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正天和沈蓉坐在一家川菜館,邊吃邊聊。
沈蓉說覺得朗風軒怪怪的:“我覺得李老師不是朗風軒的客人,簡直就像主人一樣。一進門,閔捷隻是笑了笑,連個招呼都沒打。如果是客人的話,早應該迎上來寒暄一通了。而且走的時候,李老師還吩咐閔捷辦事。”
白正天說道:“之前林笑說朗風軒是他和朋友合開的,也許李教授就是這個合夥人呢。”
沈蓉不置可否:“我覺得朗風軒挺可疑的,你記得我們第一次去看那幅《清明上河圖》的時候嗎?林笑說,要打個電話給他朋友也就是李老師,才能決定是否給我們看。可是第二次我自己去的時候,隻有那個夥計閔捷在店裏,我說要看圖,他給林笑打了個電話就可以了。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有可能林笑覺得李教授第一次同意給你看圖了,第二次也會同意呢?”
“不對不對,”沈蓉搖著頭說道,“我覺得沒那麽簡單。”
“有什麽證據嗎?”
“要相信女人的直覺,”沈蓉笑嘻嘻地說道,“而且我一直在想,朗風軒裏屋到底有什麽呢?李老師連他最愛的《清明上河圖》都拿給我看了,卻不讓我跟他一起進去。”
“你終於開始懷疑自己老師了?”
“談不上懷疑,隻是覺得奇怪。”
“給你看樣東西,看你會不會懷疑你的李老師。”
沈蓉奇怪地看著白正天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照片來。
那是一張老照片,顏色有點發黃了。
沈蓉接過照片,仔細端詳一番。
照片上有三個人:兩個大人,一個小孩。
其中一個中年人眉宇間透出勃勃英氣,正是年輕時的李三清。
另外一個人歲數要大一些,沈蓉看了半天,認出那正是倪一卿。
但是那個小孩,她就不認識了。
白正天笑眯眯地看著沈蓉:“你認識那小孩嗎?”
“不認識。”沈蓉皺著眉頭說道。
“你看像不像陸亮?”
一句話提醒了沈蓉,那正是陸亮,小時候的陸亮!沈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難道二十年前,是李老師和倪一卿一起去接陸亮的?”
“你說呢?”
“這……這怎麽可能?”沈蓉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據我猜測,倪一卿和李三清接走陸亮之後,就把他送到愛利子弟學校讀書,並把他培養成了一名墨家弟子。”
“可是……可是,”沈蓉問道,“這張照片,你從哪兒拿到的?”
白正天微微笑了笑:“偷來的。”
下午,當沈蓉跟著李三清離開鳳凰大學以後,白正天潛入了李三清的辦公室。他本來希望能找到那本失蹤的《墨者》,結果《墨者》沒有找到,卻發現了這張照片。
沈蓉囁嚅著問道:“我們現在怎麽辦?難道要抓李老師嗎?”
“憑一張照片就能抓人?證據不足的,我想再去一趟朗風軒,看看裏屋到底有什麽。”
“可是,現在都打烊了啊。”
白正天壞壞地笑了笑:“月黑殺人,風高放火。”
夜幕下的古玩街闃寂無人,白正天和沈蓉沿著牆根走到朗風軒門口。沈蓉的心怦怦直跳。她之前問為什麽不帶著大隊人馬正大光明地搜查,白正天說怕興師動眾之後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最關鍵的是,他覺得警局裏有內奸!
兩個人在門口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確定周圍沒人之後,白正天掏出了一根細細的鐵絲,插進鎖眼裏鼓搗了幾下,門鎖哢嗒一聲開了。下午,他正是用這根不起眼的鐵絲撬開了李三清辦公室的門。
兩人閃身進屋,隨即把門掩上。
屋子裏黑咕隆咚的,什麽都看不見。在門口稍等了一會兒,等眼睛適應了黑暗,屋子裏的格局便影影綽綽地顯現出來。
沈蓉感到越來越緊張,如果這時候閔捷或者李老師突然來了怎麽解釋?她緊緊地拉住了白正天的手,感到了一股穩如泰山的力量,心情才稍微安定下來。白正天的心跳也快了起來,沈蓉身上的香味在黑暗的屋子裏四處流溢,沈蓉手上的溫度順著自己的手傳到了心窩裏,他感到暖洋洋的。
兩人牽著手,摸索著走到裏屋門口,白正天試著旋轉了一下把手,門竟然沒有上鎖,吱呀一聲打開了。
裏屋更加昏暗,什麽都看不見。
沈蓉下意識地抓緊了白正天的手。
白正天低聲說道:“沒事,別怕!”
說著,他把房門關上,掏出手機,借著微弱的顯示屏的亮度在屋子裏照了一下,身邊全是一些貨架,再遠處就看不到了。他摸索著在牆壁上找到開關,把燈打開。
屋子裏的一切頓時看得清清楚楚。
這間屋子沒有窗戶,燈光不會透出去,他們可以放心大膽地仔細搜索了。屋子兩旁的貨架上擺滿了真真假假的古董,白正天隨意地翻看了幾件,沈蓉卻奇怪地說道:“怎麽不見了那幅《清明上河圖》呢?每次《清明上河圖》都是從這間屋子裏拿出來的,可現在怎麽不見了呢?”
