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泠聰明絕頂,裂心又豈是平凡之輩。太子已是強弩之末。不,他從一開始就是要被犧牲掉的棄子,根本無利用價值可言。對於裂心來說,既然要對付的人是風雅塵,那麽就該從本人下手,最直接,也最有效。

掛著這張墨涵的臉。他無力拒絕。

雅塵例行每日要進宮請安,裂心在清泠出現之前從未被公諸於眾過。如今這般,她便無所顧忌的日日伴在皇帝左右,和雅塵見麵的機會何其大。

這日,雅塵給皇帝請過安後,出了門便看到在院中撫琴的裂心。

冷冽,絕塵,美貌不可方物。

墨涵……

雅塵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不可抗拒的走到了裂心麵前。

裂心冰冷的眸子望著他,一張絕世容顏完美如雕塑,“你為何,要選擇清泠?當初說要助你奪皇位的人,是我。”

雅塵聞言中心一震,麵上卻笑意盎然,“娘娘說笑了。在下之職隻是輔佐宮主,其他的怎敢妄想?”

裂心對他的話不置可否,“無需和我寒暄。你是什麽樣的人,我怎會不清楚?你早知如今的清泠並非昔日墨涵。還要追隨於她麽?”

雅塵微微斂了笑,“我從來別無選擇。”

“你有。放棄她,服從我。”裂心站起身,那張無雙容顏逼近他。

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而已。

“娘娘說笑了。娘娘乃我母妃,兒臣自當順從。”令他魂牽夢繞多年的人近在眼前,他卻不複以往的動容。他以為自己會激動非常,沒想到見著她之後會如此冷靜。

“風雅塵,我不是清泠,沒有閑情逸致與你周旋。她許你皇位,要的不過是完全控製於你。而我,隻是要你離開她,僅此而已。”裂心語氣依舊冷硬,聽不出半點情緒。

雅塵感到疑惑,她的目的太明顯,明顯的太過詭異。

裂心見他心存疑慮,稍稍斂去周身寒氣,“你心中所念所想明明是我,我怎可能留她在你身邊?你明知她占我身軀、奪我地位,卻不願離開她?”

雅塵聽到這裏,笑意爬上嘴角眉梢,“娘娘這是在小瞧雅塵麽?若當真如你所說,你的要求便不會是離開她,而是殺了她。”

裂心愣住,她真的是小瞧他了。

雅塵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懂情愛,甚至不明白人性欲求。到底為什麽,非要我離開清泠?”

“你沒有資格這麽叫她!”

裂心雖然無心,但隻要一碰到清泠的事情便會格外認真。

“你果然是為了她。她到底與你有何關係?令你不擇手段也要將我從她身邊剔除。”

若說是親姐妹,身子是,靈魂呢?既然裂心已經知道清泠是借屍還魂,又為何那麽在意她?

轉念間,裂心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我與她什麽關係?你看我們生的一摸一樣的容顏,你說我們什麽關係?她是借屍還魂,我自然也是。我們不過是互換了靈魂而已。風雅塵,我自是知道你野心,我不可能讓清泠成為你手下的犧牲品。她是我此生唯一在乎的,我不允許你染指!”裂心說的義正言辭,看不出半點作假的痕跡。

她這套說辭卻容不得雅塵不信。

當年,清泠方蘇醒之際便說自己是墨涵,如果不是深知身子主人的容貌身份,怎能那麽毫不猶豫的道出姓名,畢竟墨涵的真實容貌世人根本不知。

除非清泠原來本就叫墨涵,但這種可能性更加小,世上怎會有那麽巧的事情?比這兩人互換靈魂的幾率更小不是麽。

雅塵淡淡微笑,“抱歉,我已經染指了。”

此話一出,裂心周身開始聚集濃烈的殺氣,“你這……”該死的人類!!!

“裂心。”輕柔的聲音飄飄渺渺的傳入兩人的耳中。

裂心瞬間如同置身冰窖,動彈不得。

清泠遠遠走來,笑望著裂心,“你又失態了。”

裂心強忍住跪拜的衝動,將頭別過一旁。

雅塵見狀,將清泠摟進懷裏,“娘娘也看到了,離不離開她,根本不是我說了算的。”

此時,裂心對於雅塵的恨意已到極致,恨不得立刻將他碎屍萬段!

“你敢動他試試。”清泠麵上掛著和煦的笑意,眼中卻冰冷一片。

那是無法違抗的絕對的命令。

裂心不甘的望著清泠,“為什麽……你……罷了,早晚,這男人會死在我手上!”

清泠笑著點點頭,“隨你。”

裂心帶著警告的眼瞟向雅塵,後者一派悠哉的回望她。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可叫裂心不知該把火氣往哪兒撒,隻得憤憤離去。

“倘若,無關權勢利害。她,墨涵,和我,清泠,你選擇誰。”清泠依偎在雅塵懷裏,那麽的嬌弱無害。

雅塵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純良的麵容之下是多麽殘酷的心和多麽狠辣的手段。

還有就是,那種絕對的力量。

“如果我選你呢?”雅塵不禁將她摟的更緊。

清泠輕輕笑起來,“我不信。”

雅塵吻著她的發,“我也不信。”

因為他們之間根本逃不開這追名逐利的欲望。

清泠轉過身來,環住雅塵的頸項,將他拉向自己,“如果從一開始和你在一起的人就是我。又或者你我不是在這樣的情境下相遇。我們之間倘若沒有了任何外力阻礙。你……會不會願意全心全意愛我一個人?”

