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金色的太陽懸掛在蔚藍的天空中,耀眼的陽光照下來,路旁的梧桐樹葉在微風中輕輕擺動。

紅棕色的大理石牆麵上,“樂雅學院”四個大字因為陽光的照射而變得無比絢麗。

一個背著薄荷色向日葵雙肩包的馬尾少女正站在牆壁前,滿意地看著這幾個字,臉上綻放出期待的笑容。

一分鍾後,她走進了旁邊敞開的黑色鏤空雕花鐵門,跨進了這所以綜合實力聞名的學校。

“哇!”走進大門的薛挽挽忍不住張嘴驚歎,這校園,跟她之前的學校相比,根本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嘛。

擁有淺棕色牆壁的教學樓一棟棟整齊地排列著,屋頂的綠色和教學樓下修建成各種形狀的草坪搭配,顯得分外清爽。草坪中間用淺灰色格子地磚鋪成的路,一直通向不遠處的教學樓。

教學樓前是一座花崗岩圍成的圓形大花壇,花壇的正中,是以世界名畫《雅典學院》中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爭論的場麵為原型的黃銅雕塑,充滿了神聖的氣息。

當然,這座偉大的雕塑並不是薛挽挽自己認出來的。

“這是《雅典學院》中柏拉圖和亞裏士多德爭論的畫麵,我們學校這個好像是校長請來雕塑大師以此為原型設計的,但是我不記得那位大師的名字了。”大概是薛挽挽看雕塑的表情太好奇,旁邊路過的擁有一頭及肩黑發的甜美女生忍不住出聲說道。

“哦,這樣啊,謝謝你告訴我。”薛挽挽露出了然的表情,朝女生道謝。

“嘿嘿,沒事。你好,我叫錢小美,有點兒自來熟。你是哪個班的啊?我好像沒見過你。”叫錢小美的女生打量了薛挽挽一眼,熱情地說道。

“你好,我叫薛挽挽,是新轉學來的,還沒有找到班級……請問一年級(2)班怎麽走?”薛挽挽覺得這個女生很可愛,微笑著自我介紹,順便跟她打聽自己要去的班級在哪兒。

“咦!你是我們班的新同學嗎?走走走,我帶你去班上。”錢小美驚奇地打量著薛挽挽,然後十分自來熟地拉過薛挽挽的手,轉身朝教學樓走去,深藍色的百褶校服裙擺在空氣中**出可愛的弧線。

“謝謝!”薛挽挽沒想到今天能這麽幸運,遇到同班同學給自己帶路,而且對方看起來這麽熱情友善,真是新生活開始的好預兆。

薛挽挽被錢小美拉到了教室,正好碰到來班上查看的班主任老師。

“老師,這是我們班新來的轉學生薛挽挽,我剛剛正好碰到她,就帶她來教室了。”錢小美大聲地對著講台上的老師說道,引來了不少同學的目光。

“老師,您好,我是薛挽挽,上個星期已經辦過入學手續了。”薛挽挽走到老師麵前,有禮貌地鞠了一躬。

“哦,是薛挽挽啊!我正擔心你找不到教室,所以來教室看看你來了沒有,沒想到你竟然碰到了小美。既然這樣,正好小美旁邊沒人,你就坐在那邊吧。”老師和藹地拍了拍薛挽挽的肩膀,麵帶微笑地說道。

“謝謝老師。”薛挽挽很高興。

旁邊的錢小美比她更高興,熱情地把她帶到了座位上,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幫她把桌子擦了一遍。

“挽挽,你有什麽不懂的事就問我!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朋友啦!”錢小美拍著胸脯宣布。

薛挽挽被她的樣子逗笑,感動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剛進學校就交到了朋友!薛挽挽一邊想著,一邊把東西放好,然後有些好奇地環顧教室——潔白的牆壁、明亮的窗戶,還有先進的多媒體設施,比她之前待的學校好太多了!

不過……她疑惑地看向教室角落的一個位子,有好幾個女生圍在那裏。她回頭看小美,發現連小美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裏。

那裏有什麽嗎?薛挽挽好奇地看過去,透過“人牆”的縫隙隻能看到一個趴在桌上的身影,身影的主人竟然還用厚厚的英語書本蓋住了頭。

“小美,你在看什麽啊?”薛挽挽偷偷問出心底的疑惑。

錢小美聽到她的話,眼睛裏都要透出星光來了:“挽挽,我告訴你哦,那是樂雅學院的校草季子衿。聽說他家經濟實力雄厚,但是挺神秘的。那些圍在他位子旁的女生都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哼,季子衿才不會喜歡她們那樣刻意的人呢!”錢小美說完翻了個白眼,把頭轉向窗戶,不再去看那邊的情況。

薛挽挽咬著嘴唇點點頭,將下節課要用的課本從書包裏拿出來。

校草啊,原來每個學校都會有這種人存在,連樂雅學院也不例外!

