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路窄

道路兩旁是高大的梧桐樹,寬大的枝椏遮住天空,車裏的光線暗了下來。我到越過梧桐樹往外麵是平整的草地,景觀燈藏在草坪的小花樹下,把這裏裝飾得美倫美奐。我在帝都四年,從來不知道在城裏還有這麽一條安靜幽密的道路。

“這是寶利的拍賣場,每年的新春拍賣會都會在這兒舉行。”何連成看出我眼裏的迷惑,解釋道。

“你經常來麽?”我問。

“原來來過幾次,不過我感興趣的東西不太多,就是來裝裝樣子。”何連成說著,車子已經到了大門口。

穿著黑色製服,戴著白色手套的侍者已經幫我們拉開車門。

我們下車以後,何連成把鑰匙遞給那人手裏,那人代客泊車。

媽蛋,原來這就是帝都這一群小資本家的生活!萬惡的有錢人。我在心裏不由罵了一句。骨子裏,我還是那個小康之家的獨生女,一個剛脫貧的小老板的女兒。享受不了這麽高大上的環境,覺得自己與四周格格不入。如果說去參加訂婚宴之類讓我見識了富人生活的講究,這一次卻讓我知道什麽叫做低調的奢華。大小提琴手在大廳裏演湊著舒緩的意外,人們三五成群站在一起說話。

“怎麽了?”何連成挽住我的胳膊輕聲在我耳邊問。

“忽然特別想替所有的勞苦大眾在這兒放一把火。”我淡定地看著眼前的衣香鬃影,不知道是為自己能混入這種朱門酒肉臭的行列高興,還是應該鄙視。

“習慣了就好了。”何連成說著挽我走了進去。

我們沒在一樓過多停留,直接來到三樓的拍賣主會場,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來。何連成鬆開我的手低聲說:“我們來得早,你可以先看看。”

這時彭佳德走了過來,與何連成輕輕握了一下手說:“好久不見,真改性的?”

我因為聽到過何連成和他之間的談話,知道他這個人外表看著不著調,其實看東西最清楚。所以在他伸過手時,我也禮節性地與他握了一下。

他看著我說:“林小姐挺有勇氣的。”

我還沒說話,何連成已經開口了,他對彭佳德說:“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以後多關照。”

彭佳德笑著說當然,然後在我們身邊坐下來,與何連成說起近期的生意。

我對於他們的談話根本插不進去嘴,就那麽坐在一旁靜靜聽著。

這時人陸續入場,所有的人都是成雙成對,忽然走進來一個單獨的,就格外引人注目。

他從燈光下走過來,身子挺得筆直,穿著一套得體的西服,全身透露出生人勿近的氣質。

等看到他的臉時,我才認出來,他是劉天。

他掃了一眼已經到的人,然後與我目光相撞。我假裝掩飾地轉過身,和何連成說了一句閑話,不敢再回頭看他。

可能這是人的通病,麵對自己有所虧欠的人都會心虛,我也不例外。

他的位置在我們前麵兩排,不遠也不近。他坐下來以後,沒引起任何的人注意。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坐得筆直的背影。

又過了大概十幾分鍾,從門口走進來一行人,會場裏很安靜,隻有小聲交談的聲音,這幾個人若無旁人地說著話走了進來,比劉天單獨進來還引人注意。

何連成和彭佳德也停止了交談,抬頭看這去,隻看了一眼就轉開頭,嫌惡地說:“怎麽又是她?”

能讓何連成用這種語氣評價的人不多,我看清楚這一行人當中有兩個我認識的人,一個是白露,一個是賈語含。

實在想不明白,白露那樣的女孩子怎麽會和賈語含做朋友,兩人上分明就是不同的類型。

賈語含一向的高調張揚,穿著一套紅得像火的禮服,胳膊上跨著一個有點麵熟的男人,我有點吃驚地問:“這不是那個誰……演那個電影的趙什麽元嗎?”

“是。”何連成淡定地說。

彭佳德很無奈地說:“二位別當著我這個做表哥的說這些好嗎?”

