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中午十二點半,來到飯堂後,林默白環顧了一圈,才看到角落裏的何晴空。隻見他正一手托著腮,腦袋抵在牆上,雙眼緊閉著,似乎正在淺寐。

林默白一步步走向他,那一臉的疲憊,漸漸地清晰起來,也漸漸地將她的眉蹙向中央。

這段時間,為了找回她丟失的記憶,何晴空一直在奔波勞累,顧不上休息,但每天仍然堅持打電話給她,早晚分別道一聲安。然而,他那麽努力,她卻那麽不爭氣,一點點零碎的片段都沒能想起來。

如此想著,坐在何晴空旁邊的林默白禁不住就內疚起來,也更加厭惡自己。

自責後,即使不願意吵醒何晴空,但她卻不得不叫醒他,畢竟因為她下課時被教授留下來幫忙整理作業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若是繼續等待,恐怕何晴空醒來後就隻能吃已經涼了的飯菜。

“晴空,晴空……”

“嗯……”

輕淺的呼喚,伴隨著輕柔的搖晃,何晴空緩緩睜開了眼,然後,在看見了林默白時,睡意被強行抹去。

隨之,他拉扯著笑容,佯作精神十足的樣子,說道:“來啦?我幫你點了煲仔飯哦。”

林默白也笑了笑,隻是略顯牽強:“晴空,要不下午你還是回去休息吧,我……”

“不要。”她的話還沒說完,似乎看穿了她的憂慮,剛往嘴裏送了一口飯的何晴空就立刻含糊著聲音拒絕道,“我想陪你。”

“可……”

“快吃飯吧,你不是想去‘秘密基地’嗎?下午我陪你去。”

他的體貼令她愈加過意不去,於是,筷子默默地在飯裏攪了攪,她低聲說道:“晴空,我想再去一次廢墟場……”

隻要再去一次案發現場,就一定可以找回那段記憶吧。

林默白如此念想著。

但,她小心翼翼的話還未說完,何晴空就斷然拒絕,說:“不行!”

“可是時間不多了……”他的反對是在她的預料之中的,可看到他那濃鬱的黑眼圈,再想到時間緊迫,林默白便咬咬牙,堅持道,“而且醫生也說了,再一次親臨現場是可以刺激記憶,說不定我就能想起當時發生的事,也能記起凶手的樣子了。晴空,我真的不能再等了。”

“小白,我也知道時間不多,但精神創傷是需要慢慢恢複的,不能過於急切,否則會弄巧成拙。”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我不希望你冒險。”

“可你找了那麽多的資料,陪我嚐試了那麽多的方法,我卻一點也記不得當時的情景。晴空,算了好嗎,我們直接去現場吧,我不想你再那麽辛苦地找資料,不想你那麽累……”

她低著頭,聲音有些哽咽,而何晴空卻從那委屈裏聽出了她的在意和關心。

於是,繃緊了的神情立刻就鬆出了笑容,隨即,他撒嬌般地將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連聲音都柔軟了起來:“好了好了,你借個肩膀給我靠靠我就不累了啊。”

吸進鼻腔裏的空氣,忽然就有了淡淡的薄荷香氣。

隨著他點頭的輕微動作,他的碎發輕輕地掃過她的麵頰,像染了顏料的畫筆,在她的臉上抹了一層粉紅。

那一霎,所有的歉疚都被羞澀洗去。

甜蜜的感覺擠滿了胸口,林默白不禁莞爾,但卻也不好意思起來,畢竟飯堂裏還有很多學生,而身邊更是有人將目光定格在他們身上。

隨後,她尷尬地輕咳了一聲,示意何晴空:“很多人在看著我們呢。”

何晴空聞言,目光環顧了下周遭,甜蜜卻未有半分的收斂,反而更是張揚起來,繼續用軟綿綿的聲音央求道:“我好累,都不能拿筷子吃飯了,小白,你喂我好不好?”