隻是……

她忍不住偷偷地再往那邊望了一眼,不知道這個校草是不是就是電視劇裏說的那種“高富帥”?薛挽挽還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人。

三月的陽光下,微風輕輕拂過枝頭粉色的櫻花。十二層高的鍾樓頂端是銀色底盤的“樂雅學院之眼”,金色的花體阿拉伯數字均勻地分布在表盤上,同色的指針隨著時間的流逝緩緩移動。

當指針指向數字“12”時,如流水般清脆的音樂在樂雅學院中響起。

“哇!”一聲巨大的歡呼在學院正中心的北極星廣場上響起,隨後,無數彩色氣球同時升空,仿佛給整個學校都染上了漂亮的色彩。

薛挽挽看著眼前的情形,驚訝不已。

“怎麽樣,挽挽,驚喜吧?你運氣真是太好了,剛來就趕上了我們樂雅學院最大最著名的社團活動周,來參加的都是頂尖社團呢!特別是集結了全學院校草排行榜前三名的器樂手,彈古琴的嵇無一、拉小提琴的孟程,還有超級帥的季子衿!”錢小美拉著薛挽挽,興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和所有嘈雜的聲音一起直擊薛挽挽的耳膜。

“我們去器樂社吧。”薛挽挽還沒能好好欣賞這一片壯景,就被錢小美拉著來到了一個舞台的外圍。

裏三層外三層的女生將舞台圍得水泄不通,她們有的將手圍成喇叭狀大聲地尖叫,有的揮舞著手中自製的彩色橫幅,還有的甚至站在旁邊放置音箱的鐵架子上朝台上瘋狂地揮手。

好瘋狂、好危險啊!薛挽挽驚訝地看著麵前熱鬧的場麵,嘴巴都忍不住張成了圓形。

主持人的聲音透過話筒從裏圈傳來,但是說了什麽,在外圍完全聽不清。薛挽挽正準備豎起耳朵聽清楚一點兒,就被錢小美拉著像泥鰍一樣從沙丁魚罐頭般的人群裏擠了過去。

“哇哇哇!是嵇無一!他一臉冷漠、嘴角下拉都這麽帥啊!”錢小美剛擠到人群前麵,就失控地喊道。

薛挽挽好奇地往台上看去,隻見台上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長袖衫的男生,衣領是帶有中式元素的對襟款,扣子似乎是琴的形狀。

男生坐在一把古琴前,眉眼低垂,高挺的鼻梁和緊抿的嘴唇形成完美的角度,嘴角微微下拉,表情冷漠,慢慢抬起的雙手白皙修長,和黑色的袖子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的雙手落下,流水般的琴音從他手下傳出,剛剛還在尖叫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

薛挽挽立刻拋掉了內心所有的雜念,在這一段深遠的琴音裏覺得心情無比平靜舒暢,好像此時任何一點兒雜質或者雜音,都是對這段琴音的褻瀆。

薛挽挽閉上眼睛,感受著這段猶如天籟的琴音。雖然她沒有學習過音樂,不能給出專業的評價,但是嵇無一這段琴音時而悠揚,時而低沉,讓她整個人沉浸在了其營造的聲音世界裏。

不知不覺,一曲終了,好半天都沒人說話。

“哇!嵇無一的琴聲果然像傳說中的那樣讓人沉醉啊!”舞台旁拿著話筒穿著蓬蓬裙的主持人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台詞。

台下的女生們大聲喊著嵇無一的名字,熱烈的氣氛仿佛是在某個當紅明星的演唱會現場。而台上的嵇無一連表情都沒有變,隻是微微一頷首。

“好了,親愛的同學們,今天器樂社為了社團活動周特意準備了一份大禮哦,這可是我們跟嵇無一同學商量了好久他才勉強同意的。”主持人神秘地望向台下,語氣誇張地說道,“我們會在台下抽一名幸運觀眾來親手感受一下嵇無一這把已經有百年曆史的古琴——‘獨幽’”。

聽了主持人的話,台下的尖叫聲幾乎衝破天際。

本來就是器樂社的觀眾最多,又因為一波高過一波的尖叫吸引來了許多其他社團的觀眾,這次活動幾乎都要成為器樂社的專場了。

“那就讓嵇無一同學挑一位吧!”主持人興奮地說。

她剛說完,人群便蜂擁而上,往前擠了一大段距離,可憐站在第一排的薛挽挽被擠得直接撞在了舞台邊緣,額頭還在舞台旁重重地磕了一下。

“啊!”薛挽挽忍不住痛呼出聲。完了完了,怎麽這麽倒黴,剛來學校就要破相了!

