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慢佳人
上次的角色有大片留白,於是這次林不慚就穿上了一身墨衣,負劍而立,與劇中大部分時候都開朗愛笑不同,這是最後一刻抱著必死之心去與龍城侯決鬥的林不慚,十分冷峻。
雖然有人物海報做樣板,成衍還是與牆繪師認真討論畫麵布局和人物姿勢,上色,調整一些細節。繪師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留著絡腮胡,帶著小徒弟,很愛說笑。
看成衍每一個小細節都不放過,繪師打趣:“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麽認真自戀的人,不愧是做演員的。”
成衍一窘。
他被人一說才發覺這種在牆上噴自己角色的行為確實自戀,不亞於掛一牆大幅照片。但到底是因為自戀還是滿足夏紹謙,卻不能為外人道。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兩者究竟孰因孰果。
過了幾日便是暑假的最後一天,夏紹謙將夏曄和小夢帶來了。暑假裏兩個孩子跟媽媽出去旅遊了一趟,也不時過來小住,並不是第一次遇到成衍了。
小夢才六歲,對突然出現在家中的“成叔叔”一點奇怪也沒有。夏曄是十分早熟,對成衍和父親的關係了然於胸。所以雖然情形奇特,卻並沒有什麽摩擦。
看到牆體上的噴繪,小夢哇哇叫了幾聲,卻完全沒看出來噴的就是成衍,甚至沒看出來兩個角色是同一個人,隻拉著夏紹謙問:“這又是誰啊?好帥啊。”
她隻好奇這個英俊的陌生人是誰,卻不好奇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家牆上。
逗得夏紹謙直笑。
夏曄卻拿出手機拍了照片:“我發給李虞。”
成衍對這個少年根本看不懂。如果他針對李虞,是因為不喜歡和父親糾纏在一起的男人,那麽奇怪的是,對自己卻很禮貌。
冷淡,但是禮貌。對李虞就正好相反,親密雖然親密,卻時常譏諷。
夏紹謙對兒子的奇怪見怪不怪。成衍也沒指望能和金主的兒子培養深厚的感情,或者說夏曄這種恰倒好處的冷淡還更舒服些。大概夏曄也喜歡這種適當的距離感,兩個人不知不覺間就達成默契。
隻有懵懂無知的夏之夢最快活。
夏天的時候露天泳池裏注滿了水,這天兩個孩子就帶著Lucky一起玩水。Lucky是十分擅遊的聖伯納犬,北極熊一樣在水裏用厚實的腳掌刨水玩,站起來一抖就甩一身水珠,小夢連連尖叫。
夏紹謙不怎麽喜歡遊泳,隻坐在巨大的陽傘下麵喝酒。成衍遊了兩圈爬上來,坐到他的身邊。
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微醺,夏紹謙的目光有些失神。
成衍擔心:“我再拿些冰塊上來?”
夏紹謙搖搖手。成衍為他倒了杯水,擠了點檸檬汁:“喝點水。”
夏紹謙接過來喝了,突然說:“你好象從來沒問過我前妻的事情。”
成衍看他剛才一直盯著兩個孩子,猜想大約是觸動了他某根神經。
“可以問嗎?”
“你想不想問?”夏紹謙的語氣隱隱有些生氣。
成衍十分討厭這種考驗和試探,更討厭自己還在努力思考到底怎麽回答才能讓夏紹謙開心。
“有關你的所有事情我都想知道,”成衍盡量說得誠懇,“但我會等你自己說。”
夏紹謙沉默。成衍看出他已經無意繼續這個話題,於是主動提道:“對了,我過兩天要去為盧從武導演的電影試鏡,是陳導介紹我去的。”
剛剛籠罩在兩人中間的一層薄薄的陰霾似乎隻是錯覺,夏紹謙露出了微笑,剛剛那種不知落在何處的茫然眼神消失了,終於被拉回了活生生的當下。
他像是十分感興趣:“是什麽電影?”
成衍被他感染,也高興起來:“是講唐伯虎的。”
拍唐伯虎的電影幾十年前就有戲曲版的三笑,多是著眼在“風流”與“才子”上,女主總是美貌的秋香。盧從武是有文人氣質的導演,這次想拍出不一樣的唐伯虎,據他與媒體的說法便是“還原更加真實的唐伯虎”。
一個商人之子,自幼在人間第一等富貴溫柔地浸淫,文采風流,卻在最風光的時刻遭人陷害跌落穀底,憤而辭官,從此詩畫相伴,醉老花間。人生的落魄失意卻成就了藝術,生前死後,終垂名於史。
“這到底算是悲劇還是喜劇?”夏紹謙聽完了之後問道。
成衍回答:“如果按照當下的標準,應當是悲劇。不過誰知道呢,在至高至純粹的理想主義者看來,應該算是喜劇。”
“聽上去不會賣座。”夏紹謙又很實際地指出了這個問題。
成衍笑了,不愧是商人。
“觀眾的心是世界上最難琢磨的東西。”
“那你想不想演唐寅?”
既然是講唐伯虎的電影,唐伯虎自然是絕對的男主。若是自己說想,夏紹謙會不會真的給他搶過來?
成衍堅決地說:“不想。何況盧導已經放出風聲了,他比較希望是何林遠來主演。”
夏紹謙笑了笑,遠處兩個孩子正在水中和Lucky玩得不亦樂乎,他飛快地探過去,吻了吻成衍的嘴唇:“好。”
這一個好字說得十分溫柔,成衍雖然奇怪他在“好”什麽,但仍被那略帶酒香的吻模糊了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