“家裏由著她胡鬧?”何連成反問。

彭佳德不說話了,我看到賈語含這時已經發現了我們,竟直走了過來。我以為她一定會過來刁難我,沒想到她走到劉天跟前站住了。用一種特別鄙視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劉天幾眼說:“癡情種怎麽落單了?不是為了一個女人和家裏鬧翻了麽?淨身出戶?隻帶著一個職業經理的人頭銜?怎麽還有錢參加這個?”她說著不懷好意地看向我們。

何連成挑釁地望過去,一隻手死死揪住我的手腕,不讓我衝出去。

我覺得何連成有點緊張過頭了,我就是想替劉天解圍,也沒立場沒身份幫他解圍。何況,我身邊站著他,我這時要是有什麽動作,就生生撕開了我與何連成之間的關係。

一向沉默內斂的劉天抬起頭看了看賈語含,用很平靜的語氣說:“賈小姐,你關心錯人了。你應該多關心的是身邊這個男人,是否能入了你家長輩的眼。”

我聽到他這話,才鬆了一口氣。

劉天不是沒刺,而是不輕易露出身上的刺。

賈語含果然被氣得不輕,她壓抑了一下自己的怒氣才又繼續說:“這個不勞你關心了,我想要的男人還有到不了手的?再說,我也沒想把他帶回家呀。男伴兒而已,不像你現在連個女伴兒也沒有?”

劉天沒再繼續接她的話,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顯然是不想再繼續和這種女人對話。

賈語含要是聰明的就會借機回去自己座位,但是她不知是被氣昏了頭,還是見不得劉天的淡定。竟然幾步追了過去,伸手攔住了劉天的去路。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地說:“你為之付出一切的女人,站在別人身邊,躺在別人懷裏的感覺怎麽樣?”

“滾!”劉天抬頭,嘴裏蹦出一個字。

何連成也怒了,他甩開我的手往他們走過去,彭佳德一把拉住他低聲說:“你還嫌不夠亂嗎?鬧起來林小姐還有顏麵嗎?在這兒等著。”

他說完自己轉身離座,用漫不經心的態度走過去,,對賈語含說:“你又鬧什麽?”

賈語含早就看到了彭佳德在我們這邊,看著他問:“表哥,你也替那個女人說話?可真夠熱鬧的。”

彭佳德臉上掛不住了,他大概沒想到賈語含不分場合什麽話都敢說。隻得黑著臉一把拉住賈語含,往外走去。

“你鬆手。”賈語含大聲說。

彭佳德就像沒有聽到一樣,還是繼續快步往外走,賈語含被拉得跌跌撞撞,一邊的白露有點看不下去了,小跑著追了上去,對彭佳德說:“語含姐姐是一時氣急才這樣的,你別這樣……”

彭佳德腳下不停,還在往外走。

他們走得急,在門口撞到了人身上才停下來,彭佳德抬頭一看是郭明明挽著她老爸的胳膊走了過來,忙道歉。

我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場鬧劇,覺得尷尬的不行。同時又覺得有點失落,這樣的場合我就是適應不了。我忽然覺得沒意思了,因為我的身份問題,不管走到哪兒都成了眾人圍觀的對象。我不想被人當成猴子一樣圍觀,也不想因我的出現讓何連成或者劉天難堪。

我提起裙子轉身就走,何連成從身後抓住我的手問:“冷靜一點。”

“我去趟洗手間。”我低聲說。

“我陪你。”他說著帶我出去,繞過那群人走了出去。

出了拍賣大廳我覺得舒了一口氣,那種壓抑的氣氛讓我不適應,或許我這樣土鱉出身的人,根本不應該有這樣的生活。

到了衛生間門口,何連成停住腳步說:“我在外麵等你。”

我向他微微點頭走了進去,他今天陪著我幾乎寸步不離,生怕我遇到什麽人的為難。可是,我要怎麽樣?讓他保護一輩子嗎?不太可能人,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再說這樣多累了。他累,我也累。

對著鏡子我給自己一個笑,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高興一點。可是鏡子裏的人還是一臉的憋委,眼睛裏有不甘心和不情願。

我伸出手按住自己的嘴角往上推,露出一個笑,然後對自己說:“林樂怡,振作一點。”

放到以前我知道怎麽對付賈語含,以其人之道還彼人之身。她要流氓無賴,我比她更流氓無賴就可以了。可是現在,何連成站在我身邊。我的每一個舉動都與他息息相關,某些事真的不好做,隻好壓下去。

就在我剛說完這句話時,鏡子裏出現了一個女人精致的妝容。

她穿著一襲黑色短款單肩禮服,戴著一整套彩色碧璽的首飾,五官精致,眼睛格外有神,讓人一眼看過去就能被她的雙眼吸引。

最重要的是,她的禮服與我身上的是同一款。隻不過,我們兩個人把同樣的衣服穿出了不一樣的風格。

看著鏡子裏的女人,我才知道高貴這兩個字是怎麽詮釋的。頓時覺得自己像個混入仙鶴群裏的小野雞,雖然尾巴上插上了羽毛還是裝不像。沒見到這個女人之前,我覺得自己氣質還算可以,至少站在何連成身邊並沒有相形見絀的感覺。可是,這個女人的出現讓我覺得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