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唱千歲寒
黑水城一戰，我們這群人，基本沒有一個人是身上沒傷的。除了我，我現在身上想有點傷都難。而再看蔣旻，來勢洶洶，他身後許多人我都是認識的，有“山”的兄弟，有鄲特，有吉昊，還有許多和尚道士，十分壯觀。寶爺不知道被他灌了什麽藥，此刻在他懷中酣睡。
“你來了。”我淡淡地說道。
“來了。”他也十分平靜，我們倆仿佛是兩個老友在聊天。
“我想知道，為什麽。”我說道，“為什麽從你父親開始，就抓著我們家不放。我要告訴你，這些年，那個‘蔣生’並不是真的。”
“我早就知道那是吉晨星，而我父親去了哪，我不在乎，根本不重要。”蔣旻說道，“你想知道為什麽？好，沒什麽為什麽，泰國人有理由，葉道孚有理由，我似乎沒有理由。若說理由，那就是，我應該長生，隻有我有那種資格。”
“說服我。”我說道。
“好，”蔣旻十分好說話地說道，“因為，我這樣的天才，才適合長生，就這麽簡單，包括我父親那種蠢貨都不夠資格！我們蔣家研究人體已久，‘雷霆計劃’和‘人造人’，已經在千年前就開始試驗了。人心會變，就讓人變得沒有心；自己製造出的人，才會隻忠於自己。”
“這和吉家有什麽關係？”我說道。
“人的身體可以強化，但是人不是鋼鐵，無法承受那種強度，而個別的體質可以承受了，大腦卻無法調動身體，”蔣旻說道，“我對長生經早就有推測，就是不斷修複身體的問題。那天你和葉道孚發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這證實了我的看法。隻要能不斷自我恢複，就能承受住無窮盡的強化，包括腦力的強化。所以，控製修者，是我發明的；人造人，是我發明的；我現在隻需要你這最後一環，我就可以製造出隻聽從我的、永生的、強悍的修者軍隊！”
“你覺得我會答應嘛？你身後那些人，願意嗎？”我說道。
“他們既然跟著來了，會不願意嘛？”蔣旻反問道，“他們隻想要長生，這些修者，一生的執念都在與此，至於是怎樣的長生，他們甚至已經不在乎！你不答應，又有什麽用？你不是我，若是你我現在反過來，我可以拋下一切自己走掉！但是你不能！你會擔心你的兒子，你會擔心你的家人朋友，你現在甚至已經開始擔心這些不相幹的修者！”
“為什麽選擇這裏？”我問道，心裏在暗暗想辦法。
“這不是個決鬥的好地方嘛？”蔣旻說道，“之前端木青鸞用毒屠殺了龍家寨一個寨子，那個寨子成了個僵屍野鬼遊走的*。郎大人派我來整治，我卻發現，這裏簡直是個搞發明研究的寶地啊！我在這裏藏了這麽大的隊伍，又有誰發現呢？”
“你若是知道那天我和葉道孚發生的事，就應該知道，你現在不是我的對手。”我說道，“即使他們一起上，也不是對手。”
“那便試試吧……你這兒子，長得真是可愛。”他說著捏了捏寶爺的臉，寶爺似乎對這個動作很反感，皺了皺眉頭，“上吧！”
那些修者如同瘋了般殺了過來，但是他們相對我來說，太慢了，不能他們手指結印，我就已經把他撂倒；不能和尚開始念誦經文，我就已經把他牙打掉了。
蔣旻卻十分平穩，對這些似乎絲毫也不在意，他看著自己帶來的修者就這麽被我打敗。而我身後，李森他們也開始有所行動。我大概明白了為什麽有人追求力量，為什麽有人追求長生，大概就是想要我現在這樣的能力吧。
“不錯，我對你很滿意，”蔣旻說道，“交出來吧！不然你兒子現在就死！”
他突然暴走，把寶爺高高舉起，用力往地下砸。我衝了過去，一把抱住寶爺，蔣旻一口要在我脖子上，我一拳打在他胸口，他口吐鮮血的飛了出去。我的脖子被咬破了點皮，很快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但是那個瞬間，我的身體少了些什麽。
“你們，瘋了麽？”我抱著寶爺，對那些修者說道，我下手的時候留了情麵，所以他們都還意識清醒，“你們這樣如同行屍走肉般的長生，意義又何在？你們羨慕我現在的力量嘛？好，我告訴你們，我現在長生了，我現在天下無敵！你們現在趕緊滾！不然別說長生，今天就是你們的忌日！滾！”
我一聲怒吼，暗用了精神力，他們的心底都被我留下了無法磨滅的陰影。恐怕此生再也不敢想關於長生的事情了，也不敢再來吉家。那些修者，包括鄲特，都屁滾尿流地走了。吉昊站在原地，愣住了，他身上此刻出現了吉家的隱紋。
“他是吉哲哥，”我說道，“二叔的孩子，被三叔拐走的，就是他。”
我十分篤定地說道，此刻，我對事物的感知變得非常敏感。我就是本能地感應到，吉昊和二叔有種血緣關係。
