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闌幹處、憑欄遠眺。不知花開花落。卻是高處料寒峭,睥睨於天下。

清泠攏了攏身上的衣服。

其實,她是感覺不到寒冷的。

她曾經在那九重地獄之下接受冥火的淬煉,怎還會畏懼於世間的嚴寒。

“你早就知道了?”從清泠背後傳來了雅塵的聲音。

“若是我說,她不是墨涵,你可會信?”清泠視線投向遠處,眼中飄飄渺渺的沒有焦點。

“是與不是我會親自證實。”雅塵對於墨涵有著異於常人的執著。

清泠垂眼一笑,“你親眼看著墨涵死,親眼看著我活過來。你說,她是不是墨涵?”

雅塵略微僵硬,“她……是風墨宮送進宮的人質?”

清泠斜過眼看他,“你應是了解的比我多。你覺得呢?”

那雙靜謐如深潭的眼裏匯聚的是無垠的黑暗,叫雅塵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不像你,竟然如此浮躁。一個女人而已,難道比你的天下更深更重?”清泠嘴角勾起,劃開一抹冷酷的弧度。

“若你真要幫我,為何事事瞞我,八卦殿到底是怎麽回事?”從外表看起來,雅塵當真是風雅的無懈可擊。

清泠抿了抿唇,“別忘了,我是主、你是仆,你根本沒有資格質問我。”

雅塵自嘲的笑,“原以為你是個可以輕易控製的傀儡,怎知會落入今日這般地步。”

清泠微微眯起了眼,“你不服?大可離開風墨宮、離開我,從此以後,你風雅塵是死是活與我再無幹係。”

雅塵卻是伸出手,輕輕挑起了她的一縷發絲,鄭重的印下一吻,“我早已無路可退。我根本離不開你。”

清泠抬起眼,凝視他華美的臉龐,“若是我……放你走呢?”

雅塵頓住了,眼底浮現出晦明莫辨的色彩。

他在猶豫。自從知道清泠並非能掌控於手之後,他一直都想要除掉她取而代之。他知道清泠的厲害,知道她的確能幫助他登上皇位。但是,一個無法控製、不可預測的人留在身邊意味著什麽,他怎麽可能留她。

可是,如果這個人,真的從他的生命裏消失了,會怎樣?

清泠握住雅塵的手,將一把匕首放入他的手心,對準了自己的咽喉,“我給你機會。現在有了另一個墨涵在你眼前,你已然不需要我。不,是從一開始你就不想要我。隻要你稍稍用力,一切就都結束了。你十年的折磨,我統統還給你。”

雅塵緊緊握住了手柄,因為隻有這樣,才能抵/製住自己不停顫抖的手指。

清泠彎了眸子,露出一抹世間最為溫暖的笑容,“我們之間很難說清誰欠誰,所以我不想再算下去了。斷絕我這個罪孽,好不好?”

雅塵閉了閉眼,再睜開,用力將匕首扔向眼前的萬丈深淵。

他捧住清泠的臉,深深的吻了下去。

清泠乖順的揚起頭,接受他灼熱焦躁的吻。

我們之間的確沒有誰欠誰,隻有誰征服誰!

風雅塵,你還能往哪裏逃。

清泠會履行自己對雅塵的承諾,將皇位送到他麵前。

若是在皇宮裏走動,最大的籌碼,可不是就是她自己?

鏡中那張完美的不似人間的臉龐早已不是過去那般冰冷無情緒,她已學會了如何笑,如何哭,如何痛,如何哀。

這樣的美人,才更加的扣人心弦不是麽。

比起裂心那瓷雕一般的臉,更加動人。

清泠對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連萬物都要為之動容。

“為了那樣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你這是在折煞自己。”沁嫵小心翼翼的梳理清泠的長發。

“無妨,就當是去皇宮遊一遭。”

在這世上,有誰能動得了她?她還需要擔憂什麽呢。

“比起風雅塵那個偽君子,我覺得風世醒真的是個不錯的對象。宮主真的不考慮一下移情別戀?”湄虞為清泠整理她的長衫。

清泠睨了她一眼,“感情豈是想怎樣就怎樣的?這輩子栽在他手上,我認了。”

湄虞從鼻子裏哼哼,“那太便宜他了。”

清泠淡淡一笑,“浚岐應該在門口候著了,別讓他久等。”

沁嫵和湄虞對視一眼,雙雙站到一旁,“宮主請。”

清泠隨著浚岐坐上了宮裏來的轎子,直接被抬到了禦花園。

裂心站在涼亭前,無聲的望著她。

清泠走過她身邊,旁若無人的坐下。

裂心身邊的人剛要嗆聲,裂心便抬起手,“全都下去。”

“是,娘娘。”

不愧是訓練有素的宮人,對任何命令都有那麽直觀又迅速的反應。

清泠抬眼瞧她,“你對皇帝做了什麽。”

裂心依舊甚無表情的看著她,“不過是個人類,何須我來費心。”

清泠輕輕一笑,“那……你對風雅塵,為何那麽費心呢?”