“呃……”林默白更加尷尬無措,“很……很多人看著呢……”

“那要不我喂你?”似乎是很享受這一刻的溫馨甜蜜,尤其身邊漲紅著臉羞澀不已的林默白,更令他覺得可愛,於是他故意更親近了起來,拿起勺子便作勢要喂她。

然而,太甜蜜的愛情會使人沉淪,也會使人嫉妒。

此時此刻,當林默白與何晴空沉淪在甜蜜的海洋裏時,不遠處的施絮君已經被妒忌迷亂了心智。她是來找何晴空的,但卻沒想到,才踏入飯堂就看見了這一幕。

於是,熾烈的怒火在心口處猛烈燃燒著,刺痛傳遍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想起以往的種種,想起何晴空說起林默白時的溫暖笑容,一直以來集聚在內心深處的妒忌終於將她的理智吞噬,與此同時她也做了一個狠毒的決定。

——林默白,我是不會任由你一次次地搶走我心愛的東西的。

——在何晴空身邊的那一個,隻能是我。

02

第二天早上,結束了第一、二節課後,周詩情便回了學生會,林默白則因為要借書而獨自走向圖書館。但她還沒抵達圖書館,便收到了來自施絮君的短信。

短信上隻有一句話:默白,有時間見麵嗎?

極為簡單的一句問話,但林默白卻訝異著,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畢竟,這是四年來施絮君的第一次示好。隨後,她也沒有怠慢,立即就回複了短信:當然有時間啊。我現在在圖書館附近呢,你想在哪裏見麵?我過來找你吧。

想到要與施絮君見麵,林默白的腦子裏禁不住就浮現起從前與施絮君、丁智柚三人行的零碎記憶,那些遙遠的美好,填塞在心裏,溫柔了這段時間裏的苦澀。

於是,直接放棄了借書計劃的她停在了樹下,等待起施絮君的信息。

很快,施絮君便回了短信過來:那你過來吧,正好我也在圖書館附近,草地旁的小亭子裏。

看完短信,林默白將手機放回包包裏,邁步走向了圖書館前方的草地。因距離不遠,不過三分鍾,她便見到了施絮君。

見了麵,施絮君並沒有林默白想象中的那麽熱情,隻是淺淺笑著打招呼,十分禮貌客氣。

隻是,打過招呼之後,兩人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然而,雖然有些別扭無措,但林默白並沒有多想,隻覺得是雙方疏遠得太久,想要回複兒時那樣的親密無間需要花費多一些時間。而後,吸了吸氣,像是找到話題一般,她先一步開口,問:“絮君,你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啊?”

施絮君正想著什麽,聽到她的聲音後才回來神,隨即笑笑,說:“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隻是想知道,關於當年的意外,你有沒有記起什麽了?”

聞言,林默白有些無奈地抿著唇,搖搖頭。

“這樣啊……”施絮君做出皺眉的樣子,有些欲言又止地道,“其實,我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看著施絮君一臉為難的樣子,林默白愣了愣,隨即立刻道,“有什麽事,絮君你可以直接說的。”

“既然這樣,那我就直說吧。默白,其實這四年來,我也一直放不下柚柚的事,我也很希望你能恢複記憶,記起當時發生的一切,希望你的指證能將凶手繩之以法。可是,這樣一天天過去,日子越來越逼近,你卻……”

“是我還不夠努力……”

“你也別這樣說,我們都知道你已經很努力了。隻是,試了那麽多的辦法都沒有成效,默白,你就沒有想過再去一次廢墟場嗎?”

“我……我有想過的,但是晴空不同意。”

“晴空……晴空也是關心你。”聽到何晴空的名字,施絮君的心止不住地刺疼了一下,抓住包包的手也下意識地緊了緊,“隻是,默白,我覺得這是現在唯一可行的方法。我也查閱過不少資料,都說重回案發現場有助於刺激神經,找回記憶,事實上,上次你回到廢墟場也有明顯的反應,我們都看到的,說不定再回去一次再停留多一些時間,你就能恢複記憶呢。雖然對你來說是殘忍了點,但你也不想讓凶手逃過製裁,逍遙法外吧?”

