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肖傾宇你發什麽瘋!”
周武急得赤紅了雙目,怒吼一聲:“大軍拔營在即,你現在離開就是臨陣脫逃!你要想清楚了,即使軍法處不處置你,段齊玉也不會放過你!”
肖傾宇冰冷一笑,與平素溫潤純然的輕笑截然不同,染了些許縹緲與冷酷的意味:“肖某的事肖某自己會處理,也會自己負責到底!”
“給我個理由!”
“這次我們隻不過先和倭桑軍隊相互試探,少了肖某一人於大局無足輕重,可是少帥那邊……”白衣少年欲言又止,不敢想象接下去的畫麵,“周大哥,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他此去凶險萬分……段齊玉一看就知道沒安好心,我不能由著他一個人陷身險境。”
周武歎了口氣:“就為了這莫須有的危險?肖老弟,別忘了你可是當著軍部所有人的麵簽下軍令狀的。”
先不論方君乾有沒有危險,即使他真的命懸一線,那麽臨陣脫逃的肖傾宇就算救得了少帥,都逃脫不了軍法處的製裁!
“肖某知道後果,也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乍冷更寒的語調,混淆了節令。
竟讓周武接下去的話卡在喉嚨說不出口。
最終,周武做出了讓步。氣急敗壞地揮揮手:“去吧去吧!擅離職守這茬兒我先替你瞞著,我醜話先說在前頭,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段齊玉怎麽發揮!瞞得了多久我不知道,你盡量早去早回!”
因倭桑那支神秘軍隊的緣故,方君乾在平京擱了半年,整得人都生鏽了,好不容易帶兵南下,又花了幾個月時間搜索出那隊兵馬所在的具體位置,已值暮春。
滿天柳絮紛紛蒙蒙,被東風卷得均勻,像把雪團搓散,把鵝毛剪碎,隨逝水流落,委頓芳塵。
暮春裏的焉水流域就淹沒在一片白茫茫的流風中,顯的搖搖欲墜。
方君乾望著幕天席地的飛絮,忽然開了口:“還真有幾分傾國傾城的味道。”
心裏默默補充一句:可惜沒有桃花。
嚴幀仔細打量著方君乾——他曾仔細調查過他,也不止一次在報紙雜誌上看到過他的照片,可是親眼看見真人的衝擊還是遠遠大於照片上的。
他有一雙極具東方特色的桃花眼。細長,眼尾略上挑,睫毛長而密,眼形若桃花。
他的眼睛裏有一種天然自成的散漫和不羈。眸光黑白並不分明,瞳仁呈曖昧的琥珀色。眼神迷離,似醉非醉,旖旎囧囧。
一笑起來便眯成兩道彎彎的月牙兒,叫人心蕩意牽。
可即使如此,方君乾拇魂蕩魄的笑容裏還是隱隱約約隔絕出一層肅殺清淩。
這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即使身負血海深仇的嚴幀也不得不感歎,有著罕見美貌和罕見氣勢的方君乾,連殺氣都可以表現得如此魅惑而富有張力。
當他出現在喧囂吵鬧的人群中,沒有任何因由,所有人都會停止手中的動作,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那是一種極強烈的存在感,絕對的氣勢,一種深層次的氣蘊的體現。
上天總是不公平的,有一種人就是所謂的“天之驕子”“上蒼的寵兒”。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覆滅了曾氏一族。
嚴幀悄悄攥緊了拳頭,萬裏挑一的睚眥隊員就站在他身後,用警惕的目光注意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虎視眈眈。
毫不懷疑隻要嚴幀表現出一點異狀,睚眥小隊的成員就會一擁而上將他按倒在地。
拔qiang殺人的成功率幾近為零。
嚴幀恍惚地站在他麵前,仿佛一個無思無想的擺設。他壓下心中蠢蠢欲動的複仇魔鬼,再三告誡自己:時機未到,忍耐……忍耐……忍耐……
“嚴幀團長?”方君乾屈指叩在椅子扶手上,喚回嚴幀遊離的神誌。
“啊?是!”嚴幀如夢初醒,啪的一下敬了個軍禮。
方少帥抬起頭。他的瞳孔異常透明,也異常鋒利,那超乎常人的冷靜剔透仿佛像挖掘剖析對方最暗的私密:“明天就是收網的日子了,你不好好準備還在發什麽呆呢?”
“屬下惶恐……”
“嚴團長,”方少帥笑容一斂,沉聲道,“段總統說倭桑軍隊足有四千人數,但本帥派出的斥候回報說那倭桑軍隊最多不超過四百,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嚴幀“轟”的一下炸出一頭冷汗!
“屬下愚鈍,屬下不知!”
眼神中的恐懼忐忑絕非作偽。
方君乾深深看了他一眼,揮手讓他退下。
“少帥,我總覺得這小子靠不住。”黑子忍不住說出心裏話,估計這話憋在胸口很久了,“這小子可是赫赫有名的逃跑將軍,要是明天打起仗來拖我們後腿怎麽辦?”
方君乾摸著下巴:“這個嚴幀在擔任一零七五六團團長的這幾年裏,雖無大功,亦無大過,不過是亂世中碌碌無為的求生者。舉凡能在這個世道活下去的都不容易,咱們沒必要就著人家短處不放——身份可清白?”
“身份倒是沒什麽,家裏隻有他一個人,無親無故。不過在這一零七六五團裏,倒是有兩個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親兵,平日裏吃穿用度都與別的士兵不同,除了他的話天王老子來了都不放在眼裏。估計那小子要造反他們也會跟著他幹!”
聞言,方君乾笑眯眯評價了兩個字:“有趣。”話鋒一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兜到了黑子的頭上,“黑子,聽說小姚給你寄來了一件防彈衣?”
黑子黝黑的臉上泛起柔情的笑,很幹脆地拉開衣襟露出裏麵灰黑色的防彈背心,語帶炫耀:“嘿嘿嘿,是美利堅最新出產的T52型全尼龍防彈衣。小姚讓我穿著護身的。”(朝鮮戰爭中,美陸軍裝備的防彈衣就是由12層防彈尼龍製成的T52型全尼龍防彈衣。此處為架空,請勿較真)
方君乾自己是不喜歡穿防彈衣的,嫌它硌得慌。不但不穿,還經常理直氣壯地對保護自己的衛隊說:“如果哪一天連本帥都需要穿上防彈衣,估計南統軍的末日也不遠了。”
這句話充分表現了方君乾對自己護衛的認可與信任。
方小寶圍著黑子嘖嘖稱讚:“這有了家室的人果然不一樣啊,居然都懂得照顧自己了。小姚那大胖兒子沒白生。”
懷胎十月,姚於倩順利產下一個七斤半重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把金老黑和他老娘樂得像朵花兒似的。
拍拍他的肩,方君乾笑容燦爛:“明天一大早就要開打了,等收拾完那幫殘兵敗將你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你家娃兒還沒起名吧,回去給他取一個既有型又拉風的大名。我和傾宇當他幹爹可好?”
“公子的話當然是求之不得,”黑子轉眼一臉嫌棄,“至於你嘛……”
方小寶笑罵:“滾!”
曾經年少輕狂,意氣飛揚。
誰想悲劇在不經意的一刹那從天而降?
那些離開的、留下的、遺失的、銘刻的……散落了一地美好回憶與空洞憧憬。
是誰在青塚墓前珠淚漣漣,胭脂斑駁?
我們都太渺小,敵不過命運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