“會不會是李教授拿走了?”
“不會,我跟他一起離開的,他把圖放進這屋子才走的。”
“是不是閔捷拿走了呢?”
“他一個夥計,哪有那麽大膽子啊?”
“我們再找找,看會不會有什麽暗格。”
貨架一端,一把工藝寶劍吸引了白正天的注意。
這把寶劍做工古色古香,似乎也是舊物了。
劍鞘上同樣雕刻著獰厲的睚眥圖案。
白正天微微笑道:“墨家組織也太沒創意了吧?”
“什麽意思?”
“林笑辦公室裏的機關也是一把寶劍!”
說著,白正天伸手握住了寶劍的劍鞘,然後用力旋轉,果然,貨架開始緩緩轉動起來。
沈蓉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屏住了呼吸,再一次抓住了白正天的手。
貨架完全側過來了。
是一道門。
一排長長的台階通往地下。
白正天帶著沈蓉沿著台階一步步走下去,身後那道暗門自動地關上了。
腳底下的燈泡發出微弱的光。
四周牆壁上全是睚眥的雕塑,一個個張牙舞爪麵帶凶相,沈蓉的心髒跳得越來越快了,兩隻小手緊緊地抓住了白正天的胳膊。
白正天伸出手拍拍沈蓉的腦袋:“別怕,有我呢!”
沈蓉感到一陣溫馨,跟著白正天繼續走下去。
這是一個很大的地下室,根據台階延伸的方向,應該在鳳凰河底,也許倪一卿當年改造鳳凰河的時候就建了這個地下室吧?
地下室的牆壁上也到處都是睚眥的浮雕,看著那些獰厲的怪物,沈蓉總是覺得心裏很寒。
地下室北端牆壁上掛著一幅圖畫,畫上似乎是一個老者,隻露出了背影,衣衫襤褸,雙手交叉,頭微微仰起,似乎在尋找什麽。
“還記得在哪兒看過這幅畫嗎?”白正天問道。
“倪一卿家的書房。”
隻是,在倪一卿家,圖畫兩側掛著一副對聯:
愛人不外己,己在所愛之中。
而這裏,卻是另外一副對聯:
首陽高節,兼愛遺風。
白正天默默念著對聯,不知何解。
沈蓉解釋道:“上聯指的是商代末年孤竹國君的長子伯夷、次子叔齊。周武王滅商後,他們隱居首陽山,自以為是商代遺民,以吃周人糧食為恥,終於餓死。下聯指的正是提出兼愛學說的墨子。”
“伯夷叔齊的故事我知道,可他們跟墨家又有什麽關係?”
“墨姓的一支起源於墨胎氏,後來省略為墨氏。伯夷名叫墨胎允,叔齊名叫墨胎智。”
畫像和對聯的下方,靠牆擺著一張香案,香案上燃著兩支蠟燭,焚著三炷香,香下麵是一個長匣子。
沈蓉認得,那正是《清明上河圖》的匣子。
她急忙打開,果然《清明上河圖》就放在裏麵:“不知道為什麽,每次看到這幅圖,我的心總是跳得很快。”
她取出《清明上河圖》,正準備仔細觀摩,卻發現匣子裏還有一本書。
封麵上寫著兩個大字:“墨者。”
白正天拿出書遞給沈蓉:“你看看,這會不會又是假的?”
沈蓉仔細看了一遍,說道:“跟我們第一次看到的一樣,肯定就是這本。看書,不但要看字,而且還要看手感。”
沈蓉將《墨者》急匆匆翻到後麵,發現關於陸亮誅殺民賊的記述跟假《墨者》一樣,最後,她翻到了記述現任矩子的那一頁。
上麵赫然寫著:
墨家第182任矩子,李三清。
果然是他!
果然是自己敬重的李老師。
沈蓉看著那三個字,有點絕望地看了看白正天。
正在這時,空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接著李三清的聲音在地下室回**了開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們偏要闖進來!”
聲音消散,牆壁上十幾個睚眥的嘴裏噴湧出一股股煙霧。
沈蓉聞到了,香香的。
白正天緊緊地捂住了鼻子,但是煙霧太重,他實在憋不住了,隻得鬆開手呼吸。煙霧瞬間鑽進他的肺裏,並隨著血液循環,迅速滲透進全身的每一寸肌膚。
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似乎是在鳳河大廈的頂樓天台上,師兄陸亮漠然地站在天台邊緣,俯瞰著腳下的芸芸眾生和遠處蜿蜒曲折的鳳凰河。他移動著腳步,看樣子隨時準備跳下去。沈蓉站在後麵,緊張地大叫著:“師兄,不要!”
