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老頑童

輕雅有些後悔了。

唉,自己一個愣頭青,明知道那邊有村落不走,非要走旁邊的路。還是趕快繞道過去,說不定還能趕上晚飯時間。

哢嗞哢嗞——

哢嗞哢嗞哢嗞哢嗞——

啥?

啥東西?

輕雅冷不丁被嚇了一跳,怎麽這啥都沒有的荒村還會鬧耗子。躲著聲音方向,輕雅轉了個彎,換了個道。沒想到,這房屋間的回聲幹擾了判斷,輕雅這麽一拐,正好撞到了聲源。

那是一個白發老者,蹲在路邊,揪著路邊的枯草在吃。

那老者似乎是餓極了,也不管是枯草還是土,抓起來就往嘴裏塞。髒兮兮的一團在老者嘴裏嚼著,哢嗞哢嗞作響,看得輕雅毛骨悚然。

不是吧,就算他當初做乞丐最落魄的時候,也不至於這麽吃啊。

這可看不下去。

輕雅走到近前,拿出一塊幹餅遞給老者,道:“老爺爺,你吃這個罷。”

那老者似乎一愣,猛然站了起來,用洪亮的嗓音大聲說道:“誰說我老?誰說我老!我才六十歲,一點都不老好不好!”

輕雅給這老者嚇了一跳。

這老者說話的時候,嘴裏滿是幹草泥土,一說話,都噴出來了。不過神奇的是,輕雅就站在近前半步之遙,但是半點草根土沫都沒噴到輕雅身上。感覺上,好像這老者隻想捉弄他一下,沒真要欺負他。至於怎麽控製的噴射狀態,輕雅也不知道。

“這位爺爺……”

“你才爺爺!人家是大叔!難道你看不出人家長得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嘛!”

“……這位大叔。”

“嗯,這還差不多。”

“大叔,”輕雅舉著餅子遞過去,道,“你要不要吃餅子?”

“啊?要啊要啊。你這小娃娃,心還挺善。”

老者笑嘻嘻接過餅子,吐掉了嘴裏的雜物,大口吃起了餅子。

輕雅拿出了水袋遞給老者。老者沒接,眨眼間啃光一個餅子。輕雅目瞪口呆,不幹嗎?早上他試食的時候,差點沒被幹死。

“還有嗎?”

老者的眼睛烏亮烏亮的。

“哦,有的。”

輕雅又拿出餅子來,遞給老者。眼睜睜看著老者一連啃掉三個幹餅都沒喝水,說話還是那麽底氣十足聲音洪亮。輕雅嚇得自己擰開水壺喝了一大口水,都沒吃餅,光看著就幹。

“啊,吃飽了。”

老者站起身扭了扭腰,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長嘯一聲。收聲,老者笑眯眯地看著輕雅,目光溜到他身後的琴,閃爍一下,又看著輕雅稚氣的麵容。

“心善的小娃娃……”

“我叫輕雅,你叫我小雅就好了。”

“……小雅?”老者呆了一下,迅速恢複了笑眯眯地麵孔,道,“咱江湖中人,恩怨分明。既然吃了你的餅子,就幫你做件事。說吧,隻要不讓我教你琴,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都可以。”

輕雅疑惑地盯著老者片刻,木然遞上水袋,道:“你吃那麽多餅,不幹麽?”

“不幹啊,有金津玉液,為什麽會幹?”老者詫異地看著輕雅,應道。

“是嗎?”

輕雅不知道老者說的是什麽,也懶得追問,看天色不早了,要趕快去東村子才好。在這西荒村呆著,怪瘮人的。於是沒有多言,輕雅默默收起水袋,轉身就走。

“等,一,下!”

老者從後麵抓住輕雅,道,“你還沒說要我做什麽呢!”

“我隻想學琴,你又不教琴,沒什麽可讓你做的。”輕雅停住,回頭說道,“大叔,你下次出門的時候記得多帶點食水,不要吃土,那樣不好。”

老者微微一笑,這孩子,還挺乖巧。

“如果你隻想學琴的話,我也可以教你,就是過後別說是我教的。我已經揚言不再教琴,不能壞了規矩。”

輕雅想了想,疑惑地看了看老者,發現他並沒有帶著琴,不禁問道:“你會琴嗎?”

老者笑僵。

輕雅稚氣偏頭。

“你不認識我嗎?”老者不敢相信地問道。

“不認識。”輕雅直白地說道,“你誰啊?”

老者目瞪口呆:“你真不認識我?”

“你不說我走了。”輕雅懶得廢話。

“哎別!”

“告訴你。”老者吸了口氣,朗聲說道,“我乃大名鼎鼎人見人愛名滿江湖行走於五湖四海踏遍大好河山成為江湖傳說的天下第一樂師……”

“你不是師玨。”輕雅打斷道,“我見過師玨。”

老者一滯,哇哇大叫道:“你說師玨那小子是天下第一?別逗了!上次他跟我比,那可是三戰完敗,就他那水準能叫天下第一?你在開玩笑?”

咦?

他是贏過師玨的人,好像誰說過他叫什麽來著……

“我聽說過你,玩琵琶的。”輕雅想了想,說道,“名字忘了。”

老者尷尬地看著輕雅,忽然擺出一副認真地態度,說道,“我叫荊燚,你要記得哦,四個火的燚。”

輕雅想起來了,好像是叫這個。

不過,又是個天下第一啊。自己怎麽這麽背,輕雅微微皺眉。他隻想簡單地學個琴,差不多糊口就行了。結果呢,接連碰到兩個天下第一,這是非要把他學琴的積極性打擊到低穀才罷休麽?