施絮君說中了她的歉疚,林默白隻覺得積蓄了四年的愧疚在心房裏胡亂奔走。

恍惚間,眼前似乎又浮現起丁智柚的樣子,甚至她可以聽得到對方無助又絕望的呼救:“默白,救我,救救我……”

心霎時悲痛不已,林默白閉上雙眼,連連深呼吸起來。

見狀,施絮君微微蹙了眉,揣測著以為她會拒絕,於是故作退步,開口道:“默白,也許這個請求真的是勉強你了,你拒絕……”

“那,絮君,你陪我去吧。”然而,她的話還未說完,林默白已經抬起眼,微笑著看著她。

“真的沒問題?”於是,明明是達到了目的,施絮君卻露著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林默白篤定地點頭時,手機正好響了起來。

是何晴空。

緊接著,在林默白即將接聽電話時,施絮君連忙按住了她的手,有些為難地建議道:“還是不要讓晴空知道我們要去廢墟場吧,畢竟他那麽擔心你,一定會阻止我們的。”

施絮君一言點醒了林默白,她想起前一天何晴空對重回廢墟場的建議予以反對時的嚴肅,便在電話裏敷衍了何晴空幾句,隱瞞了兩人的計劃。

……

約莫兩個小時的時間,林默白與施絮君終於來到了廢墟場附近。

此時,隻要繼續沿著眼前這一條筆直的山路往前走,就會抵達廢墟場了。林默白想著,心禁不住緊張起來,呼吸也禁不住急促了。

“你還好嗎?”似乎是注意到了林默白的不妥,施絮君微蹙著眉,問道。

“沒事呢!”林默白長出了一口氣,強顏歡笑著。

“你看起來好像不大好呢。”施絮君忽然體貼了不少,一邊從包包裏翻出一瓶礦泉水,一邊遞過去給她,“不如先喝點水緩一緩吧,這是我早上買的,就隻喝了一口。不過你放心,瓶子口沒有碰到我嘴巴的。”

“謝謝。”林默白莞爾,笑容裏的牽強霎時就被清除,“我們以前也經常喝對方的水壺呢。”

“呃……”她這麽一說,施絮君也記起了兒時的零碎記憶,“嗯,是啊。”

雖然笑著,但她臉上的笑意卻匿著幾分牽強,隻是一心沉浸在美好過去的林默白卻毫無發覺,在回憶著過去的同時,更連連喝了兩大口礦泉水,好似平淡無味的水多了一絲蜜糖的味道,叫她忍不住貪婪。

從回憶中抽身出來時,林默白才發現,施絮君帶著她拐彎進了另一條小路。

於是,她禁不住疑惑道:“絮君,我們是不是走錯了,應該直走的。”

施絮君聞言,偏頭過來,笑得十分善意:“本來是要直走的,但我怕你不舒服,所以走小路,這邊樹多茂盛,你會舒服很多的,而且小路更近呢。”

毫無心機的林默白一怔,隨即便點著頭微笑起來,對於施絮君體貼的照顧,她十分感動。

隻是,這短短一路,她卻感到越來越不適。

明明茂盛的樹已經擋去了大部分的陽光,但她卻頭暈目眩起來。

意識在一點點消泯,林默白抓住最後一絲知覺,伸手拉了拉一旁的施絮君。

“絮……君……”

隨即,伴隨著低弱的呼喚,她整個人倒向了施絮君。

下一秒,施絮君的嘴角淺露著得意的笑容,隻見她攙扶著已然失去知覺的林默白,目光卻落在不遠處一所破破爛爛的小平房裏。

一步步地緩慢前移,最終,施絮君攙扶著林默白,走進了小平房裏。

這間小平房已經廢棄多年,二十平方米不到的狹小空間裏,隻有一門一窗,窗口有著簡陋生鏽的小小的鋼鐵圓柱子橫隔著,而木製的門也破破爛爛的,最上麵已經被歲月腐蝕出巴掌大的口子。屋內,除了四處散亂著的稻草之外,便別無其他。

這小平房是施絮君意外發現的,她從未想到,會有用得上這小平房的一天。

想著,施絮君將林默白放在屋子中間。喘了一口氣後,她伸手從林默白的包包裏掏出了手機,放進了自己的包裏。

起身離開前,看著躺在地上的林默白,施絮君的眼裏閃過一絲的猶豫和糾結。

她想起小時候,想起初見時林默白送巧克力給她的時候的燦爛笑容,想起被淘氣男生欺負時林默白將她護在身後的樣子。然而,就在她開始懊悔時,腦子裏忽然就浮現起前一日林默白與何晴空相偎相依的一幕,那些甜蜜瞬間激起了心裏如暗湧般的妒忌。