她內心的洪荒之力都要忍不住了!

現場卻突然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安靜,讓她剛剛的那聲痛呼分外刺耳。

是出什麽事情了嗎?薛挽挽有些忐忑,慢慢地把頭抬起來,隻看到主持人驚訝的目光。

不就是丟臉嗎?有必要這麽驚訝嗎?

薛挽挽有些沒好氣地看了主持人一眼,轉身想拉錢小美一起離開,可是旁邊的錢小美也一臉驚訝,拉住她往台上指了指。

到底怎麽了?

薛挽挽有些不耐煩地看過去,卻發現台上仍舊麵無表情的嵇無一居然正指著她。更詭異的是,隨著她的來回走動,那根伸出的手指也跟著她來回動著。

搞什麽啊?

“哈哈,既然我們嵇無一同學親自指定了對象,那麽就請這位同學上台,跟我們的古琴來一次親密接觸吧。”終於回過神的主持人笑著說起了場麵話活躍氣氛。

薛挽挽有些呆滯,可是看到台上的古琴又有些不舍。可以摸到百年古琴,的確很幸運。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上台,剛剛撞到的地方還有點兒疼。她站在那把古琴邊,仔細地觀察著。古琴通體漆黑,七根弦有序地排列在杉木琴麵上,琴的兩頭還雕刻著栩栩如生的鳳凰圖案。

原本坐在琴凳上的嵇無一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看了薛挽挽一眼,看得薛挽挽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口水。

拜托,眼神用得著這麽可怕嗎,我又不會摸壞你的琴。薛挽挽忍不住暗暗吐槽。

嵇無一走過剛上台的薛挽挽身邊,對著主持人拋了一個“你來”的眼神,便退後兩步站到了琴的一邊。

“好啦,這位同學,恭喜你獲得了與琴親密接觸的機會。你可以用手彈一下這把琴,不過,記住,動作輕一點兒。”說著,主持人對薛挽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驚喜的薛挽挽將目光集中在古琴上。

哇!薛挽挽內心發出驚歎,不愧是百年古琴,看起來就很高檔的樣子。

因為家裏的關係,她每次看到和古琴有關的東西都會下意識地留意,卻從來沒有摸過真正的古琴。

“這位同學,你現在可以試著彈一下哦。”主持人循循善誘。

薛挽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感覺有些窘迫。她沒有學過彈古琴,動作怎麽都做不到像嵇無一那樣優雅。

指尖落到了琴弦上,她輕輕地撥弄了一下,雖然隻是單調的音符,但也讓人覺得音質渾厚。

薛挽挽內心的喜悅就像是噴泉一般冒了上來。哇,終於實現了這麽多年來的願望!雖然隻是摸一下古琴,彈了一個音,但是,這種感覺真是太棒了!薛挽挽露出非常滿足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錯覺,薛挽挽覺得陽光照在自己伸出去彈琴的那隻手上,手腕上自己從小戴著的那串碧璽手鏈突然亮了一下。

薛挽挽還想跟琴再來一次親密接觸,旁邊的嵇無一就走過來,抱起自己的琴,直接走下了舞台。

“好的,謝謝這位同學,大家看到你這麽開心的表情都要嫉妒你了呢!現在請先去跟同學們分享你的感受吧!接下來讓我們歡迎孟程的小提琴表演!”

在主持人的圓場下,台下的人群又因為有新的表演爆發出了熱烈的呼聲。

薛挽挽在這雷鳴般的呼聲中走下台,好不容易重新擠到了錢小美的旁邊,準備繼續欣賞接下來的節目。錢小美卻往旁邊挪了一步,在自己和薛挽挽中間留出一個人的空當。

薛挽挽以為錢小美是被人群擠開的,於是往她那邊走了一步。誰知道錢小美卻往旁邊移了更大的一步。這躲避的態度,終於讓薛挽挽發現了她的異常。

“小美?”薛挽挽不解地看著突然反常的錢小美。

“薛挽挽,你搶了我的機會,早知道這樣,今天就不帶你來看這個了,說不定被選中的人就是我!”錢小美生氣地看了薛挽挽一眼。

“什麽?”薛挽挽沒反應過來。

“早知道你能有這個機會,我才不會跟你當朋友帶你來!哼!”錢小美一跺腳,白了薛挽挽一眼,擠出了人群。

薛挽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錢小美是覺得她不應該上去嗎?可是這跟她們做朋友有什麽關係?

