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無官一身輕

龍虎山,位於江西省鷹潭市,正一道的創始人張道陵在這煉丹,這個張道陵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張天師。傳聞他煉仙丹,“丹成龍虎現”,仙丹煉成的時候,有龍虎出現,此山以此得名。張天師的後代傳人一直住在龍虎山,傳承到現在已經兩千多年了,所以龍虎山算得上是中國道教的發祥地,也是正統修道者的門庭代表。

而老瞎子在洪門的時候,洪門的總堂口就在龍虎山下。洪門的成分就有點複雜了,前身很有名,《鹿鼎記》裏提到的“天地會”就是洪門的前身。這個組織最開始的目的就是反清複明,所以在清朝鼎盛時期被打壓得十分淒慘。

在清朝最鼎盛時期,洪門被迫輾轉到南洋港澳台等許多地方,甚至去了海外很多。這就是後來抗日戰爭時期,洪門能從海外提供了大量物資的原因之一。雖然轉移了許多,但是國內還是有人留守的,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總堂口還在國內,也被視為洪門正統,也就是老瞎子投靠的那支。

抗日戰爭後,洪門大部分勢徹底轉移到海外,有的到香港成立三合會,有的回家種地,剩下的一點完全不成氣候。大家都知道,我們國家是不允許黑社會存在的,所謂的黑社會都是蒼蠅蚊子般在小地方吆五喝六,絕不會出現意大利黑手黨和日本山口組這樣的大型黑社會組織。所以中國之所以還有洪門這樣一個有名氣的老牌黑社會存在,就是因為國家默許,因為他們在抗戰時出力了,現在你不欺壓百姓,你小打小鬧的,我也不怎麽理你。

而這份恩情,是老瞎子打下的基礎。在抗日戰爭的時期,老瞎子帶著洪門躲避戰火,但是也沒閑著,四處打悶棍。甚至阻斷了日本很多邪惡的計劃,就比如長白山那個廢廠裏的超級病毒,這類的事情用老瞎子的話說就是多得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所以按照正常的趨勢,建國後,老瞎子混得不會太差,有可能在洪門安靜養老,也極有可能加入組織成為郎賢禹這樣的人,甚至沒準能成為什麽政要。但是在他人生第二次有著極好前程的時候,他的眼睛瞎了,被挖了眼睛。

這是他的心病,其實也是我的心病。老瞎子是我在乎的人,在乎的人,心意相通,他難過的事情,其實我也會難過。之前都是被迫做事,但是現在我們終於安穩下來了,我決定陪他主動去調查這件事。

郎賢禹對我的辭呈沒有給肯定的審批,他說我們要是去龍虎山調查事情,沒有一定的身份,龍虎山那些心高氣傲的道士一定不會配合。而此次修者突然失蹤,還有一些疑問沒有解決,我們這次就當是一次旅遊,用“山”頭人的身份去調查,調查之後,如果還想走,那就隨我。

回顧我這兩年,前年七月因為意外靈魂離體,在上海拚死拚活還陽;然後去長白山地宮尋找家人,卻被抓到北安關了半年;去年三月被釋刑天從北安抓出來,跟著他滿世界瞎跑了一個月,陰差陽錯中,我父親被我失手錯殺;去年四月,我一心要複仇,也想擺脫組織的騷擾,和百裏風清假結婚,成了黑市大姐頭的男人,為擴充勢力,我假意放出黑水城引誘其他修者替我賣命,實際打算用重慶山王坪石達開寶藏做替換,沒想到卻被寶藏傳人石懷中下了魂契蠱;後來發現石達開寶藏隻是空頭支票,而當時我已經滿眼複仇,主動攻打偽滿;在攻打偽滿的時候,李源朝突然插入,情急之下在三叔和老瞎子的建議下做到了“山”的頭人之位,這時魂契蠱卻爆發了,我再次命懸一線;去年五月,為了解蠱去了廣西雷山縣白家寨,卻因為和龍家寨人的爭執被打入天坑整整一年;等我今年五月從天坑出來,已經天下大亂,祥哥假意叛出,“山”已經易主,名義上的妻子百裏發布必殺令滿世界追殺我;今年六月,為了給當時我以為已經死去的祥哥報仇,也為了重新得到組織的信任和保護,按照祥哥的計劃出國去切爾諾貝利追殺伊戈爾,並奪回部分黑水城寶藏;七月回國之後被老瞎子他們騙到曲阜九仙山,除掉了身上釋刑天的邪惡靈魂,卻沒想到這個時候心底被封印的“我”奪走了身體的控製權;這時全國修者突然失蹤,組織委派我和三叔去調查這件事;而心底被封印的“我”沒有是非觀念,隻追求力量和長生,借著這個機會主動攻擊三叔,卻逼出了三叔一直才是害吉家的那個人的真相;在如同大徹大悟之後,那個“我”犧牲自己破開封印,讓我重新控製身體,而在我們幾人努力下,三叔被擊殺,修者失蹤的威脅也就此解除;現在,我終於不再像是被驅趕一樣,做著一件又一件我不想做的事情,所以我在我風頭最盛前景最好的時候,依然辭官,決定幫老瞎子調查當被挖眼的真相或者幹脆報仇。了解我的人,知道我一定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為我從來都不是黑市大哥吉老板,不是“山”的頭人吉先生,我一直隻是廢柴阿吉,一個樂於平凡的阿吉。