陸亮猛地轉過身來,猙獰地看著她,繼而向她伸出血淋淋的雙手:“除天下之害!”
沈蓉嚇得趕緊躲避,可渾身無力動彈不得,陸亮的血手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她不斷地咳嗽著呼救著:“正天,救我……”
沈蓉掙紮著睜開了眼睛,兀自驚慌失措地到處尋找白正天。
白正天雙手被反剪在後,綁在一張椅子上,李三清站在他前麵嗬嗬地笑著。
沈蓉想起身去幫他,可屁股一動才發現自己也被五花大綁了。
“李老師,你……”沈蓉剛一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我就是墨家第182任矩子。”李三清神色淡然地說道。
白正天說道:“我早覺得是你了!”
“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李三清疑惑地說道。
“我們在倪一卿家發現你之後,你做賊心虛故布疑陣,讓陸亮在慈善募捐現場向你開槍,以便引開我們的視線。可是,你卻正是弄巧成拙,露出了狐狸尾巴。”
李三清樂嗬嗬地看著白正天:“說說看。”
“陸亮殺人用的是92式9毫米手槍,這種手槍可以發射兩種子彈,一種是9毫米普通彈,一種是9毫米的開槽軟頭彈。這種軟頭彈進入人體後不會穿透而是留在裏麵,會在人體內開花或者炸裂。中彈的人基本上必死無疑,項忠誠、蘇清風等人中的就是這種子彈,都是一槍斃命。”白正天繼續說道,“而隻有你中的彈是普通彈,子彈射進你的右臂沒有爆裂,根本沒造成致命的傷害。睚眥殺手訓練有素,怎麽會出現這種失誤呢?”
李三清哈哈大笑道:“白警官觀察很是細致入微啊。”
“哼哼,隻是你這老狐狸太狡猾了,在外麵打打殺殺的,全是墨家弟子,而你卻一直躲在幕後……”
“所以,你就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於是跑到我墨家總壇來了?”
白正天和沈蓉眼前一亮,是啊,他們早應該想到了,這裏應該就是墨家總壇。
“兩千年來,我們墨家一直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沒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沒殺過一個無辜的人。但是,你們倆卻給我出了道難題!”
白正天冷笑了一聲:“應該不難吧!孔非儒教授難道做過壞事嗎?”
李三清歎了口氣說道:“這個孔非儒啊,我也不知道說他什麽好。我本來以為他隻對睚眥感興趣,誰知道這幾年竟在偷偷摸摸地調查我們墨家組織。我好心提醒他,誰知道他竟然要泄漏我們的秘密。”李三清歎口氣繼續說道,“這就叫‘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呀。”
“你們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為了維持你們的秘密組織而濫殺無辜。這種行徑,還談什麽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你們就是天下之害。”
李三清並不生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是非功過,自有世人評說。那麽多人拜祭陸亮,難道不正說明了人心向背嗎?”
白正天不說話了,他氣鼓鼓地看著李三清,腦海裏卻在盤算著脫身之計。
“白警官倒是提醒了我,既可以不殺你們,又可以讓你們閉上嘴巴,就像孔非儒一樣。”
一直沉默不語的沈蓉這時問道:“李老師給孔教授注射的是什麽藥?”
李三清走到沈蓉麵前,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一種神經致幻藥物,是我們的藥廠研發的。注射之後,一點痛苦都沒有,人就像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那裏沒有罪惡,就像一片淨土,”他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小蓉,我沒想到,你竟然參與到這個案子裏來了,而且陷得這麽深。”他又突然問道,“你肯加入墨家組織嗎?”
沈蓉驚訝地看著李三清,不置可否。
“隻要你加入墨家組織,就可以不用注射這種藥物了。”
“那……正天呢?”
“他是警察!”
沈蓉沉默了,繼而微微笑了。
“你同意了?”
沈蓉卻突然問道:“李老師,那麵牆上供奉的是誰?墨子嗎?”
“那正是我們的祖師爺墨翟。”
“墨子主張過偷盜嗎?”
李三清愣了一下。
“十五年前,你們墨家組織潛入故宮博物院,偷走了《清明上河圖》,這不是偷盜是什麽?”
李三清無限惋惜地看著沈蓉說道:“看來,我也救不了你了。沈蓉,我告訴你,那叫物歸原主。《清明上河圖》本來就是我們墨家矩子張擇端所畫,現在歸我們墨家所有,難道不對嗎?”
“這麽說,李老師肯定知道《清明上河圖》裏的秘密了?”
李三清又是一陣大笑:“小蓉啊小蓉,如果你是墨家弟子該多好啊,我就喜歡你這種好奇的孩子。隻有好奇,才能推動我們不斷進步。”
李三清走到香案前,取來《清明上河圖》問道:“你知道這幅圖為什麽用的是宋絹嗎?”
沈蓉睜大了眼睛問道:“這是宋絹嗎?”
“宋絹的保存時間不會這麽長是吧?”