“薛挽挽,你被錢小美嫉妒啦。”旁邊突然冒出一個女生,用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薛挽挽,“小美就是這樣,自來熟,但是容易生氣,有時候你都不知道哪裏惹她生氣了。所以,跟她做朋友……嗬嗬。”

這樣的笑聲讓薛挽挽覺得有些刺耳,雖然小美莫名其妙地生氣了,但她也不想聽別人擠對小美。

情緒有些低落的薛挽挽撇了撇嘴,無心再留在這裏,默默地遠離了人群。

2.

離開熱鬧的廣場後,薛挽挽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等到打起精神來認路時,才發現眼前都是陌生的景色。

咦?這是哪裏?她隻是想找到學校大門回家而已,怎麽就是找不到呢?現在不僅朋友沒有了,連學校的路也來欺負人。

心情低落的薛挽挽無奈地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地方。

兩棟雙子星般的大樓前有一個巨大的花壇,花壇外圍是一圈修剪整齊的梔子花。中間的噴泉池正中央佇立著銀白色的維納斯雕塑,斷臂的女神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美麗。

薛挽挽想了想,反正現在也不想回去,就跟著心意走進了大樓。

哇!原來學校還有這樣的地方!

她沿著走廊走過一個個教室,透過玻璃可以看到有的教室裏支滿了畫架,上麵還有未完成的素描,有的教室裏放著看起來就很昂貴的鋼琴,還有的似乎是舞蹈室,一塵不染的原木色地板和巨大的鏡子顯得格外高貴。

“哎呀!”注意力集中在旁邊教室的薛挽挽不小心撞到了走廊盡頭的牆壁,額頭傳來一陣劇痛。

“啊!好痛!”她的眼角都忍不住冒出了淚花。在安靜得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的走廊裏,她的聲音顯得分外突兀。

“喂!你是誰啊?好吵!”旁邊突然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薛挽挽偏頭看去,右邊開闊的小花園裏,一棵巨大的櫻花樹下坐著一個男生,他微微傾斜地靠在樹幹上,隨意得像是坐在自己家裏。

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

薛挽挽忍不住瞪大眼睛,盯著麵前的人。

在粉色的櫻花樹下顯得格外柔軟的亞麻色頭發、白皙的皮膚、微微眯起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嘴角稍稍翹起的豐潤嘴唇,還有那身微微敞開的黑色校服,校服頂端的金色風紀扣已經被他解開,顯出了一分不羈,連剛剛那帶著厭煩的聲音都可以忽略不計了。

也太帥了吧,比之前學校的那幾個校草加起來還要帥上幾分!

薛挽挽沉迷在了眼前這幅《櫻花美男圖》中,完全忽略了這位美男越皺越緊的眉頭和越來越黑的臉色。

“看夠了沒有?”

不耐煩的聲音將薛挽挽拉回現實。

糟糕,竟然對著一個男生犯花癡了!薛挽挽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不過,正好可以問一下他學校大門怎麽走。

“那個,不好意思……”薛挽挽從走廊旁邊的幾個台階走下去,想靠近男生問路。

“請問——啊——”問題還沒有出口,薛挽挽就發出了一聲尖叫。

台階下是高度差不多到腳踝的草地,卻不知是誰在這裏牽了一根與草地顏色接近的綠色電線,薛挽挽的左腳踢到了電線,被絆了一下,身體失去平衡,往前衝了幾步,整個人朝坐在櫻花樹下的那位美男撲去。

美男越來越近的帥臉、放大的瞳孔,還有那一臉震驚的表情,成了薛挽挽眼裏的大特寫。

“咚”的一聲,薛挽挽撞進了美男的懷裏。而美男的後腦勺重重地撞在了身後的櫻花樹樹幹上。他低低地哼了一聲,連漂亮的眼睛都閉了起來。

沒關係吧?看著很疼的樣子。

薛挽挽有些著急,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想問下他有沒有事,沒想到那根綠色的電線竟然纏在了她的腳上,她一用力,再次被絆得跌回了美男的身上。更倒黴的是,她似乎還聽見了重物倒地的聲音,可現在也顧不上深究了。