“哈哈哈哈！”此刻，蔣旻從地上站了起來，被我打得凹陷的胸口，已經沒事了，他手上拿著一支針管，瘋狂地說道，“你的血液裏有些微生物，那正是長生的秘密啊！原本隻有你吉家血液覺醒度極高的身體可以免疫那微生物的傷害！其他人如果碰了，絕對暴斃而亡！可是我的發明，我的讓身體強化的發明，也讓我的身體可以承受這種傷害！”
完了，晚了，這個瘋子，他還是長生了！原來那微生物對其他人身體是有傷害的，可是偏偏蔣旻發明了強化的藥劑，讓他可以承受這種傷害，過了這關，就給了他和微生物共生的機會。
“哈哈哈哈！這就是長生的感覺嘛！啊哈哈哈哈！”他瘋狂地笑著。我快速跑到他身邊，一拳把他打倒。畢竟我是完整地食用了所有的微生物，他隻是吞了點我的血。我瘋狂地毆打他，整個人都被我打得散架，但是他還是在慢慢地愈合。速度很慢，和我不能比較，但還是在愈合。
而在打他的過程中，我再次感受到再黑水城中，我心中湧起的那瘋狂地殺意。七霞舍去一生的修為來幫我，也沒用嘛？
我一下子明白了，那寄生的微生物，在此刻雖然是和我寄生的，但是終有一日，它們會慢慢的侵蝕我，我們再不是相互依存，我將隻是一具傀儡。
“哈哈哈哈！你奈我何！”蔣旻的身體已經七零八落，但是還是在慢慢愈合。
“低等級的生物，天下能長生的，隻有我。”我不知道為什麽，又說出這麽一句哈，然後我抓起了蔣旻的頭，盯著他的雙眼。
他剛開始抗拒，而後迷惘，繼而沉醉，到最後，已經又哭又鬧。
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雖然那不是我做的。我的靈魂也變得強大，我隻是對蔣旻施展了一個幻術，他沉浸在自己和我的打鬥的幻術中不能自拔了。沒錯，他會長生，但是他的人生都將存留在這一天，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會無數次在他腦海中發生。
若是一般人，會在精神力消耗完之後死亡；或者是就這麽躺著不動，最終成為一具幹屍。可是他不會，他是長生的，那麽，這個幻術就不會終結。
他想要長生，而長生，此刻成為了他永遠無法逃脫的牢籠。也許，他如果知道結局是這樣，他會恨死長生吧。
而在剛才那個瞬間，我也清楚地意識到，我並不能完整地控製我的身體。七霞的幫助，也隻是暫時的，等有一天七霞留下的力量消耗完了，我恐怕要成為一個想要主宰這個世界的殺人魔，所有我認為低端的生物，哪怕是我的親人，在我眼前都將如同草芥。
“阿吉！沒事吧！”李森艾曉他們關切地朝我這邊走過來。
“你們不要過來！”我大喊道，看著他們，心中已經做了一個決定，“你們別過來，一步都不要靠近。請原諒我的懦弱，你們哪怕多靠近我一步，我也許都會改變自己的決定。”
“阿吉，你要幹嘛？”艾曉十分敏感，一下子十分緊張地說道。
“你們聽好，”我想了想，頓了頓，說道，“吉家，作為一個家族，已經傳承千年。從黑將軍造反，到黑將軍之子的蟄伏，從吉天問出世，到吉家老三成了護佛宗，從一位甚至不知道姓名的吉家先祖決定解散護佛宗再度隱匿，到我父親重組散仆，千百年來吉家輩出風采絕倫的人物。到了我這個廢柴，無論如何，卻也終於解除了那千年的詛咒。”
“阿吉，你丫別說了，別鬧。”李森也意識到了不對。
“你們恐怕也發現了我身體的不對，沒錯，我長生了，”我苦笑著說道，“不管我能否控製住自己的身體，我都不能接受自己長生。我不能看著你們老去，看著自己的妻子、兄弟、朋友、兒子慢慢老去，而我還孤獨地活著。”
“我不能，真的不能，”我說道，“我從來都不是個英雄人物，若我是個小說的主人公，我也直到今天才威風一把，真是遜啊！原諒我不能接受慢慢失去你們！更何況，我很有可能不能控製自己變成一個冰冷高傲的怪物，而你們，這次真的幫不了我！原諒我不能接受我會去傷害你們！我和這個蔣旻，都有可能會成為可怕的怪物，我不能讓這種事發生。在那發生之前，我要結束我們兩個那無盡的生命。”
“李森，這個幾個大家族，我就交給你了，你們要聚也好，也好散也罷，我都接受，”我說道，“郎賢禹，我們吉家，已經盡力了，你若不能保全這一家大小，小心一個永生的人，用他無限的歲月折磨你的後人！艾曉……我的愛人，我愛你！告訴寶爺，我也愛他！”
我背過了身子，扛起了還沉浸在幻術中的蔣旻，麵對著天坑，說道，“這魂湖，據說可以吞噬一切靈魂，不知道能不能吞噬我和蔣生這近乎永生的怪物。老瞎子，既然你選了這裏，那我也來這裏吧！也許，我們會在這裏相遇！”
“不要啊！”我身後一片哭喊聲，我卻不敢回頭多看一眼。
我閉上眼睛，拉著蔣旻，從天坑跳了下去。
耳旁風蕭蕭，如同一首挽歌，似乎在吟唱著一種孤單，獨自承受無盡歲月的孤單。
“任它千歲寒，就讓我一人獨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