於是,施絮君咬著牙,憤恨地瞪一眼林默白後,決然地轉身離開。

出了小平房,關上木門後,她甚至還從包包裏拿出早已經準備妥當的鎖頭,將門鎖上。

03

夕陽西下,天空中殘留著橘紅色的餘暉,光線一寸一寸往下沉,從鏽跡斑斑的窗戶中滲延進來,打亮了簡陋肮髒的平房。

循著細碎的霞光可見,平房裏坑窪潰爛的褐色地板和汙穢不堪長滿青苔的牆壁,周圍像是披上了一層陰森恐怖的蒼涼,宛如經典的恐怖電影中經常會出現的荒涼鬼屋一般,就連“簌簌”襲來的微風,也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舒適,反而毛骨悚然。

“嗯……”

藥效過後,疲憊不已的林默白輕哼著,緩慢地睜開眼睛,但卻因本是漆黑的視野觸及到氤氳的光明而不適地閉上。

意識仍未完全恢複,腦部猝然而來的疼意讓她禁不住發出微微的歎音。

接著,身體感受到了地板的冰冷,林默白嚇了一跳,在寒意立即躥過脊梁的同時,人也馬上坐了起來。

“絮君?”

遲疑顫抖的呼喚聲充斥在越來越靜謐可怕的平房裏,將恐懼四散,也令肆意流動的空氣溫度瞬間降了好幾個刻度。

林默白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很快便發現,除自己以外,這裏毫無一人。

記憶停留在與施絮君來廢墟場的路上,她努力回想,卻徒然無果。

這狹小又可怖的空間已經限製了她的思想,她唯一想到的隻有逃跑。可暈眩感仍未完全消逝,這讓雙腳發軟的她,愈加亂了方寸,慌張害怕已經衝擊著脆弱的內心,像一張巨大的網,將她牢牢捆住。她已經沒有任何時間和想法去猜疑什麽,隻能依靠本能站了起來,撲向木門。

可是,當林默白搖搖晃晃撲在木門上時,卻發現門已經被鎖上了。

莫名的不安令她更是慌亂著急,於是雙手不住地拍打起木門,可全身的無力感卻叫她怎麽也無法推倒這看起來搖搖欲碎的木板門。

被禁錮的想法驀然而起,緊接著,心裏的恐懼一點一點地加深,並迅速縈繞在每一條神經上。

林默白渾身止不住哆嗦起來,她遲疑地往後看了一眼,隨之,地上的包包落入了眸子裏。她連忙撲過去,顫巍巍地將地上的包包拿起來,想找出手機來求救。

可,一切仿佛早有預謀,縱使她把包包裏的所有東西都翻出來了,仍未有看到手機的蹤影。

無法求救也無法自救的狀況讓她不由得捂住嘴巴閉上眼睛,開始希望這一切隻是往日習以為常的噩夢。

直至半分鍾過去後,她全身發抖地再次睜開眼睛時,一切如初未變,目及之處仍是簡陋肮髒的幽閉空間。

在她的環視之中,黑暗似乎越來越囂張,似乎有鬼魅在慢慢接近。

整個世界都靜寂著,可,靜寂裏卻滿盛恐怖。

急促的呼吸漫在寂靜之中,一吸一呼,緊密的替換使得她幾欲窒息。空****的房子裏,最清晰的便是她呼吸的回音,隻是,在如此靜謐的房子裏,這呼吸的回音卻宛若屬於另一個人一般,令林默白愈加恐慌起來。

她的眼珠子禁不住四處環顧,生怕角落裏突然會有鬼怪撲出來。

心髒鼓動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腦子裏所能想象到的恐怖畫麵也越來越清晰,林默白的思緒已經在被恐懼撕裂了。

“啊——”

伴隨著一聲驚恐的尖叫,林默白騰身而起,再一次撲向門口並拚命地拍打起木板門,恐慌的聲音隨即也回**在房子裏:“有人在嗎?開門!開門……”

一下下的拍打並沒有任何效果,緊接著,林默白後退幾步,一個緩衝上前,用盡全力用肩膀去推開木板門。

“咚——”