這下徹底丟人了!薛挽挽有些欲哭無淚,隻好無助地撐起上半身,十分抱歉地看向被她壓住的男生。

“對不起。”她急切地說道。

太丟臉了,如果地上有縫的話,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鑽進去。

“喂!你是不是小腦沒有發育好,平衡能力有問題啊!”被壓住的男生一手摸著後腦勺,一手推著薛挽挽的肩膀,以防她跟自己靠得太近。

如果薛挽挽沒有看錯,男生連眼角都紅了,眼睛裏還有淚光在閃爍。

薛挽挽迅速從男生身上爬起來,一邊道歉一邊想把腳上的電線解開,順著源頭卻發現電線連著不遠處的一輛電動車。此時,那輛電動車已經倒在了草坪上。

她好想捂住臉假裝自己不在啊!怎麽就這麽一會兒,她就變成了麻煩製造者呢!

薛挽挽顫巍巍地收回目光,看向從草坪上站起來的男生,戰戰兢兢地問道:“你,你的頭沒事吧?”

萬一撞出腦震**來怎麽辦?還得賠他醫藥費。薛挽挽暗想。

男生此刻已經站了起來,他比薛挽挽整整高了一個頭,原本整潔的校服在剛剛的事件中被**得像一團鹹菜,衣擺似乎還有泥土的痕跡。

男生陰沉著臉看著薛挽挽,眼睛裏透著凶光。

薛挽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已經做好承受男生一頓臭罵並賠償醫藥費的打算,可是等了半天對方都沒有任何動靜。

咦,這是怎麽了?

她忍不住抬起頭,悄悄打量麵前的男生,卻發現他隻是低頭盯著她,表情似笑非笑。

到底要幹嗎呀?暴風雨早點兒來好不好?這樣被晾著也很辛苦啊!

薛挽挽吸了口氣,剛準備開口,旁邊的草坪上傳來了一聲驚呼:“天啊!我的車怎麽變成這樣了?”

不會是……

薛挽挽驚訝地偏過頭去,發現草坪不遠處剛剛倒下的那輛電動車旁,一個穿著深藍色外賣服的小哥正手忙腳亂地把電動車扶起來,可是電動車上的一個藍色大保溫箱已經倒在了地上,一些湯汁滲了出來。

糟糕!

薛挽挽顧不得其他,一個箭步衝到了電動車旁,迅速把那個巨大的保溫箱扶了起來。可是好像已經晚了,因為當外賣小哥打開保溫箱時——

“我的外賣!”小哥驚天動地的聲音響起。外賣箱裏的幾份外賣東倒西歪,湯湯水水灑得整個箱子都是。

“那個……”

薛挽挽剛想解釋,外賣小哥就抬頭怒吼道:“是不是你們兩個幹的?”

咦?兩個?

薛挽挽看向身後,那個男生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她的後麵。

“這裏沒有別人,一定就是你們兩個。我不過就是電動車沒電了放在這裏充電,自己去送個外賣,你們竟然就把我的車弄翻了,還把外賣都弄成了這樣,你們說怎麽辦!”外賣小哥大聲說道,食指指著薛挽挽,都快要戳到她的臉上了。

薛挽挽嚇得退後兩步,說道:“啊,對不起,我沒看到你的車,我不是故意的,我……”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了嗎?趕緊賠錢,你知道我不能及時給客人送餐過去,客人給我打個差評,我的損失會有多大嗎?賠錢,雙倍賠錢!不對,三倍!”外賣小哥一臉怒火,聲音大得幾乎把薛挽挽的耳膜震破。

薛挽挽嚇得又退後兩步,直接撞上了身後的人。她受驚一般彈起來,趕緊又往旁邊讓了兩步。一種前有狼、後有虎的感覺,讓她快要哭出來了。

突然,身後的人拉了薛挽挽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對著外賣小哥說道:“你凶什麽?第一,學校是不允許送外賣的進來的,你擅自送進來已經違反了學校的規定。第二,你的電動車沒電了,就在學校隨便充電?這裏是學校,公共設施隻能供校內人員使用,你既不是學生,也不是老師,是沒有充電權利的。第三,你在這裏隨便牽線充電,害得這位同學絆倒兩次,連帶著我也撞到了樹上,現在我們兩個都覺得身體不太舒服,需要去醫院檢查,你必須全權負責。最後——”

男生停頓了一下,往保溫箱裏看了一眼,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送的這家‘旅行者便當’就是上個星期新聞曝光衛生髒亂差的那家便當店,我可以去舉報。”

怎麽這麽厲害?