沈蓉看著李三清沒有作答。
“因為這幅《清明上河圖》就是十五年前故宮失竊的那幅。”
聽了李三清的話,沈蓉和白正天兩人同時不可思議地看著李三清手裏的《清明上河圖》。誰都知道,這幅圖是國之重寶,人們想盡辦法妥善保管,生怕弄髒了折皺了,而李三清卻在《清明上河圖》上隨意地塗畫!
李三清嗬嗬笑著:“千百年來,人們都說《清明上河圖》裏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曾經有人以為藏著什麽寶藏圖,費盡心機地想據為己有。像溥儀,就是因為聽信了謠言,而把這幅圖偷出了紫禁城,他想掘得寶藏東山再起,恢複大清基業,真是癡心妄想。”
沈蓉皺著眉頭問道:“這麽說,《清明上河圖》裏根本就沒有什麽秘密?”
“哈哈哈,如果真的沒有秘密,這個謠言也不會流傳幾百年了。”
李三清的全部心思都在《清明上河圖》上了,白正天轉頭看看四周。
地下室隻有一個出口,就是那個暗門。
他偷偷活動手腕,希望能脫開繩索,但是繩索捆得太緊,他根本動彈不得。
李三清說道:“《清明上河圖》裏的每個人物都有一個故事。”
他搬來一張桌子,將《清明上河圖》擺在沈蓉麵前:“小蓉啊,我一直很喜歡你,這次就為你破個例,趁你神誌清醒的時候,告訴你《清明上河圖》裏到底有什麽秘密。”
他將《清明上河圖》展開,直接找到那座最高的鍾樓,指著鍾樓上那個眺望著遠方的人物問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沈蓉更加疑惑了:“難道這圖上的每個人物都實有其人嗎?”
“如果沒有真實的人物,又怎麽會有故事呢?”李三清略帶悲愴地繼續說道,“這是你師兄陸亮。”
白正天和沈蓉吃驚地看著圖,腦海裏翻江倒海,不知道李三清到底用意何在。
李三清說道:“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你師兄死得其所,理應在這幅圖上占一席之地。你知道,他在看什麽嗎?”
沈蓉睜大了眼睛看著畫麵上那個人物,他玉樹臨風,傲然站在城樓高處,睥睨眾生般看著腳下的人們。她的目光立即被李三清下午剛剛加上的幾個人物吸引住了:漁船上對酒放歌的四個人,橋上兩個掐架的人,橋下一個落水的人。
李三清問道:“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沈蓉想了想說道:“在九虹大橋被師兄殺掉的七個人?”
“正是,”李三清沉重地歎口氣,“下午你問這艘漁船上為什麽沒有撐篙的,哈哈哈,四個已死之人,還撐什麽篙啊?”
“上次,我見到圖上多出的幾個人,也是墨家弟子?”
“不,不是,”李三清說道,“那是被你師兄幹掉的項忠誠、賀春風等人。”
“這麽說,《清明上河圖》上的人物,不是墨家弟子,就是被墨家幹掉的人了?”
李三清不置可否,將畫卷伸展到畫首,說道:“祖師爺主張節用節葬,自己率先垂範一生儉樸,這裏幾間茅屋就是祖師爺住的地方。”
沈蓉問道:“就是中心公園那幾間茅屋?”
“正是。”
茅屋向左,是幾棵遒勁的大樹,樹下是另外幾間屋舍。屋舍前麵有人騎馬經過,還有人挑著行禮跟隨,屋舍後麵是七八個匆匆趕路的人,其中兩個人還抬著一頂轎子。
“你知道這頂轎子裏麵是誰嗎?”
沈蓉搖搖頭。
“這裏坐著的是劉據。”
“西漢的戾太子劉據?”
“當年我們墨家弟子奮死救出了劉據,之後他改姓埋名隱居於世。直到西漢末年農民起義,劉據的後人才恢複姓劉,但是再也沒有表露過皇族身份。”
“後來呢?”沉浸到曆史的追憶中,沈蓉已經忘記了馬上就要到來的危險。
李三清得意地笑笑:“劉據的後人現在還活著,隻是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祖先是劉據。”
“誰?”
李三清哈哈一笑:“天機不可泄漏。”
之後,李三清在《清明上河圖》上指指點點,這裏畫的是共敖率領勇士殺掉了秦始皇,那裏又是懷素帶著楊貴妃逃離了馬嵬驛,此處是建文帝朱允炆從地道逃生,彼處又是隋朝宰相楊素被誅……
一幅《清明上河圖》成了一部活曆史。
一部活的墨家曆史。
李三清說道:“現在你應該明白《清明上河圖》為什麽叫這個名字了吧?為有犧牲多壯誌,畫這幅圖,就是為了紀念那些犧牲的墨家弟子。”
沈蓉又問道:“建文帝是明朝故事,張擇端怎麽會把建文帝畫上去呢?”
李三清嗬嗬一笑:“這幅《清明上河圖》本來就不是張擇端矩子一人所做,他隻不過是開了個頭,之後曆代矩子都會在這幅圖上添加一些人物,講述一些故事。”
“彩虹橋下那艘船怎麽解釋?”
