
發布
“怎麽……害怕了？你剛才不是……挺厲害的嘛！”阿星喘息的嘲笑著我的後退。
發布
“你要是還想活下去，就少說廢話。”以前怎麽沒看出他這麽羅嗦，難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多。
發布
我蹙眉，打消自己不吉利的想法，問道：“真的不需要大夫嗎？你可不要死在這裏呀，我是很怕死人的。”
發布
他半天沒回話，就連呼吸聲也變得若有若無，我開始緊張起來，想上前查看，又怕沾染上毒藥。
發布
“喂……”我試探的輕叫。
發布
這回他終於有了動靜，低低的笑聲卻更像是意義不明的呻吟：“你這麽……心狠手辣的人，還會怕死人？”
發布
我壓下想翻白眼的衝動，反正漆黑一片的房間裏他也看不到，發現這個人此時似乎特別喜歡打擊我。
發布
“殺人不見血，你懂不懂，知道什麽叫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嗎？”親自殺人的那叫屠夫，他們才天天見死人，而我崇尚的是即使血腥滿手，別人依舊無法指責我的惡毒。
發布
阿星沒有回答，又過了半晌，他才低低的輕歎：“也許……你是對的。”
發布
“什麽對什麽錯，這都是個人的標準，我隻做想做的，從來不問對錯。”我輕蔑的笑著，知道阿星是想靠和我說話，來挺過這段痛苦的時間，同時也明白他鐵了心不看大夫，甚至連他到底是如何中毒都打算避而不談。
發布
“今天……是大年三十吧？”他突然轉移話題，害我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發布
默然片刻，我輕聲答道：“是。”
發布
屋中靜謐無聲，襯著屋外的冷清，我本來沒什麽感覺的團圓夜，讓阿星簡單的一問，竟似湧出股傷感，這樣淒清的夜，和紫禁城中的熱鬧根本無法相比，而在以後漫長的歲月中，我勢必將永享這份孤獨。
發布
“我在……這裏”阿星的低吟打破屋中的沉寂，即使在這被黑暗籠罩的地方，他依舊輕易看穿了我的寂寞。
發布
我的心莫名的顫抖，但轉瞬恢複平靜，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腔調笑道：“那又如何？”
發布
“做個伴吧，以前的三十，我總是和母……親在一起。”
發布
“你不要總把你母親和我聯係到一起，好不好？”我不滿的抗議：“難道我的樣子很老嗎？”
發布
“千年……狐狸精，還不老嗎？”
發布
“你說誰是狐狸精，是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要不要我日行一善，幫你一把？”
發布
屋中的氣氛不知從何時開始轉向輕快，沒有孤獨、沒有寂寞、這年的三十成了我來到楚國後最熱鬧的一次。這夜的阿星也不複記憶中的成熟淡漠，而是有了幾分孩子氣，倒更符合他的實際年齡。
發布
我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是等我醒來時，天已大亮，屋中再次剩下我獨自一人。冷清孤寂的仿佛昨夜的事根本不曾發生，隻地上一灘豔紅到妖異的血見證了一切。
發布
我起身走到昨夜阿星坐過的桌前，桌上放著一張紙，上麵的字跡龍飛鳳舞：我會盡快替你辦好一切，放心。
發布
阿星的字力透紙背，似乎在書寫時下了極大的決心，那樣一往無前的堅定竟都在幾個簡單的字裏體現出來。
發布
我看著字旁斑斑點點的紅色痕跡，猶如梅花盛開於雪地，顯得孤傲不群，又似淚珠灑滿薄紙，訴說他的痛楚。
發布
我笑著把它拿起，然後點燃，看著它化成灰，想著寫他之人是否已徹底得到教訓，舍棄他那所謂的善良之心。
發布
新一年生活的開始是一徑的波瀾不驚，楚國在送出哪位千金和親上依舊無法下定最後決心，而西秦對於楚的拖延也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示，時間似乎就僵持在這一刻，無人輕舉妄動。
發布
我這幾天倒是過的很充裕，以和堂姐秋霽燕學跳舞為由，不停往來於叔叔秋懷仁府上。
發布
不得不承認，秋霽燕是個好夫子，她教人很有耐心，總是一個姿勢又一個姿勢的糾正我，不肯有任何一點放鬆。相處久了，我發現她的嬌縱隻是用來保護自己的手段，每次在她和姐妹們說話時，她總高抬著頭，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她們，直到把她們看得羞愧的低下頭才肯罷休。
發布
而在這些人裏，有一個人卻自始至終和她針鋒相對，不肯相讓，那就是秋霽洛。她是叔叔正室的女兒，母親是地方豪門之女，財勢雖不及秋家，也足夠自傲。
發布
“其實，我很嫉妒她，為什麽她可以輕鬆擁有我努力後也不一定能擁有的東西，難道隻因為她的母親是正室嗎？”跳過舞後，我們坐在樹下的石凳上休息，秋霽燕望著遠處被她的兄弟姐妹們簇擁著經過的秋霽洛，幽幽開口。
發布
我擦汗的手頓住，知道自己這些天和她朝夕相處，又憑借與她一樣不受人喜愛的身世，終於讓她有了同病相憐之感，開始對我傾訴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