薛挽挽忍不住從他身後探出半個頭來,剛剛心裏的一點點恐懼已經被她丟到了爪哇國。

外賣小哥似乎被男生這一長串說辭鎮住了,呆呆地看了他三秒,又看了一眼男生身後的薛挽挽,嘴裏嘟囔了一句“算我倒黴”,便匆匆收拾好電線和保溫箱,騎著電動車灰溜溜地走了。

“呼——”薛挽挽看著外賣小哥離開的背影,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用手拍了拍胸脯。

結果她一口氣還沒有呼完,前麵高大的背影就轉了過來,一雙黝黑的眼眸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剛剛是怎麽回事,幹嗎要往這邊走?走不好就不要走,居然還連累我被撞!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害我撞的那一下有多痛!”男生毫不客氣地說著,一點兒都沒有因為薛挽挽是女生而嘴下留情。

“我,我隻是想問下路而已。真的對不起,你的頭沒事吧……”薛挽挽的聲音越來越低,內心的愧疚也越來越濃。剛剛她的確是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看這個男生的臉上,所以沒有太注意腳下,更加沒想到這個地方會有一根電線。

聽了薛挽挽的話,男生的左手再次摸向了後腦勺,眉頭皺得緊緊地。他沒好氣地說:“問什麽路?你是路癡嗎?你不承認錯誤就算了,還找這種蒼白的借口。”

“不是,是真的,我剛剛迷路了。請問學校大門應該往哪邊走啊?”薛挽挽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最初目的,還生怕男生不相信自己,又補上一句,“我是一年級(2)班新來的轉學生,不太熟悉學校的路。”

“轉學生?迷路?”男生重複道,斜斜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辨別這句話的真假。

眼珠轉動了幾下之後,他抬起修長的手,說:“喏,那邊,過了那道門左轉,進入第二扇門,然後經過裏麵的幾麵鏡子,出去就是學校大門。這條是近路。”

咦?薛挽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摸不著頭腦,她本來都已經準備好陪男生去醫院做檢查了,沒想到這個男生竟然不計前嫌地給她指路。

“謝謝!”薛挽挽感激地道謝,沒想到這個帥哥不但長得好,還這麽善良,“不過,你的後腦勺真的沒事吧?”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有事?”男生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沒有沒有,你別誤會,謝謝你,我先走了。”薛挽挽看到男生的表情,忙不迭地朝男生剛剛指的方向小跑著離開。

能夠順利問到路就是老天保佑了,自己還是趕快離開這個陌生又沒有安全感的地方吧。薛挽挽心裏嘀咕著,沒有注意到背後的男生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微笑。

順著櫻花美男指的方向,薛挽挽過了門左轉來到了第二扇門前。她沒有多想,直接推門走了進去,果然看到了鏡子。

隻是……這些鏡子明顯是根據物理原理擺放的,雖然隻有幾麵,但因為彼此的角度,產生折射,生生變成了一個鏡子王國,讓薛挽挽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異度空間。

拜托,誰一推門看到鏡子裏同時照出十幾個自己,都會被嚇到吧?

真的能出去嗎?薛挽挽內心有些忐忑。

薛挽挽深吸了一口氣,沿鏡子間的通道行進,卻發現怎麽也走不出去。

不論左轉、右轉,還是直走,好像所有能走的方式她都嚐試過了,可是走到哪裏都是鏡子,沒有出路。更可怕的是,她連進來時的那扇門都找不到了,現在按原路出去的辦法也行不通了。

薛挽挽害怕得瞪大了眼睛,努力讓自己焦躁的心稍微平靜一點兒,可是,下一秒——

“啊!”她看著鏡子裏突然出現的人,發出了尖叫。

怎麽會突然多出這麽多人來?哪怕折射的都是同一個人,卻因為這鏡子迷宮,感覺自己被許多人包圍了一樣。

他到底是誰?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鏡子裏?

薛挽挽覺得自己都要哭了,畢竟在這個走不出去的鏡子迷宮裏,他究竟在哪個位置根本沒法判斷。

薛挽挽拚命忍住眼角的淚。雖然這個人看起來氣質很好,臉也很帥,可是,完全沒有辦法忽略他的一頭長發和白色的古代長衫啊!他,他怎麽可能是現代人嘛!