身子與木板門碰撞後,木板門毫發無傷,可她自己卻因木板門的反作用力而向後退,腳下一時不注意,趔趄下去。

恍惚間,眼前的暗黑漸漸褪去,大片大片的白霧充斥著這小小的房子裏。

林默白怔了怔,慌亂不已的心似乎在這白霧裏得到了一點點安撫。可,正當她緩過慌張,深呼吸時,下一秒,白霧裏隱隱約約浮現了一個人影。

從清淺的灰色,到如墨般的黑色。

林默白微微蹙眉,眸子緊緊盯著黑影,心卻懸到了半空中。曾有一霎覺得自己即將獲救的她,如今卻又被恐懼包圍。

那種感覺就像站在懸崖邊上,隻需輕風一拂,她便會墜入深淵。

所以,她屏住呼吸,不敢動彈。

隨即,眼前終於漸漸清晰出一張臉,是丁智柚。隻見丁智柚絕望地看著她,一遍遍地問“為什麽不救我”,林默白嚇得不住搖頭,喉嚨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像是得不到答案,幻覺裏的丁智柚立刻目露凶狠,攜著一臉怨憤,撲向了她。

“啊——柚柚,不要——”

林默白搖著頭,慘白的臉蛋盡是恐懼之色,她隻覺得心好似在刹那之間跳出了胸口,掙脫了身子的束縛。

而後,她再沒有任何知覺。

04

“晴空,默白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接到周詩情電話時,何晴空正在閱讀一本心理書,而電話那頭周詩情顯得格外緊張的聲音霎時就蹙起了他的眉心。

“小白?你們不是約好晚上一起去吃韓國烤肉的嗎?”何晴空停下手中的畫筆,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是啊,可默白一直都沒有出現!電話也是關機狀態,她一向都很守時間的,約會總是會提前來等我,這次怎麽也聯係不到,我擔心她會不會出什麽事……”周詩情一邊來回踱步,一邊焦急地對著何晴空說。她的心情已經從期待到忍耐,從生氣又延伸成現在莫名的擔憂。

“詩情,你先冷靜點,你最後一次見到小白是什麽時候?那時候她有說要去哪裏嗎?”何晴空鎮定地詢問周詩情,希望能從中得知一些蛛絲馬跡,可握著手機的力度卻情不自禁地緊了緊,內心的不安隱隱約約冒出了芽苗。

“我們就早上上完課後分開,我回學生會,她說要去圖書館。我們約好晚上6點半直接在校門口等,可我等了都快一個小時了,她還沒出現。”

“宿舍呢?有回去看過嗎?”

“已經打電話給其他兩個室友了,她們說沒看到默白。”

“這樣,你先去圖書館找找看,我現在馬上過去找你。”

“好的。”

掛上電話後,內心泛起的不良預感猶如層層疊疊的海潮撲麵而來,刹那間便滲透進了何晴空的心髒裏。

於是,他像要甩掉腦袋中一閃而過的某種想法,狠狠地甩了甩頭,火速前往F大。

夜色悄悄地拉開了帷幕,周詩情焦急地踱步在校園門口。

等待了五分鍾左右,她才看見了遠遠跑來的何晴空,兩人分頭尋找再次會合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兩個人已經在F大足足找尋了一個多鍾頭的時間,卻依舊沒有任何讓人滿意的結果。

“默白到底去哪裏了呢?她會不會出事了,晴空?”焦慮之間,未等何晴空站定,周詩情已經跑到他麵前,擔憂地問道。

“一定不會有事的!”麵對周詩情的擔憂,何晴空篤定道。

其實,他的心也如周詩情一般焦慮不安,隻是他拚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如果再找不到林默白,估計他的急躁會壓斷內心僅存的一根冷靜的弦。

“我們這樣盲目地找也不是辦法,估計默白現在已經不在F大了。”深呼吸之後,周詩情也強迫著自己冷靜,隨之說話時候更斟酌了一下用詞,她已經看出了何晴空瀕臨在崩潰的邊緣,生怕自己說出的話語會衝擊到他。

“我害怕的就是這個!”何晴空仰起頭,攥緊著拳頭,“在學校,總安全一點,也比較容易找到,如果在外麵,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想著,他心裏的不安又多了幾分。

他從未如此害怕過,就連當初在國外做心髒手術,他也是很樂觀地看待。然而,此時此刻,他的樂觀已經被恐懼所擊倒,那些冠冕堂皇的自我安慰的話,早已氣數已盡地躺在了一角,被黑暗緊緊地包圍著。

“沒事的沒事的,晴空,默白的朋友圈很小,也沒有得罪什麽人,不會有事的。”

像是安慰對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隻是話語落下後,周詩情不禁紅了眼眶。她很清楚,哪怕沒有得罪人,也不代表林默白的生命安全不會受到威脅。

“晴空,你怎麽又來了?”