“船上的人都是墨家弟子,他們在下遊租了一艘船逆流而上,沒想到桅杆太高,以致出現了驚險的一幕。矩子張擇端特地把這一幕畫下來提示後人,每次行動前,務必做好各種準備,不能貿然下手。”
“他們要去殺人還是救人?”
“殺人!”
“誰?”
“趙匡胤!”
十幾年來的疑問豁然開朗,沈蓉歎口氣說道:“也隻有闖入禁宮殺皇上,才能如此驚心動魄。”
一直沒出聲的白正天突然問道:“不知道李教授準備把我們畫在哪裏呢?”
“哈哈哈,我沒有殺你們,幹嗎要把你們畫進去呢?不過……”李三清微微笑道,“我倒留了一個位置給你父親——白市長。”
白正天本來一直很鎮定,此時卻坐不住了,著急地問道:“為什麽?”
“九虹大橋建設時,你父親是公路局長,九虹大橋的驗收,就是他負責的。我們查過了,他收了杜宇清兩百萬的好處費,這才讓一個豆腐渣工程順利通過了驗收。九虹大橋坍塌之後,為了封住世人悠悠之口,也是你父親授意杜宇清堵住專家們的嘴。你說,這樣的人不該死嗎?”
“不,不會的,我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不會的……”聽了李三清的話,白正天頓時如五雷轟頂。之前,他早就聽說過無官不貪無貪不官的話,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父親也是這樣的人。或許,他早已想到了,家裏經常來來往往的那些客人,難道隻是來找市長聊聊天嗎?隻是,他內心深處一直不願意承認,甚至不敢去細想那些人的目的。乍一聽到李三清的話,白正天多年來一直掙紮著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一瞬間全部崩潰了。
李三清繼續說道:“難道白少爺從來就沒想過,自己的錢從哪兒來的?”
白正天眼眶裏噙滿了淚水,絕望地搖搖頭。
李三清展開《清明上河圖》,看著彩虹橋。
彩虹橋旁是幾間屋舍,一人駕著一輛牛車從屋舍中間的馬路上經過,牛的右前方一個老者彎腰低頭,跟一個帶著小孩的男子說話。李三清說,那個老者是被墨家子弟幹掉的宋朝奸臣秦檜。他指著秦檜身旁的空地說道:“白清運就畫在這裏怎麽樣?”
白正天看著《清明上河圖》一言不發,沈蓉憐惜地看著他,不知如何勸慰。
李三清看看手表說道:“我跟白市長還有個飯局,還得趕過去跟他把盞言歡呢。等我們幹掉了白清運這個狗官,再回來收拾你們,到時候,你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李三清將《清明上河圖》收起來,裝進木匣子裏,然後走到墨子像前,恭恭敬敬地放在香案上,然後看也不看白正天和沈蓉,便離開了地下室。
地下室又恢複了安靜,白正天漠然地坐在椅子上,父親是貪官的想法一直縈繞在腦海揮之不去。也許像孔非儒那樣變成一個傻子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吧?沒有痛苦,沒有紛爭,沒有世人的白眼,沒有良心的折磨。但是沈蓉呢?她明明可以逃出生天的,隻要她答應加入墨家組織。想到此,白正天說道:“小蓉,你真傻。”
沈蓉卻調皮地看著白正天說道:“為什麽說我傻呢?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你想啊,跟自己喜歡的人一起變成傻子,天天生活在一起,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嗎?我覺得特別好玩,到時候,咱倆瘋瘋癲癲的,住在精神病院裏,看到誰,就說誰是睚眥殺手,看到誰,就說誰是墨家弟子,精神病院肯定會被咱倆鬧翻天的。”
白正天心裏一熱,不禁想起了自從認識沈蓉以來的點點滴滴。他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這個女孩子的,他一直不敢表白,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是愛情。一個剛剛失戀的人總是對愛情充滿絕望,他怕自己隻是一時頭腦發熱,而沒有做好重新戀愛的準備。而此時生死關頭,聽到了沈蓉的話,他壓抑在心頭很久的感情終於爆發了。為什麽一定要在精神病院裏逍遙快活呢?外麵的世界雖然有各種痛苦與無奈,但畢竟要精彩得多。而且,傻子,懂得什麽愛情?一股求生的欲望又在白正天腦海裏升騰起來,父親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製利害,可以待敵。做警察,也應該有這份定力,隻有這樣,才能條分縷析,開闊思路,遇到危難險阻,才能披荊斬棘化險為夷。”
鎮定,一定要鎮定!
置之死地而後生!一定有辦法逃出去的。
白正天打量著地下室。
香案上的蠟燭靜靜地燃燒著。
白正天看了一會兒,掙紮著站起身來,還好被綁住的隻是雙手,而雙腳還能活動。
他弓著腰,一步步向香案走去,椅子拖在屁股後麵,勒得他雙手生疼。
“正天,你幹嗎去?”沈蓉叫道。
“等會你幫我咬住蠟燭!”
