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她,我幾乎以為那是樂怡媽媽,直到看到她說話做事,我才明白這根本是兩個人,樂怡媽媽的氣質是別人模仿不來的。

醫院裏的夜格外漫長,我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在陪床的連成以為我睡著了。他小心翼翼地幫我掖好被角,一如他小時我晚上為他悄悄做的那樣。然後,我聽到他的腳步聲往遠處走去,沙發被磨蹭的聲音,他在沙發上輕手輕腳地躺下來。

自從我住院以後,連成就每天過來陪護,甚至把公司的文件也拿過來處理。白天的時候,我有時睡醒了就能看到他認真處理公文的樣子,與我年輕的時候很相似,基本上是我的翻版。

看到他,我不由自主會想到何蕭,不知道那個孩子對我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如果說他隻是為了錢,為了報複,為了替他的媽媽出氣,那很多事情他做得就毫無理由。

我想,他應該對我是有感情的,隻是這種感情扭曲了。

有時,我會想如果當年的一切沒有發生,是不是現在我就不必躺在醫院裏,想著小兒子被判弄的事。

他們本是親兄弟,因為我的緣故現在反目成仇。

我這個父親做得很失敗,雖然在錢上略有成就,但是在家庭上失敗透頂。

看著兒子連成,看著他和樂怡之間的所有經曆,我自愧不如,如果當年的我有他一半的能力與執著,現在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我遇到樂怡媽媽時,我二十二,她二十。

我永遠記得她那時的容貌,空穀幽蘭,五官不算特別漂亮的,卻讓人過目不忘,有著旁人不及的清純與豔麗。

從看到她以後,我一直寸波不生的心忽然難以抑製地激動了,心裏有一個聲音和我說,她就是我這輩子要找的女人。

說實話,當時的我根本配不上她,不管是從出身還是從家庭,或是個人條件。我當時隻是一個窮小子,在一家國營工廠上班,每月領著捉襟見肘的工資,而她家裏已經有了兩家公司,兄弟姐妹都自己做生意,或大或小,但至少經濟上比我要好很多。

在她麵前,我是灰撲撲的樣子。

我沒想到她會接受我,樣子有點羞澀的接受我。清楚的記得當時她抬臉時的笑,溫柔得讓人無法抗拒的笑。

在那個時代,處男女朋友是需要雙方家長同意的,在見到她爸媽時,我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擱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誠和實在感動了她的父母,她家裏人同意了。

隻不過在同意我們處對象的同時,他的爸爸提了個條件,讓我從國營工廠裏出來,自己做生意。

我答應了,沒經我家裏人同意就自己砸了鐵飯碗,開始下海。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知道樂怡媽媽的能力。

我家三代貧民,我終於升級成為工人,自己又砸了飯碗,在父母親人眼裏我就是個不成器的敗家子。沒有人看好我做生意的前途,大家都覺得我最後會變成無業的盲流。

從我辭職的那一天開始,樂怡媽媽就在我身邊,用她天生對商業的敏銳來幫我。

我最初做的生意很小很不起眼,是從倒騰塑料製品開始的。

在那個時代,塑料是個新鮮事物,家裏能買得起塑料盆人的都是少的。我就是從不起眼的塑料臉盆開始,一點一點努力做著自己的原始積累。

三年的時間,我讓所有人看到了自己的成長,生意有了起色,甚至買下了一家因經營不善快要倒閉的國營塑料製品廠。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覺得可以舉辦我們的婚禮了。

沒想到的是,在婚禮前夕,為了付出良多的樂怡媽媽卻突然和我說,她根本不愛我,她愛的是其他人。

沒有人知道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情是什麽樣的。

真的覺得世界都不存在了。

我這麽努力的創業,就是為了實現在她爸爸麵前的承諾,然後娶她過門,而她在我就要成功的時候,突然選擇離席了。

這種感覺讓男人無法接受,我從愛她入骨,一下變成了恨她入骨。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她可以放棄對我三年的好,對我三年的幫助,甚至我做生意的資本都是袁家提供的。

他們家是愛臉麵的人,出了這樣的事情就在圈子裏發了聲明,不再承認她是自己女兒的身份,並且與她斷絕父女關係。

她沒有做任何的猶豫就與那個我隻見過一麵的男人離開了家,離開了帝都,自此以後再無音訊。

在樂怡媽媽離開以後,連成的媽媽出現在我麵前,她在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安慰我,陪伴我……在我恢複理智以後,我才知道原來她對我關注很久了。