突然,陸宴祺低沉而魅惑的聲音漫了進來,在周詩情抬頭看過去時,他人也隨之到了眼前。

陸宴祺原本想揶揄一下何晴空,可看到何晴空眼睛裏死氣沉沉的霧氣,而平日裏一向強勢又大大咧咧的周詩情此時也是一臉焦慮不安的樣子,他兀地便蹙了眉,隨即朝著周詩情問道:“發生什麽事了?你們兩個的臉色怎麽都這麽難看?”

若是平日,周詩情一定會翻一記白眼過去,諷刺他多管閑事。

但這一次她並沒有,心裏擠滿了擔憂,她抬眼看著陸宴祺,隨即攢著一點點的希望,問話便脫口而出:“陸宴祺,默白不見了,你今天有看到過她嗎?”

“默白?”陸宴祺皺起濃眉頓了一下,因周詩情太過嚴肅的擔心臉色,他便仔細回想起來。

然後,腦子裏閃過了一個畫麵,他抿了抿嘴,不確定地說道:“說起來,我早上好像有見到她,但不是很確定,因為距離有點遠。”

聞之,何晴空空洞的眼神漸漸清明,隨即更是抓著陸宴祺的肩膀焦急地詢問道:“早上什麽時候?她一個人嗎?你知道她往哪裏去了嗎?”

何晴空突然的緊張,令陸宴祺一怔。

緊接著,他緩緩道:“早上上完第二節課後,我在校門口幫教授簽收快遞,遠遠地好像看到她和……絮君,她們一起往公車站方向走去了。不過,我也不是很確定,我就隻瞥了一眼,那兩個女生的背影,確實很像是林默白和施絮君。”

聽此,周詩情暴跳了起來,大聲地吼道:“什麽?默白跟施絮君兩個人?”

“那麽大聲幹嗎?”站在周詩情旁邊的陸宴祺明顯被嚇了一跳,不滿地掏了掏耳朵,等反應過來對方話語間隱含的意思後,疑惑地問,“你該不會懷疑林默白的失蹤和絮君有關吧?”

“不——”周詩情眼神中有了一抹篤定,對著陸宴祺搖了搖頭,激動地說道,“不是懷疑,是擺明跟她脫不了幹係!”

“不可能,絮君沒理由藏著默白不放啊,你別忘了上次她還跟著我們一起去廢墟場幫林默白尋找記憶呢!”憑著與施絮君這麽多年的交情,陸宴祺忍不住幫她辯護。

“就因為那一次,才有可能會是她!”想起施絮君那天露出的詭異冷笑,周詩情懊惱地跺跺腳,她應該早點告知林默白,讓她有些防備才是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看著快要發瘋的周詩情,陸宴祺有些無奈地問道。

“廢話少說,你快點找個借口把她叫出來,不要說我和何晴空在,快點!我要當麵問她!”已經掌握了林默白失蹤的重要線索,周詩情恢複之前的女王氣勢,開始指使起陸宴祺來。

陸宴祺每每看到她這模樣,就不由得想與其作對:“嘖嘖嘖,你這態度,我倒不樂意啊!”

“陸宴祺!現在真的沒心情跟你玩,拜托了!”

“宴祺,現在沒時間開玩笑了,這次就聽詩情的吧!”

何晴空與周詩情幾乎是同時說話,陸宴祺可以感受到兩人對林默白的失蹤所表現的擔憂。因何晴空的關係,自己也似乎已經沒辦法對林默白的事置身事外了,隻是,看著一向高傲的周詩情竟然會為了林默白而低聲下氣拜托自己,陸宴祺總覺得有些不適。就好像一根絲線穿進了自己的內心,盡管非常細微,存在感卻異常鮮明。

所以,他撇撇嘴,一邊拿起手機給施絮君撥電話,一邊佯作不耐煩地道:“知道啦,全世界都在擔心她好嗎?”

雖然相信施絮君的為人,但陸宴祺還是聽從了周詩情的吩咐,找了借口,約她過來。

大約過了一刻鍾後,施絮君便依照陸宴祺的囑托,來到了他們所在的校園的一角。

借著亮起的路燈,她很快就看到了陸宴祺,以及何晴空和周詩情的身影,於是,她的腳步虛了一下,隨後才強忍著鎮定不急不緩地走了過來。

“施絮君,默白在哪裏?”

