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季如藍那事情剛出來,夏老先生就知道了。今年他一直留在國內,原本想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但是出了這事情,就令他覺得,夏紹謙和一個男人,還是個做演員的混在一起,果然不行。他很不高興,卻又無可奈何。

夏紹謙的性格像他的妻子,也隻有他的妻子能真正製住這個兒子。

過去妻子在時,由她管教著夏紹謙,甚至管教著自己。她常常用她信奉的那一套把整個家弄得像修道院一樣壓抑苦悶,但並不致於出什麽大差錯。父親,母親,兒子,兒媳,每個人都在該在的位置上,做自己該做的事。

妻子不在了之後,夏老先生就漸漸覺得自己隻是在形式上保留了長輩的尊嚴,他老了,累了,而且沒有妻子那麽強硬,他沒辦法阻止夏紹謙幹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這並不妨礙他提出自己的批評。

於是他去了。

夏家的別墅大地有些空空落落。夏曄在國外,小夢上小學之後不再練舞蹈轉而學花滑,邱雲楠陪著她,於是常常就住在邱雲楠那裏了。成衍又離開。夏紹謙又時候半夜從書房裏出來,看著長而空的走廊,會覺得自己像一個孤獨的守夜人。

夏老先生去的晚上,偌大的房子,除了保姆和秘書,就隻有他們父子兩個。

“成衍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吧。”

夏紹謙否認:“我們並沒有分手,他隻是出去避一避。”他有的是辦法強迫成衍留下,但是最近一段時間他似乎有些提不起勁來。一開始那種興高采烈琢磨著讓成衍順從的感覺不知不覺就淡了。

“正經人會需要避一避嗎?”夏老先生嗤之以鼻。

夏老先生越來越懷念過去,他一回憶起過去就刹不住了:“……還有雲楠,跟了你快十年,就是石頭也該捂熱了,你媽當年就覺得她懂事,大方,我對不起你媽……你知不知道你媽臨走的時候就擔心你們會離婚?”

夏紹謙當然知道——夏老先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已經成了固定段落,每說必哭。夏紹謙前幾年第一次聽說的時候,還愧疚到熱淚盈眶,這幾年再聽已經有些麻木了。

“她怕你們離婚啊,但她也知道你是在跟雲楠硬生生熬日子。她都知道啊!最後她那麽好強的人都沒辦法了……”夏老先生一邊拿出手帕按了按鼻水,一邊繼續絮絮叨叨。

夏紹謙隻是默默聽著。

他並不是經常回憶起母親,那種感情太複雜。

左胸牽著肩膀忽然就絞痛,夏紹謙垂著頭,閉著眼睛,用手壓住左腋下,想緩解那一陣難受。

夏老先生愕然住口——夏紹謙的動作他再熟悉不過了,他的妻子就是因為心髒病去世的,雖然不是早亡,但也不算長壽,她犯病時就常常這樣按著疼痛的地方。

“你……多久了?”他的聲音發顫。

夏紹謙的回答非常鎮定:“有一年了,可以控製。”

夏老先生突然憤怒:“你還當我是你爸嗎!”

一邊哭得更凶了。

夏紹謙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看上去可憐極了的老頭。身體的事,除了必要的醫護,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一方麵他覺得有些恥辱,這個病徹底宣判了他不再年輕。另一方麵他又很平靜,覺得沒有必要大驚小怪。

父親已經老了,小夢還很小,不必讓他們擔驚受怕。至於夏曄,又聰明又冷靜,如果向他說明,他一定會很堅強。可夏紹謙又覺得這個兒子也許會冷靜堅強過了頭,如果夏曄沒有一點悲痛和驚慌,難免會使自己鬱悶。

至於成衍……

毫無由來的,他就是不想告訴成衍。

夏老先生鎮定下來之後又問了夏紹謙找了什麽醫生,用了什麽藥,再沒問過成衍一句。

他終歸是心疼兒子的。就好象小孩子生了病可以不上學一樣,因為夏紹謙生了病,他覺得應該給一些好處。

夏紹謙對此的反應不強烈——不管父親的態度是什麽,都不會改變他的決定。

令他疑惑和難過的總是成衍的態度。

即便看到了初戀照,他還是去讓人和季家聯係了。成衍應該明知道是他打發了季如藍,之後幾天還是沒聯係。

即便看到了那張刺眼的初戀照,他還是去讓人和季家聯係了。成衍應該明知道是他打發了季如藍,之後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戲照拍,晚會照去,危機過去,歌舞升平。

成衍打電話到夏家的時候,夏紹謙正是一肚子氣。

祝非清在電話裏告訴他,遇到成衍了,提點了他幾句。

夏紹謙的聲音平靜到有點陰惻惻:“提點什麽了?怎麽提點了?”

祝非清與他說話沒顧忌:“我看你很不好過,今天看到他,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多說了幾句。”

夏紹謙強忍住咆哮的衝動:“多事!”

他就想看看成衍到底敢憋多久,是不是真動了趁這時候斷了的心思。

成衍心情有些惴惴,他想到了夏紹謙或許會生氣,但沒有估計到生氣的程度。

“我能過來嗎?”

夏紹謙簡潔明了地說:“你過來,我們談談。”

成衍去的時候不想太紮眼,就坐了楊老師的私車,讓楊老師送自己過去。

楊老師委婉向成衍問起夏紹謙的態度。

“他什麽也沒說,就是叫我過去談談。”成衍溫和地說。他已經將自己調整到了心平氣和的狀態,這兩天他想了很多,覺得當時自己是太緊張了,分手的想法有些反應過度。

但是他與夏紹謙之間問題確實不少,應該好好談一談。

楊老師卻用有些憐憫的眼神看著他,還不住地說笑話為他解悶,興致勃勃談起最近在接洽的工作。成衍就知道他又誤會什麽了——一定是以為夏紹謙約他談分手的事情。

成衍起初覺得有些好笑,後來越近夏家,他心裏越是有一種難以描述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