聽了白正天的話,沈蓉覺得莫名其妙。
白正天終於挪到香案前,脖子伸得長長的,一口咬住了一根蠟燭的中間,火苗躥了上來,燒著了他的頭發,散發出焦糊的味道。他顧不得那麽多了,小心翼翼地叼著蠟燭,又一步步地挪到沈蓉跟前,嘴巴湊近了沈蓉的嘴。
“幹什麽?”沈蓉問道。
但是白正天無法說話,隻能衝她點點頭。
沈蓉隻好張開嘴,咬住了蠟燭的底部,她突然想到了婚禮上鬧洞房的場景,臉蛋不禁紅起來。
白正天說道:“你咬穩了,用火苗把我手上的繩子燒斷。”
沈蓉一聽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
“這是我們逃出去的唯一辦法,難道我們非要變成傻子才能在一起嗎?我想跟你正常地生活在一起,一輩子!”
沈蓉心裏一暖,但還是擔心火苗會燒到白正天的手。
“來不及了,傻瓜!我的手綁在椅子上,你燒椅子上的繩子不就行了?”說罷轉過身來,背對著沈蓉。
沈蓉不再猶豫,含著蠟燭湊近了繩索。
畢竟不得勁,火苗一下子燒著了白正天,白正天條件反射地動了一下。
沈蓉又停了下來。
“小蓉,知道嗎?傻子是不懂得愛情的,手燒傷一點不要緊。”
沈蓉鎮定下來,火苗又湊近了繩索。
燭油不斷地流淌下來,有的滴在椅子上,有的滴在白正天手上。
蠟燭馬上就要燃盡了,但是繩索隻燒了一點點。
白正天靈機一動:“快,先把燭油滴在繩子上,然後再點燃繩子。”
沈蓉剛剛猶豫了一下,白正天就叫道:“別婆婆媽媽的了。”
沈蓉倚著白正天,將蠟燭移到繩子上方,燭油滴滴地落在繩子上,一會兒的工夫,繩子上就沾滿了燭油。她眼睛裏噙著淚水,含著蠟燭湊到繩子下麵,沾了油的繩子非常容易點燃,被火苗烤了一會兒,就燃燒起來。
白正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站了這麽久,腰都酸了。
沈蓉吐掉蠟燭,也顧不得腮幫子的酸痛,便著急地叫道:“這……這怎麽辦啊?”
火苗舔舐著白正天的手,他感到火辣辣的刺痛,但還是堅持著說道:“沒事。”
白正天的手已經起泡了,沈蓉大叫道:“變成傻子就變成傻子吧,我不管!”
她憋足了一口氣,拚命地吹著火苗。初時,火苗越吹越旺,她繼續吹了幾口氣後,火苗終於被吹熄了。
“疼嗎?疼嗎?怎麽樣?”
白正天疼痛至極,懊惱不堪:“還行,隻要堅持一會兒,我們就得救了。”
“我不管,我寧願變成傻子。”沈蓉含滿了淚水。
“我可不想,”白正天笑了笑,說道,“這麽一燒,應該可以繃斷了吧?”
他試著雙手用力,想繃斷繩索,可手上全是燎泡,他一用力,就痛得忍不住呻吟了一聲。
“你等等,我看看,”沈蓉說著,湊近了椅子,“就剩一點點了!你再站起來!”
白正天又站起來,沈蓉湊近椅子上的繩索,張開嘴就咬。
被燒過之後,繩子不再那麽結實了,咬了幾下,繩子終於鬆開了!
白正天的雙手立即解放了,他把身上的繩索全部去掉,再幫沈蓉解開繩子。沈蓉卻說道:“快,快,用冷水衝三十分鍾,就不會疼了!”
“你這傻孩子,哪兒有水啊?”
沈蓉的雙手解放之後,仍然不死心,滿屋子找水,可一無所獲。
而白正天第一件事情是拿起手機,撥打父親電話,可是手機沒有信號,電話打不出去。
“小蓉,咱們趕快離開這裏,我要去救我爸。”
沈蓉趕緊跟了上來,和白正天一起走出去。
到了門口,他們發現,暗門卻已經關上了。白正天用力推了推,那道門紋絲不動。
門上也沒有工藝寶劍。
沒有機關,他們出不去了!
可是李三清是怎麽走出去的呢?
當時白正天正沉浸在痛苦當中,沈蓉則一直關切地看著白正天,兩個人竟然都沒有留意李三清是怎麽走的。
地下室隻有這一個門,李三清必須從這裏出去。
這裏肯定有什麽機關。
白正天在暗門附近摸了一個遍,牆壁光滑平整,沒有任何凸起。他雙手又在門上摸了一遍,門上微微有點凹凸不平,似乎有很多紋路,但是光線昏暗,根本看不清。他轉身飛奔到香案前,把還在燃燒的那根蠟燭拿過來,湊到門前一看,一幅睚眥圖案呈現在眼前,有點像睚眥騎手摩托車擋風玻璃上的圖案。一根根粗獷的線條組成了一個麵目猙獰的睚眥,所不同的是,這道門上的線條環繞成了幾個同心圓,睚眥的頭就是圓心。睚眥是側麵像,一隻眼睛怒目而視。
兩個人觀察著門上的紋路,根本看不出來哪裏像是機關,白正天沿著線條摸索,依舊一無所獲。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蠟燭的火苗一明一暗,眼看就要燒沒了。
沈蓉突然說道:“這些線條好像是字!”