這不是乞求,這也不是示弱。她要的,是他最純粹的愛情。

愛?

雅塵自認是沒有這種東西的。

但是……昔日笑的溫柔的清泠,全然信任他依賴他的清泠,是他內心最後的一抹溫暖。他平生第一次感覺到後悔,感覺到遺憾,感覺到不舍,是因為她。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也許我會。”

清泠垂眸一笑,“記住你說的話。我會讓它成為現實的。”

她,清泠,主宰生死的鬼神,想要的,就一定會得到。

太子到現在都不知道如今的清泠就是當初遇到的伶語。所以他犯了同樣的錯誤。

清泠此人,留之禍端,殺之可惜。太子實在想要遊說一番,讓她投入自己的名下。

正是這個念頭,使得本來還能過上幾日快活日子的太子提前了死期。

當日,太子打聽到八卦使者被派外出,清泠身邊誰都不在,就連裂心也要適時去侍候皇帝。

此時太子尚且不知右相浚岐也是清泠的人,還妄想拉攏他一同除去清泠。

這讓浚岐麵上恭敬,心中卻冷笑不斷。

他還真是敢,敢讓宮主單獨行動。

世人皆以為,八卦使者乃是保護風墨宮宮主的最強屏障。

其實不然,他們隻是製約她力量的阻礙而已。

若是八卦使者不在清泠身邊,一旦清泠動起手來,生靈塗炭也不足以形容。

可惜,明白這個道理的人早已下黃泉入輪回了。

浚岐鄭重其事的朝太子作揖,“願太子殿下一路走好。”

……

這話是不錯的,但是太子聽在耳朵裏,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求勝心切的太子並未多想,怎麽說在他眼裏清泠不過是個美麗又聰明的女人而已,其他的,便再沒有了。

之後太子就馬不停蹄的去了清泠所在的偏殿。

那位遺世獨立的地獄美人正端坐在花叢中,輕慢的拂著一架箜篌。

太子被這一幕生生震撼到,腳步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

清泠淡笑著停下動作,抬頭望向他,“太子殿下,既然來了,便進來坐坐吧。”

太子默默咽下一口唾沫,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到美人身邊。

清泠又是垂眸一笑,“太子殿下今天來看清泠,可是有要事?”

如此美人,怎不叫人垂涎三尺。

太子突然覺得有些拘謹,不知該站還是該坐,也不知該怎麽開口。

“咳,清泠姑娘,我這便開門見山的說了。以姑娘之貌、之能,留在我那個不成器的七弟身邊太可惜了,不如趁早棄暗投明,跟在我身邊吧。”太子言談異常懇切,他是真心渴望這個女人的,不管是為了她的美貌還是智慧。

清泠輕輕笑了一聲,“清泠怎麽說都是個有氣節的女子。既然已經認定一個人,怎能輕易變節?那豈非讓世人恥笑?”

太子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良禽擇木而棲,在這個亂世之中,隻有站對了陣營才能有大展宏圖的機會。而像你這樣的奇女子,自然隻有真正的梟雄才能匹配。何苦跟了七弟?他是早已被父皇放棄的廢皇子!”

清泠微微仰起頭,冷冷的笑聲一點一點自唇間溢出,“你說的對。在這亂世之中,的確隻有站對了陣營才會有一展長才的機會,雅塵也的確是早被放棄的皇子。但有兩件事你搞錯了。不是我投靠了雅塵,親切的說,風雅塵是我的奴仆,言行皆以我為準。還有,他被放棄的原因不是因為他不成器,而是皇帝怕他太過出色,早早蓋了皇帝的風頭。”

清泠頓了頓,斂了笑,一張冰冷如獄的臉龐直直麵對太子,“你們父子都是愚蠢之人,就是因為你們沒有站對陣營,在這個亂世之中,隻有被我蠶食鯨吞的份。”

太子被她的話狠狠驚住了。另外,他在這個女子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太子殿下,我早就說過了,別妄想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看來上次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是麽。本不想那麽早就殺你,但,我的耐心已經被你耗光了。愚昧之人,當真不該留存於世。”

被清泠那雙深沉的眼眸注視,太子從內心深處傳來一股寒意,全身都似被寒冰凍結一般。

逃不掉……

根本逃不掉……

會死……

一定會死……

快逃!

不逃就會死!

太子的腦中已經不剩半點理智,隻剩下對強大之人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

“被死神盯上的人,是逃不掉的。”

清泠慢慢闔上眼,右手揚起,那些妖異的符文瞬間飛散而出。

在太子的周圍漸漸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黑洞,從裏麵鑽出的黑霧仿佛有生命一般撕扯他的身體。那是無聲的地獄。連一點粉末灰塵都不會剩下。

“澗渺。”清泠不理會正在發生的慘劇,一臉的雲淡風輕。

自一旁的池塘中浮現出澗渺的身影,“宮主。”

“通知汣晞,讓他假扮太子去殺皇帝。殺不死就別回來見我。”清泠還是滿目良善,看不出半點狠戾。

澗渺對著清泠鄭重的行禮,“是,宮主。”

澗渺又沉入水中,直到消失。

清泠伸出右手,讓那些“吃飽”的符文回到自己的手上。她輕輕一笑,好似方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撫上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