尖叫之後,薛挽挽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呆呆地看著鏡子裏的人,腦袋一片空白。

“我帶你出去。”鏡子裏的人幽幽地發出了一聲歎息。然後,一陣涼風拂過薛挽挽的手腕,她感覺自己似乎被什麽東西拉著朝某個方向走去。

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薛挽挽仿佛被控製一般呆呆地走著,直到被帶出房間,她的情緒還沒有緩過來。

“你,你是誰?”薛挽挽聲音哆嗦地問,緊張地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個頭的男生。

細碎的劉海、深邃的眼神、高挺的鼻子、緊抿的嘴唇,他整個人顯得有些嚴肅。白色的衣服拖在地上卻一塵不染,夕陽的光從側麵照在他的臉上,讓他處在陰影裏的另一半五官顯得更加立體。

薛挽挽有些緊張地環視周圍,不遠處就是學校大門,是自己熟悉的地方。現在還是大白天,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吧。

“你叫薛挽挽是吧?”麵前的古裝少年眯眼打量著她,手指摩挲著下巴,一副考察的樣子。

“嗯。”薛挽挽忐忑地點頭。

“我是來自千年古琴‘聽水流音’裏的琴靈流音,十二年前我救了你一命,現在該是你回報我的時候了。”這個叫流音的人看到薛挽挽點頭之後,說出了一句讓薛挽挽完全愣住了的話。

什麽東西?現在還流行這種報恩的台詞嗎?還是她真的經過了一個迷宮,就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3.

一座兩層小樓掩映在高大的香樟樹下,老舊的牆壁上是爬山虎斑駁的痕跡,昏黃的燈光從二樓的小窗裏透出來。

這是薛挽挽和奶奶搬到辰江市後租住的房子。因為在市郊,而且年代有些久遠了,各方麵設施又都不太齊全,房東隻想找個人幫忙照看房子,這個大便宜正巧被薛挽挽撿到了。房東看薛挽挽可愛,便讓祖孫倆住了進來,每個月免房租水電費,隻要幫忙維護好房子就行。

此刻薛挽挽坐在**,抱著自己喜愛的兔子玩偶,死死地盯著這個跟著自己回來自稱琴靈的人。此刻,他正坐在房間的飄窗上,而薛挽挽的思緒已經飄到了下午的時候。

下午這個長相帥氣穿著奇怪的男生說出了“現在該是你回報我的時候”之後,薛挽挽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算是新的搭訕方法嗎?

她好笑地看著這個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人,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我回報你?”

眼前的人卻沒有這麽放鬆,他緩緩開口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你還記得十二年前你父母車禍死亡的事情嗎?那並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的。”

薛挽挽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這是什麽惡作劇嗎?

可是,她從來沒有跟別人說起過自己的父母,他們的離開一直是她壓在心底不願提起的秘密。

她死死地盯住這個人的眼睛,希望從他沒有波瀾的眼睛裏看出一點兒“我是開玩笑”的信息。

可是對麵的人並沒有讓薛挽挽如願,他繼續說道:“你也許不記得了。但是,以前你家是開琴行的,而且有一把備受關注的千年古琴,這件事你應該聽說過吧?後來你父母意外去世,那把琴便不知所蹤,就連警察也找不到,這件事你應該也聽說過吧?”

如果剛剛薛挽挽還在生氣地誤以為這是哪個同學的惡作劇,那現在她的心裏隻有深深的恐懼。

十二年前、琴行、父母意外身亡,還有丟失的千年古琴……

她費力地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的人,不知道他是從哪裏知道的這些信息,這些小時候她不懂,長大後才從奶奶那裏獲知的信息。

“你,你到底是誰?你怎麽知道這些?”薛挽挽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是那把失蹤的千年古琴的靈氣幻化而成的琴靈——流音。十二年前事故發生的時候,你媽媽將其中一根琴弦卸了下來,無意中召喚出了我。那時候我救了你,卻因為消耗了太多的靈力進入了琴弦沉睡,直到今天才被你彈的那一聲琴音喚醒。”流音眉頭微微皺著,仿佛有些生氣,因為眼前這個看起來呆呆傻傻的女生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樣子,不知道能不能和他一起找到那把琴。

“怎麽可能?我從來沒有見過什麽琴弦,你騙人!”薛挽挽指著比她高了一個頭的流音,不相信地說道。這不能怪她,這種電視劇劇情一般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任誰都會懷疑吧。