白正天忙將蠟燭湊到門上,睚眥的紋路竟然是用幾百個蠅頭小楷組合而成的。上麵寫著“宋所為無雉兔狐狸者也,此猶粱肉之與糠糟也”、“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臣,不能絕也”。
沈蓉讀了幾段文字之後,說道:“這是《墨子·公輸》的原文。”
《墨子·公輸》記載了墨子勸止楚國攻宋的事,宣揚了墨家“非攻”的主張。當時墨子與公輸盤鬥法,墨子用腰帶圍作一座城的樣子,用小木片作為守備的器械。公輸盤九次陳設攻城用的機巧多變的器械,墨子九次抵拒了他的進攻。公輸盤認輸,楚便也停止了攻宋。把這篇文字用在這個暗門上倒是適得其所,隻是白正天兩人不是攻城,而是突圍。
沈蓉在門上仔細尋找,首句“公輸盤為楚造雲梯之械,成,將以攻宋”從睚眥頭部開始,尾句“治於神者,眾人不知其功,爭於明者,眾人知之”正好到睚眥尾巴處結束,隻是在圓心處多了一個字:“攻。”這個字明顯比其他字要大一號。沈蓉琢磨半天,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多出這麽一個字來!她退後幾步仔細打量,那個“攻”字正好構成了睚眥的眼睛。她凝神思索,這幅睚眥圖案,這篇《墨子·公輸》裏到底藏著什麽機關呢?
蠟燭的燭芯爆出一個火花,蠟燭已經很短了。如果不及時發現這幅睚眥圖案的秘密,他們就隻能在黑暗中等李三清回來了。
白正天凝神思索。從外麵進來,是旋轉工藝寶劍的,也就是說這個暗門的內部肯定有軸承之類的可以旋轉。既然如此,從裏麵出去,也肯定需要旋轉這些軸承。可是從哪兒著力呢?他閉上眼睛,鎮定心神,仔細地摸索著那幅睚眥圖案。這幅睚眥盤旋成一個圓形,會不會就是一個圓盤呢?他沿著最外層的紋路邊緣摸去,果然摸到了一條細細的、幾乎不易發覺的縫隙,這條縫隙正好沿著睚眥的線條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他驚喜地叫道:“就是這裏了,隻要旋轉這個睚眥圖案,就可以打開門!”說罷,他便試著用力旋轉睚眥圖案,可門上毫無著力之處,他根本轉不動。想了一會兒,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個開鎖的細鐵絲,試著往縫隙裏插。
沈蓉卻突然叫道:“等一下!你看這幾個睚眥雕像。”
門兩旁的牆壁上雕刻著睚眥的浮雕,每個睚眥的嘴巴都衝著門的方向大張著。
沈蓉說道:“墨子擅長機關術,如果我們不破解機關硬來的話,隻怕這些睚眥的嘴巴裏不是射出箭就是噴出毒霧。”
聽了沈蓉的話,白正天急忙收手,他不得不承認沈蓉說得有道理,可不硬來的話,如何才能破解這個機關呢?沈蓉皺著眉頭,盯著門看。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就是那個多出來的“攻”字。那個“攻”字實在是莫名其妙,無論是李三清還是曆任的墨家矩子,都不會把祖師爺的名篇隨意地多寫一個字出來,而且這個字非常突兀毫無意義。她又仔細看了一遍《公輸》全文,發現這篇文章裏,一共有八個“攻”字:
吾從北方,聞子為梯,將以攻宋。
宋無罪而攻之,不可謂仁。
臣以王之攻宋也,為與此同類,臣見大王之必傷義而不得。
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
公輸盤之攻械盡,子墨子之守圍有餘。殺臣,宋莫能守,乃可攻也。
善哉!吾請無攻宋矣。
沈蓉默念著八句話,始終不得要領。再加上那個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剛好是九個攻字。而墨子與公輸盤論戰,“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這個多出來的“攻”字是不是就為了湊齊“九”這個數字呢?難道這道暗門就在這九個“攻”字裏麵?她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之後,白正天便眯起了眼睛,到處尋找那九個“攻”字。九個字,從睚眥尾部開始,沿著睚眥的脊柱,蜿蜒曲折,直到同心圓圓心處那個突兀的“攻”字。他找到一個“攻”字,仔細地摸了一下,字的邊緣竟然也有一條細細的縫隙,他又逐個試了其他八個“攻”字,也都有這樣的細縫,而其他的字都沒有。
“我知道了,隻要我們逐個按動這九個‘攻’字,門就可以打開。”
“可是,我們不能胡亂按吧?是從頭開始還是從尾巴開始?”