找一個愛自己的人,還是找一個自己愛的人,是一直以來所有人的課題。當時心灰意冷的我沒有多想,直接就選擇了與連成媽媽結婚。

男人大概都是這樣的,有了事業,有了家庭,心就收住了。當然,不管這個家庭裏的女人是不是自己真心愛的,有了孩子以後,慢慢就變成親情。

沒有愛情的婚姻是難熬的,在最難熬的時候連成出生了。

自從他出生以後,家裏的氣氛好了很多。

我看著連成一天一天長大,心思也沉了下來,想著今生就是把他養大成人,最好再能給他留下點什麽產業,免得將來他的青春期和我一樣辛苦奔波。

我以為有了孩子以後,我的人生就會重回正軌,沒想到會遇到何蕭的媽媽。

第一眼看到她,我幾乎以為那是樂怡媽媽,直到看到她說話做事,我才明白這根本是兩個人,樂怡媽媽的氣質是別人模仿不來的。

說是酒後失德也好,說是一時衝動也罷,我與她發生了那種事。

李沁俞接近我就是為了錢,她目的明確得讓我很輕鬆。

事後,我給了她足夠多的錢,以為能把這件事了了。沒想到,這些錢多到她對我起了心思。

在我和李沁俞有了第一次以後,我回到家內心是愧疚的,甚至無法麵對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借口公司事多在工廠住了幾天。

到後來,我發現他們什麽都沒發現,生活還在照舊進行,我才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李沁俞給我打了電話,而且打到了我的家裏。

我不知道她是怎麽找到我的電話的,但是當時我的被嚇得夠嗆。

或許現在的人不能理解,在那個時代鬧出這種事是什麽樣的後果,幾乎所有的人都會一邊倒的譴責我,就連我自己對自己也是譴責的態度。

人是不能說謊的,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去圓。

從第一次以後,我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當李沁俞和我說她懷孕了以後,我幾乎條件反射的要她打掉這個孩子,她在電話那頭啪的一下掛了電話,然後就消失在我的生活裏。

那段時間我真的怕死了她會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沒想到的是等我再次有了她的消息以後,她竟然把孩子生了下來。

就這樣的,我的人生變成了一團亂麻,我每天應付完家裏就付外麵,成了一個心無定處的男人。

事情被連成的媽媽發現是李沁俞一手策劃的。

事情在那一刻向我不能控製的方向發展了。

兩個女人的見麵我不知道,知道以後李沁俞已經用死把何蕭強塞到我的手裏。

人已經去了,我總不能再說她怎麽樣。

何蕭對我,對我的家都是敵對的態度,我也無法要求連成媽媽像對自己孩子一樣對何蕭,畢竟我錯在先,而何蕭就像是那個錯誤的證據一樣,天天在我們眼前晃動著。

終於我們都忍不住了,在一個孩子們都睡著的夜晚,大吵了一架。

自此以後是冷戰。

袁家當時已經慢慢有了起色,不管是出於生意上的原因,還是因為有了連成的原因,我都不能讓自己和袁儀的婚姻出現問題。於是權衡了以後,我把何蕭送到了國外。

自此,我親手種下了家庭不和的種子。

何蕭離開以後,我們家恢複了平靜,一切似乎回到了從前,但是也隻是似乎。我們都知道何蕭就像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能把我們的生活炸個粉碎。但是,我沒想到的是連成媽媽的去世,她的突然離世讓一切都變了樣子。連成的性子變體很大,我生意太忙,真的沒時間陪他,為了他我又找了一個女人結婚。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小的成就,想找個女人很容易。

我以為有個女人就有個家,後來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連成的性格從格外內向變得格外外賂,我當時以為是好事,後來發現不是。

何蕭回來了,眼神不再陰鬱,我鬆了一口氣,卻不知道這隻是表麵現象。直到我躺在醫院的床上,我才明白他從一回國開始謀劃的就是從連成手裏把家產奪走。

其實我想說的是在我最初的遺囑裏,已經寫得很明確了,所有的資產一分為二,每個孩子一半兒。我努力做到不偏不倚,卻不想因為死得太晚,讓孩子們都誤會了。

事到今日,我不能說連成有任何的錯。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如果我當時能夠守住自己一心,就不會有今天的結果。

我這一生毀了三個女人。袁儀,連成的媽媽,因為我年紀輕輕就離開人世,臨走之前對我怕是抱有怨恨的吧;李沁俞,何蕭的媽媽,因為我的原因在何蕭三四歲的時候離開人世,怕恨我更深;還有最後一個,就是我給連成娶的後媽,當時娶她的時候目的就不純,覺得她性子好能帶好孩子,完全沒考慮過她的感受。她和我在一起小二十年,然後選擇了離婚。我給了她足夠多的錢,卻換不回她自己的青春……

一切就此為止吧,關於兩個孩子我也不想管太多了,躺在這裏,我才體會到什麽叫兒孫自有兒孫福。

對於連成,我還是有愧疚的吧,隻希望何氏在他手裏能越來越好。

他的執著讓我知道,人生是可以隻有一個選擇的。等我去世以後,他會在我的保險櫃裏看到我對他說的話。

孩子,爸爸佩服你的執著和選擇,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下去,一直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