“告辭。”

輕雅轉身就走,在這廢話這麽久真是浪費時間。看,這麽一鬧騰,太陽都躲到地平線裏麵了。

“咦?哎?你別走啊!”

荊燚趕忙追了過去,一把拉住輕雅,道,“你怎麽都不表現的驚訝一下,難道見到我就這麽無所謂嗎?好歹我也是個天下第一哎,你這反應也太冷淡了。”

“你是天下第一和我有什麽關係?我還要趕路,少陪了。”

輕雅根本無心與他多說,加緊步伐向村外走去。

“嘿!我說了別走。”

荊燚毫無聲息,忽然就撲了過來。輕雅一個旋身讓開那一撲,驚然見荊燚淩空踏步轉向,又朝著自己撲過來。輕雅再躲,荊燚再撲。沒轉三圈,輕雅步伐慢了下來,眼看就要被那荊燚抓住。

眼看著手就要觸到輕雅一閃,荊燚忽然停住,猛然後退,展袖回防。似乎是有什麽看不見的東西攻向荊燚,隻見荊燚揮袖一甩,將那東西甩到地上。腳旁的土地被重重一擊,**起一陣塵土飛揚。

什麽東西?

輕雅呆呆站住,他什麽也沒做啊。

“咳咳!哎呦我去,這土,咳咳咳!”

荊燚縱身一躍,跳出揚土圈,站在旁邊的破房子上,叫道,“你這老東西,護著他也就算了,還下這麽重的手,生怕打不死我是吧!我就是逗逗他玩,又沒有真要怎樣!你說說你,至於嘛!”

他在跟誰說話?輕雅不懂。

輕音道:“荊燚小兒,許久未見,武功精益,吾心寬慰。”

“你什麽意思?要是我武功不好,你打死我,也就打死了是吧?”荊燚站在房上叫道,“你這老東西,身為樂器,成天打打殺殺的,也不嫌膩歪。”

輕音道:“不服來戰。”

“我不服,但我就是不戰。怎,麽,地?”荊燚哇哇叫道。

輕雅看明白了,道:“燚大叔,你是在跟輕音說話麽?”

“嗯?輕音——琴啊!”荊燚笑嘻嘻道,“對,我就是再跟這老東西說話。”

果然,這琴是可以說話的。

但是為什麽,自己聽不到?

輕雅心中劃過一絲失落,忽然抬頭說道:“燚大叔,剛剛你說,我可以讓你做一件事,對吧。”

“對,你現在想到了?”荊燚笑嘻嘻道,“說吧,我荊燚決不食言。”

“你能不能告訴我,有關這個琴的事。”輕雅認真道,“你知道它的事,對不對?”

荊燚一怔,道:“就這件事?”

“嗯。”輕雅點頭。

荊燚稚氣地眨眨眼,道:“其實我本來叫住你也是要告訴你這個,算不上還人情。”

哎?

輕雅怔了怔,道:“你要告訴我琴的事……你早就知道我有這個琴?”

“有次見到你在環街拿出來過,就知道了。”荊燚很不正經地說道,“不過這次我是聽到它,”荊燚一指那琴,道,“說你因為它昏倒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下你這個琴的事。畢竟老是昏倒,不是什麽好事。”

輕雅呆住,他根本沒印象見過這個人。

“好啦,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想聽琴的事,就隨我來吧。”荊燚擠眉弄眼,神秘兮兮道,“我要好好給你講講,這老東西那些見不得人的,嘿嘿嘿……”

輕雅無語地看著荊燚,這人沒事吧?一個花甲老者,這樣子倒像幼子一般。

但是這人知道輕音的事。

輕雅也隻能跟他走了。

二人穿過西荒村,到了村外的一處破廟落腳。

天色已暗,篝火搖曳。

輕雅打量著這個破廟,還真是什麽都沒有的破廟,堆了好多灰,唯有角落的那堆沒有灰的木柴很是搶眼。

“小雅,怎麽樣?這裏還不錯吧?”荊燚烤著火堆,笑嘻嘻道,“我選的地方,你放心!”

輕雅看看木柴,又看看篝火,疑惑道:“你經常在這裏住嗎?”

“也沒有經常啦,隻是偶爾。”荊燚隨手摸了輕雅包裏的餅子,拿出來烤,“我經常到處晃悠,所以就在各地都弄了個類似小據點的地方,比如這裏。到附近的時候呢,就可以到這裏歇歇腳,然後在繼續走。行走江湖嘛,總要有點準備才是。”

“那你怎麽會吃土。”輕雅奇怪道,“你應該早就準備周全了吧。”

荊燚尷尬了一下,做了個鬼臉,才笑嘻嘻說道:“我可是從鏡湖趕到這邊,跑得快累死了。本來想著,在這裏小睡半個時辰,然後去城裏補給。結果呢,一不留神睡了整整一個時辰,這不,城門關了,我就沒得吃了。”

輕雅好笑,道:“你是不是經常這樣犯傻沒得吃?”

“不不不,絕對不是,你不要這麽汙蔑我。”荊燚連忙道,“這絕對是我闖江湖六十年來,第一次失誤。隻是失誤哦!我有錢的,就是沒能進城補給!”

荊燚特地把錢袋拿出來給輕雅看,輕雅瞄了一眼,還真是,白花花的銀子,不少錢。

“哎,錢多了沒用,這東西又不能吃。”荊燚鬱悶地收起錢袋,道,“小雅,你可別學我,出門一定要帶夠幹糧。好幾次我差點都想吃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