“你手上那串碧璽手鏈,就是用那根琴弦穿起來的。”流音麵色冷淡,眼睛瞥向薛挽挽的左手手腕。

薛挽挽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是一串晶瑩的碧璽手鏈。奶奶說那是媽媽的遺物,媽媽以前總是戴著。意外發生後,薛挽挽除了洗澡和睡覺,其他時候都會戴著它。

薛挽挽的目光幾乎凝固在了這串碧璽手鏈上。對她來說,這是個寄托。可是她從來沒想過,這串手鏈裏麵竟然藏著一個琴靈,現在他還突然蹦出來說爸爸媽媽是被人害死的,不是意外。

不!薛挽挽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她的眼睛瞬間被淚水填滿,眼淚從臉上流了下來。

爸爸,媽媽,怎麽會這樣?

“你憑什麽說你是琴靈,我要怎麽相信你?”淚眼迷蒙的薛挽挽抬頭看向流音。因為眼淚模糊了視線,她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白衣飄飄,好像電視劇裏仙氣飄飄的神仙。但即使是這樣,薛挽挽也不能隨便相信他。

可是下一秒,薛挽挽的瞳孔瞬間放大——

流音的身體突然懸空,整個人飄了起來,還飄到了離薛挽挽不到十厘米的地方。然後,他抬起修長白皙的右手,從薛挽挽還沒來得及放下去的左手手腕上拂過。

薛挽挽隻覺得手腕一陣微涼,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手從自己的手腕上穿了過去,就像是沒有實體的靈魂一般。

“你,你……”薛挽挽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叫流音,是千年琴靈,沒有實體,現在你相信了吧。不過你也別太緊張,我雖然年紀大,但並不是什麽現代科技都不了解,隻是最近十幾年都在沉睡,所以失去了對外界的認識而已。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看著薛挽挽震驚的表情,流音的聲音裏多了一絲嚴肅:“你還是盡早接受這個事實比較好。我需要找到‘聽水流音’,你也能從這個線索入手找到當年父母車禍意外的真相。”

但是薛挽挽根本無心欣賞這個帥氣的笑容,太大的信息量讓她的大腦一片混亂,心裏卻隻剩下滿滿的脹痛。

她知道自己家曾經是開琴行的,也莫名地一直對古琴有感覺,平時會下意識地留意關於古琴的信息或者新聞。不過因為學琴太貴,不想給奶奶造成負擔,薛挽挽一直把自己的願望偷偷埋在心裏,至今為止都沒有接觸過琴,除了今天在學校陰差陽錯地彈了一下。

就因為這一下,不僅招來了一個琴靈,還揭開了一個隱藏的真相。

薛挽挽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那個時候她才五歲,那段可怕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她隻記得自家的車被撞了,媽媽把她摟在懷裏,後來她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聽說車子整個翻下了山崖,父母都遇難了,隻有媽媽懷裏的她竟然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沒想到竟然是陰謀!

不可以,爸爸媽媽的事情絕對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過去!

此刻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想起媽媽輕拍自己的溫暖的手,想起爸爸叫她“小公主”時寵溺的聲音,薛挽挽的內心再一次劇烈波動起來,生出了一股力量。

“流音,你一定要幫我找出事情的真相,可以嗎?”薛挽挽深吸了一口氣,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其實我們是合作關係,你幫我找到琴,就能順便找到當年事故的答案了。”看著女孩眼裏堅定的光芒,流音鬆了口氣。

“可是,我們要怎麽找到琴呢?”薛挽挽沒有絲毫頭緒,無助地看著他。

“我是因為你偶然彈響那把百年古琴,再加上人群中有‘聽水流音’的氣息,才被重新喚醒的。當時的人群中一定有人和這件事有關,可能是家裏私藏了這把琴,也可能是近期接觸過它。我們必須找到這個人。”流音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什麽。

薛挽挽的思緒卻被他的話再次帶回到了白天的舞台上。她仔細回憶著當時看到的情形,有些驚慌的主持人,還有始終麵無表情的嵇無一……

“對了,你去看的那個表演不是什麽器樂社的活動嗎?你先加入器樂社,既可以學習古琴幫我延緩體內靈氣消失的速度,還可以順便找找線索。”流音對著薛挽挽挑眉,語氣中夾雜了一絲興奮。

“嗯!”薛挽挽用力點頭。隻要能弄清父母的事,她什麽都願意去做;隻要能找出父母車禍的真相,她什麽都願意聽流音的。

也許,這是她找到真相的唯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