白正天歎口氣說道:“我們有50%的幾率,就看我們的造化了。”他故作鎮定地笑了笑,“你說從哪兒開始按呢?”
沈蓉張望一眼四周張牙舞爪的睚眥雕塑,如果選擇錯誤,那些睚眥也許就會要了他們的命。她決然地說道:“隨便吧,生死由命!”
白正天又看了一會兒睚眥圖案,手指指向了同心圓圓心,就是睚眥眼睛上的那個“攻”字,說道:“小蓉,如果我選擇錯誤了,我要現在就告訴你,我愛你!”
說罷,手指猛地往下按去。
說時遲那時快,沈蓉一把抓住了白正天的手。
白正天狐疑地看著她。
白正天的話讓她感動,就在她心潮起伏之際,腦海中靈光一閃,心動手動,她馬上製止了白正天。
“我覺得不對,我們的思路也許是錯誤的,”沈蓉說道,“墨家主張‘非攻’,怎麽會用九個‘攻’字來做機關呢?這也許是一個陷阱。”
“為什麽要做陷阱呢?難道墨家建這個地下室的時候,就知道有一天我們會闖進來嗎?”
“他們刺殺趙匡胤時,就總結出來一條教訓,凡事都要部署完備,不能臨時抱佛腳,所以留下一個陷阱不是不可能的。再說,如果不是防備外人闖入,幹嗎弄這麽複雜的機關呢?”沈蓉說道,“我覺得機關還是在這九個‘攻’字裏,但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沈蓉指著門上的文字繼續說道,“這篇《公輸》裏麵說:‘公輸盤九設攻城之機變,子墨子九距之。’可實際上,公輸盤最後還有一計,說:‘吾知所以距子矣,吾不言。’而墨子說:‘吾知子之所以距我,吾不言。’這時候楚王就問怎麽回事,墨子回答說:‘公輸子之意,不過欲殺臣。殺臣,宋莫能守,乃可攻也。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臣,不能絕也。’——也就是說公輸盤不止九種計策攻宋,而是十種。可是第十種計策也被墨子破解了。破解之後得到的是什麽呢?楚王曰:‘善哉!吾請無攻宋矣。’也就是說,楚王不攻宋了,於是墨子就達到了‘非攻’的目的。墨子的十種計策,不應該是分先後準備的,而是同時準備的。你想,有人來攻城,總不能看到敵人拿什麽武器,自己再準備什麽武器應對吧?肯定是把所有的東西準備好。所以,這十種計策應該是同時使用的,這九個‘攻’字也應該同時按下去!”
“圓心這個‘攻’字比其他的都要大一號,會不會是當兩個使用呢?”
“可是如何同時按下這九個‘攻’字呢?”白正天說著,伸出雙手,看了看十根指頭,又在睚眥圖案上比劃一下,說道:“這九個‘攻’字正好每個指頭一個啊!”
他將雙手貼到睚眥圖案上,每個手指頭都對應著一個“攻”字,其中右手拇指按住了圓心處的“攻”,左手拇指轉了半天,卻無處放。
沈蓉罵了聲“笨蛋”,將白正天左手拇指也按在同心圓處的“攻”字上:“不是說了嗎?這個字可以當兩個使用的!”
此時,白正天的十個手指同時放在了九個“攻”字上。
兩個人的心跳都特別快,雖然沈蓉的猜測合情合理,但是生命攸關,誰都無法保證這就是正確的方法。
事已至此,他們已經沒有選擇。
白正天說道:“小蓉,你到後麵站著去。”
“不,”沈蓉堅定地說道,“要死一起死!”說完便從後麵抱住了白正天。
白正天心潮澎湃,禁不住說道:“我愛你!”
“我愛你!”
此時,兩個人的心情都特別複雜,有甜蜜,有悲傷,有希望,也有絕望。
白正天說完之後,雙手十指一起用力,九個“攻”字被按了下去。隻聽暗門內部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聲音之後就歸於沉寂。沈蓉緊張地看著兩旁的睚眥雕像,毫無動靜,沒有射箭,也沒有毒煙。再過得片刻,隻聽又一陣吱嘎吱嘎的聲音,暗門開始旋轉了。
白正天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了沈蓉,在她唇間狠狠地親了一口:“我們成功了!”
兩個人拿著《清明上河圖》走出門,白正天忙拿起手機給父親打電話,他要通知父親有人要殺他。可是父親的手機打不通,話筒裏傳來提示:“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他又急忙給母親打電話,可是母親說不知道父親去哪兒吃飯了。白正天急得團團轉,不知道父親在哪兒了,又該到哪兒去救他呢?
沈蓉說道:“我猜答案就在《清明上河圖》裏,李……老師說,要把白市長畫在杏花樓下,他們肯定準備在虹橋附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