然而,她才一走近,周詩情便毫不客氣,直接拋出問題來,眼睛更是瞪得大大的,宛如要從她身上搜出任何端倪。

但,已經有所心理準備了,施絮君立即就佯作起疑惑和擔心,答道:“什麽?我不知道呢,默白怎麽了?”

聽此,周詩情便惱火了起來,怒氣已經從一路尋找中飆升至臨界點,對著施絮君毫無形象地吼道:“你怎麽可能不知道,早上你不是還跟她在一起嗎?”

“大姐,你也說是早上了,現在都幾點了,我們一早就回來啦!”

“你騙誰!”

“絮君,你真的不知道小白在哪裏嗎?你們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或者她有說要去什麽地方嗎?”見周詩情宛若要與施絮君大幹一架的樣子,何晴空連忙上前了一步,直接插話。此刻,他隻希望能把握到有關林默白行蹤的線索,如果再找不到的話,又排除了被人拐走的嫌疑,他唯一想到的地方就隻有那個廢墟場了。

“我們隻出去了一下,默白就陪著我到學校對麵買點東西而已,然後我們就回來了。可能許久沒有聯係吧,即使我想多聊聊天,可默白好像對我有些顧慮,都沒怎麽開口。”看到何晴空為了林默白而煞白了臉,施絮君忍不住婉轉地說了幾句林默白的壞話。

“你說謊!以默白對你那毫無防備的個性,她肯定會想盡辦法跟你聊天的,怎麽會沒怎麽開口!所以,你一定在撒謊!默白的失蹤肯定跟你有關!施絮君,你到底安了什麽心?默白對你那麽好!你竟然要這樣害她!”周詩情抓住了她的話柄,讓何晴空和陸宴祺都不由得萌生猜忌。

“我沒有!”宛如被狠狠地打了一下臉,施絮君頓時滿臉通紅,緊張地否認道。

“絮君,我相信小白肯定會很開心跟你聊天的。所以……”何晴空頓了一下,隨之非常嚴肅地說道,“請你如實告訴我們,小白到底在哪裏?”

“晴空,你懷疑我嗎?我說了我不知道!”

“你還狡辯!你不知道是嗎?好啊,別忘了學校門口有攝像頭,我明早就以學生會的名義向學校領導請示,說明學校的同學失蹤了,需要查看錄像,到時我倒要看看,你施絮君到底有沒有在說謊!”話落,周詩情雙手交叉環在胸前,鄙夷地瞪了施絮君一眼。

一驚動到學校領導,事情敗露之餘,她的名聲也將會一敗塗地。

想著,施絮君握緊雙手,辯解的話便惡狠狠地脫口而出:“我也隻是給她一點顏色看看,誰叫她這麽可恨!”

聞此,連陸宴祺都大吃一驚。

何晴空更是抓住她的雙肩,激動地吼道:“你對她做了什麽?她現在在哪裏?”

“我……我幹嗎要告訴你?”見何晴空如此在意林默白,施絮君又氣又恨起來,瞬間就紅了眼眶,“我就是把她關起來了,那又怎樣?她……是她害死了柚柚,我……我隻是教訓她一下而已,最多就讓她害怕一會兒啊,你用得著吼我嗎?”

“你……”聞言,何晴空氣急敗壞地一把推開了她,咆哮道,“施絮君!小白她可是有幽閉恐懼症和黑暗恐懼症的!你竟然把她關起來了!你到底安的什麽心?”

“我……”從未想過林默白會有心理疾病,施絮君立刻害怕起來,一張原本填滿委屈的臉霎時隻餘下蒼白的恐懼,隨即,她手足無措地解釋道,“我……我隻是把她幽禁在廢墟場附近的一個平房裏而已,她……她不會有事的……”

“施絮君,如果她有什麽事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話落,他狠狠地瞪了施絮君一眼,然後毅然離開。

冷漠決絕的話語在靜謐的校園中飄散著,一轉眼,何晴空的身影已經愈趨愈遠。

施絮君害怕地伸了伸手,卻發現陸宴祺和周詩情都已緊跟著離開了,周圍隻剩下自己獨自一人。

空氣中仿佛匿著一抹淒涼,路燈下灰暗的影子斜斜地平攤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