祥哥留下處理“山”和這次“蔣生之死”事件,小波回北京向他爺爺複命,李森過來把二叔和三叔的骨灰拉走,也把洋洋帶回家去,她太需要家庭的保護和溫度。而我,單獨和老瞎子去了龍虎山,就像最開始我們在上海那樣,兩個人相濡以沫。區別是,那次,他是人我是鬼,他保護我;這次,我是吉先生他是個老瞎子,我替他出頭。

“你真的要陪我,不會一趟家嘛?”路上,老瞎子問道。

“都他媽到江西了,你現在跟我說這個話還有啥意思。”我吐槽道,“我也兩年沒見到家人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之前我是眾矢之的,不能見他們,現在我是全國修者的恩人吉先生,沒人敢限製我了,我反而也沒那麽想回家的衝動了。”

“賤,”老瞎子哼唧著說道,“回家看看老婆娃娃……或者,參加葬禮。”

“艾曉和寶爺,還有我媽,說實話,我現在有些害怕見到他們……我這算什麽男人啊,丈夫、老子、兒子,一樣也沒做好,”我有點傷感地說道,“至於葬禮,其實除了老陳的正好碰上,其他的我全都有意無意地躲開了,甚至包括我父親的。我大概還是個廢柴,不知道該怎麽去看待生死。活人我不敢見,死人我也不敢見,不然我跟你一個老瞎子扯什麽淡啊。”

“你個砍腦殼!”老瞎子怒罵道,“本來說你當個大官,跟你混混,日你仙人板板,你倒好,辭官了!棒槌成精!”

“無官一身輕啊!”我說道,“對了,前年七月,我靈魂離體不能還陽,你當時在醫院看到我,真是巧合?當時你幫我做事,就料到我現在能做到這樣的高度?一個高到能幫你調查、複仇的高度?”

這是我心裏一直以來的疑問,我一直在刻意回避這件事。大家其實也都明白,但是考慮到我對老瞎子的無條件信任,也都閉口不提。除了李森那個山炮,他最開始玩命懷疑老瞎子,但是後來也被老瞎子的才智和品格折服。但是無論如何,這都是個疑問。

“神機無遺漏,九步定乾坤,你小子聽……”老瞎子吹胡子說道。

“別扯淡,好好說。”他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不然定然是無邊無際地吹牛b。

“哦,這就說來話長了,有些話,也是時候告訴你了……”老瞎子說道,“之前我的記憶,你有一次靈魂進入我靈台已經看到了。我是戰爭的孤兒,被師父帶進神霄,神霄世代單傳,寄居在龍虎山正一道。雖然人少,但是地位超然,在龍虎山也是人人尊敬,我從小和龍虎山的小道士一起長大,是他們的老大。因為展紅玉,我被趕下山,後來去了洪門,然後被挖了招子……被挖了招子那件事,源於一次算卦。”

“算卦?我記得你說你永遠不再算卦,就是因為那件事?”我問道。

“沒錯,”老瞎子緩緩說道,“當時洪門的帶頭大哥的信物遺失,那信物是一個三角金元寶,象征天地人,也就是說從天地會時期就傳了下來。信物這種東西,說重要吧,不重要,但是說不重要吧,皇帝沒有玉璽就不是正統,將軍沒有虎符就不能調兵。而洪門掌門如果沒有三角金元寶,就不能拜謁龍虎山,也不能在召集八方兄弟時坐頭把交椅。”

“當時洪門正處於轉型期,兄弟們分成幾股勢力去各處的都有,本身人心不穩,這個時候再失去信物,是個要命的事,”老瞎子說道,我意識到他的手有點發抖,“當時大哥十分震怒,上上下下翻了三天三夜,最後沒有辦法,讓我用梅六爻算遺失的物品的方位。我當時雖然人到中年,但是性格還是乖張了些,果斷就應承了下來。在洪門所有兄弟麵前,我讓大哥說出東西遺失的時間,然後用梅六爻推斷出東西的下落。當時推算出來的位置十分精確,方位,距離,精確到我忘了那個位置本身是啥子地方。”

“啥子地方?”我跟著問道。

“軍師臥房。”老瞎子苦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