裂心聽到這話,眼中卻開始有了波動,那種黑色的火焰,是恨。

“他該死!”

“他該不該死,由我說了算。”清泠清淡的聲音卻不容任何人抗拒。

裂心定定的看著她,“那種衣冠禽獸,若地獄之門打開,我定要他下九重冥火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我說了,他的生死,我說了算。”清泠微微眯起了眼。

裂心別過頭去,“若不是他,你怎會……”

“凡事自有其因果,你何必那麽耿耿於懷。風雅塵已是我囊中之物,要死要活還不是看我心情?”清泠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

“他根本不配!”裂心寒冰一般的臉上顯現出嗜血的殘酷。

清泠站起身,對她對視良久,“你要與我作對我沒有意見,但是結果如何,你該是清楚。”

“我要他——魂——飛——魄——散!”裂心的眼中是幽藍色的火焰,灼熱而濃烈。

清泠輕笑一聲,“我等著看你的能耐。”

再轉過身,清泠對著來人輕柔一笑,“皇上。”

活色生香的美人豈不是比那冷冰冰的雕塑更好?

皇帝失神的望著清泠那絕世的笑顏,忘記了言語。

清泠靜靜的等待他回神。

裂心也恢複了麵無表情,冰冷的不像活物。

皇帝怔怔然的看了看清泠,又看了看裂心,“風墨宮宮主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清泠挑挑眉,“皇上,你實在不該那麽早就把風墨宮的事告訴太子。”

不然,當年的墨涵也不會“死”。

“在眾皇子中,他的資質最好。我早已決定由他繼承大統,為何不告訴他?”

清泠冷笑一聲,“資質最好?你並非不知道,論仁心他不比風世醒,論謀略他不比風雅塵。你挑他,不過是因為你覺得他好控製,不至於在登上皇位之前就對自己兄弟和你趕盡殺絕。但是,你要知道,人心是會變的,再愚笨的人在權利的深淵裏掙紮無望後,都會變為噬人的野獸。你可知道,他為了脫離你的掌控,為了把風墨宮占為己有,派了多少細作殺手潛伏在風墨宮?”

“身在皇家,為了皇位再是心狠手辣也是應該的。這是作為皇室的命運。”皇帝自己是怎麽登上這個皇位的,曆代皇帝哪個真的是聽那一紙詔書坐上那個寶座的?

清泠眯起眼,咄咄逼人,“隻是你一廂情願的認為,在你放權之前,他是鬥不過你的,他怎麽都翻不出你的手心。你太高估自己了。左相本就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現下朝中文臣武將不知被他拉攏多少。你以為最近邊關為什麽總是節節敗退?因為他早已和番邦做了交易,你出物力和財力,他與別族均分。國庫裏的東西都進了他的腰包,你又知不知道?”

皇帝一愣,“怎麽可能?”

“難道你以為太子不知道什麽叫功高蓋主麽?打勝仗意味著什麽?與外族交惡,讓你心生戒備,失去手下得力軍士。當初你看中他的好高騖遠、不切實際,這十幾年的時候足夠他從家犬變為餓狼了。”清泠麵容冷峻,讓人不禁膽顫。

“宮主和我說這些到底有何用意?”皇帝警惕的看著清泠。

清泠看著他,緩緩露出一抹和煦如春風的笑,“本來你們皇室的事情我不想過問的。可是他偏偏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來了。若非我命大,早已死在他手下!所以,這個太子,無論如何都要毀了他!”

皇帝僵硬的看著那個麵露溫和笑意、卻說出殘酷語言的女子,可以說,她身上散發出的氣勢,連他都忍不住想要跪拜。太可怕了。

清泠走到皇帝麵前,依舊笑意盈盈,“皇上,明人不說暗話,我希望可以和你合作。恕我直言,你如今正是壯年,在三五十年中根本不可能退位,你以為,太子等得了?我倒是建議你,把太子的勢力徹底粉碎瓦解,以儆效尤。這可是能讓你大大提升在朝中威信。你的子女眾多,何不再好好觀察觀察再做定奪?你,應該不會想要一個不聽話的傀儡吧?”

皇帝被她說動了,而且沒有任何人能在清泠的直視下說出“不”字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皇上應該知道怎麽做對你最好。反正對於我而言,隻是想要讓太子得到應有的懲罰。告訴他,有些人,是絕對不能動的。”

這句話不僅是在說太子,也是在警告皇帝,別想耍什麽花樣。

皇帝帶著恍惚的神情離去了。

回過頭,裂心目光炯炯的看著她。

清泠也不過是微微一笑,“你若想借太子對抗我也無妨。這種貨色,看看能玩多久。遊戲太快結束,我可是會覺得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