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歲端著茶盞上前,麵容和煦。

“顧督主也來為我賀壽?”

顧危鬆手,謝南梔落在地麵。他瞟她一眼,視線停留於祁歲手腕上那串若隱若現的梔子花環。

梔子,謝南梔,是她送的?

酸澀之意少許而出,他奪過遞來的茶盞,劇烈的動作使得杯中茶水晃**,亦如他的心情,不太平靜。

“擾了你的宴席,你不會生本督的氣吧?”

祁歲依舊沉穩,朝女使伸手要來一張帕子,替男人拭去傾灑在手上的茶漬。

“顧督主蒞臨,榮幸之至,可要與我同坐?”

扭頭吩咐廝吏給他們那桌多添一副碗筷。

顧危掃視一圈,目光所及之處無人敢對上他的視線,他笑裏藏刀。

“為了挽留本督,你的賓客都不顧了?”

祁歲悄悄看了眼謝南梔,別人無所謂,她在就行。

可顧危走了,定會帶她一起。

他斂神,笑容不減:“來者皆是客,我挽留顧督主怎麽就叫不顧賓客了?”

皮球踢了回去,他與之斡旋。

“可惜本督——”就不如你所願。

同為男人,祁歲的心思顧危如何不知,想從他手裏搶東西,他勢必從中作梗,“還有要事在身,便不久留了。”

“阿梔——”

祁歲話未完,被人打斷。

“她一並離開。”

席麵一口未吃,酥酪一口未嚐,謝南梔有些頹然,卻不能反駁督主的命令。

瞧出女娘的聊賴意味,祁歲替她辯駁。

“什麽事這麽急,連晝食也不讓她吃一口?”

顧危幹了杯中溫熱的茶水,眉頭緊鎖,將茶盞放至一旁,是不願再有牽連的態度。他轉頭,看見小嬌娘垂眸,眸下一片陰翳,同當初他才救回她時一模一樣。

他情不自禁問出聲:“你想吃?”

一邊是不能抗拒的督主。

另一邊是待她如親阿兄的祁歲。

加之酥酪和宴席......

謝南梔舉棋不定,糾結好半晌才稍稍頷首。

吃吃吃,就知道吃。

“被人欺負到頭上了,你還想著吃?”

顧危怒其不爭,就差揪著人耳朵教她反抗,教她出擊。

“再急也要先填飽肚子,顧督主不如隨阿梔妹妹一起用完午膳再去處理要事?”

祁歲對上督主視線的一瞬,仿佛迸發出無形的刀光劍影,火花星子四射。

“哼,吃飯比殺人還重要?”

眾人聞言一驚,殺......殺人?

顧危要帶著謝女娘去殺人?!

榮錦歌抱臂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她不過就嘲笑那丫頭幾句,顧危竟真要為了幾句話去抄她的家?!

腦海中浮現出闔家倒在血泊中的慘象,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突然起身衝出去,撲倒在顧危麵前抱住他的雙膝。

“我錯了!求顧督主饒我一命!我阿爹阿娘與此事無關啊!求求您了!”

煩躁與厭棄爬上男人麵容,他不留餘地一腳將人踢開。

什麽醃臢玩意,也敢抱他?

顧危聲音冷了下來,一雙寒劍刺得榮錦歌當即要昏過去,“你什麽角色,也配本督親自動手。”

眾賓客多是十幾二十出頭的貴女郎君,平時生活在家中長輩的羽翼之下,受慣了被人捧著的日子,如今卻是嚇得腿腳酸軟,再無與生俱來的張揚。

有的一骨碌跪下,幸得旁邊廝吏眼疾手快遞上去一個軟枕才不至於傷了雙膝。

祁老夫人上前,拍了拍祁歲,示意他退下。

終是比眾人年長數十個年歲,她看出顧危庇護的姿態,不多加阻攔。

“顧督主既然有事,老身也不多留,若有招待不周,還望顧督主海涵。”

又命提著食盒候在一旁的女使將食盒交至謝南梔手中,附在她耳邊道:“好孩子,這食盒裏麵是專門為你留的酥酪,等得了空便把它吃了啊。”

顧危不表態,轉身朝外走去。

大氣不敢出的賓客終於放下懸著的心,拍著胸脯順氣。

“慢著!”

男人強硬的聲音再度幽幽傳來,堂內眾人落下的心又被高高拋起。

隻見他徐徐轉身,視線環視一圈,最後緩緩落在榮錦歌身邊的小跟班身上。

他勾唇,宛若嗅到了獵物的氣息。

“忘了你了。”

小跟班縮在角落不敢上前,幾名攜刀黑甲衛上前站在她身側。

盔甲在陽光底下閃著銀光,刀刃不用出鞘也能讓人望而生畏。

“還不請小女娘出來。”顧危說出的話惡趣味十足。

與其說是請,不如說是威壓。

小跟班一步一頓終歸同他們一起出門,所幸不是什麽砍頭的大事,不過請她帶路去找瞻園茶坊的那位說書先生。

幾人步行前往,黑甲衛跟在後麵,不少行人駐足觀望。

於世人交頭接耳間,顧危甩開折扇,慢搖調侃:“謝南梔,你看著機靈,實則蠢笨。”

“費盡心思躲入本督麾下,被人欺負了卻不知用本督的身份撐場麵,你當本督名聲吃素的。”

麵上不顯山不露水,其實內心早已萬分感激。

謝南梔猶疑片刻,問:“那——我為了徹查國公府的秘密,頂著你的名聲在外招搖撞騙與世家為敵也沒有關係嗎?”

男人冷笑,“還用得著你?本督早就將京中之人得罪了個遍。”

瞻園茶坊。

來得正是時候,賓客散席,隻餘一人在台前收拾話本。

“軒爺......便......便是那人。”小跟班指著台上的方向。

顧危背手上前,站在一張堆滿話本子的案幾旁諦視麵前之人。

“來者何人?找本軒爺何事?”

說話之人一根長辮子繞在領襟處,頭頂略有幾根銀絲,胡須留得頗長,瞧著麵相,左不過三十有幾。

沒聽見應答,他哼著小曲抬頭,門口是穿著甲胄佩刀的一眾兵吏,還有倆小女娘。而他身邊站著一男人,僅掃視一圈足以知曉其身份顯貴。

“本督麵前還敢稱爺?”

那人淡淡啟唇,卻讓說書先生頃刻間汗流浹背。

幹他們這行的消息最為靈通,不等男人自報家門,他已猜出男人身份。

能隨時帶著兵吏在街上晃悠的,除了臭名昭著的顧督主,還能有誰?

他頓時卑躬屈膝,一副阿諛諂媚樣。

“小軒子久仰顧督主盛名!不知顧督主找小軒子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