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說完這句話後,連自己也升起相當無力的感覺。

白衣少年唇角掠過無奈:畢竟……畢竟還是太勉強了呀。

再驚才絕豔的人,也難以在短短一星期之內變得才華橫溢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呀。

“傾宇?”他見他凝神靜氣,秀氣凜然的遠山之眉微微輕垂,便知他在惱恨自己。

傾宇,你可知方君乾寧願你明明確確對著方君乾表達自己的失望之情,也不願你這樣不聲不響,獨自背負許多秘密,為別人的過錯而自我譴責。

傾宇,我的傾宇……

夜。

將圓未圓的明月,高懸夜空。市政府的後院,仿佛籠起一片輕煙,嫋嫋上升,讓人如墜夢境。

晚雲飄過之後,水一樣的清光,衝洗著柔和的秋夜。天高露濃,清冷無邊。

“肖參謀長,還不睡呀。”守夜的士兵行了個軍禮後關切詢問。

白衣少年溫和點頭:“是呀。”

他為第九軍將士傷亡撫恤問題一直忙到現在,現在隻覺睡意上湧,疲累不堪。

神情恍惚地環視了下周圍,卻發現方君乾房間裏還亮著一盞柔柔的燈光。

心中納罕,口中便不由自主問了出來:“少帥房裏的燈怎麽還亮著?”

“報告參謀長,最近幾天都這樣,這燈徹夜不息。”

肖傾宇頷首,忍不住走近柔和著燈光的房間。

深秋的後半夜.月亮沉沒下去,隻剩下一片烏藍的天;四周萬籟俱寂,除了夜遊的神魂,萬物都已安然入睡。

白衣少年輕輕靠近窗戶,抬起的視線透過透明的玻璃,看到身披大衣的方君乾坐在台燈下,正專心致誌地看書做筆記。

他劍眉輕皺,薄唇緊抿。

明明是不喜歡不願意不高興的,卻在一個個寂寥的夜,拚了命般不眠不休用功學習。

見慣了他散漫不羈,憊懶無賴的樣子。這樣認真的方君乾,卻讓肖傾宇升起淡淡的心疼的感覺。

夜裏窗外的肖傾宇就這麽帶著淡淡的憂傷,靜靜地靠在窗欄下,注視著他。

挑燈夜讀的少年元帥,倦怠的眉梢湧動的卻是一片決然堅定。

傾宇,方君乾不想見到你眉宇間浮現失望的神色。

可是如果真想為你分擔憂慮重負,那麽,是不是就該為你竭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七天之約如期而至。

“方君乾,我們該出發了。”白衣少年淡淡道,“可不能讓主人久等。”

“傾宇,”方少帥一身戎裝,英姿勃發,笑容依舊慵懶邪魅,右手按著自己胸口,“雖不盡如人意,但方君乾真的盡力的!”

白衣少年慢慢地抬起頭,慢慢地走到他身邊,慢慢地用雙手努力地擁抱了他一下。

那清靈如月華的目光,分分明明在告訴他——肖傾宇知道。

無論成敗,

也無需他人評斷,

你我知道就好。

兩個少年相視而笑,異口同聲:“走吧!”

玉溪路九號。

走進大宅門,迎麵是一座影壁,上麵刻著“借問梅花堂上月,不知別後幾回圓”。

杜陽簫的住宅是一座頗為氣派的灰色仿園林建築。

此時,杜府一間書房內,一個雪衣公子和戎裝少帥正凝神靜氣地看著一個半老文士在那裏揮毫潑墨。

書房裏開著一扇窗,在窗戶外麵,一條迂回的曲欄的兩邊,金燦燦的菊花正盎然盛開。在蕭颯西風中潑灑出濃墨秋意。

書房窗前陳設著一道檀木桌案,書案上鋪著一卷宣紙。

杜陽簫一襲馬褂,左手扶著案紙,微微弓腰,凝神於狼毫筆尖。右手筆走龍蛇,落筆如有神,杜陽簫手中的毛筆最後重重一點,金黃秋菊躍然於紙上,長長吐出一口氣,杜老大擱筆。

來了!

肖參謀長知道關鍵時刻終於到了,不由暗暗為那個漫不經心的方君乾捏了把汗。

萬一杜陽簫忽然興起讓方少帥水墨作畫,那就等著出師未捷身先死吧!

杜陽簫一言不發地打量著身旁的方君乾。

劍眉星目,戎裝勃發的方君乾靜靜站在白衣少年身旁,自有一股寵辱不驚的氣度。

他隻靜立於側便如龍盤虎踞,舉手投足氣勢逼人。

杜陽簫微微一笑,將紫毫遞至方君乾麵前:“杜某江郎才盡,不如就由少帥為這秋菊圖題字如何?”

題字!?

悄悄地,肖參謀長和方少帥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方少帥安然接過:“杜大哥有請,那方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沉吟半響,龍飛鳳舞地在菊花左側題上一首耳熟能詳的小詩——

颯颯西風滿院載,

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

報與桃花一處開。

雖不出彩,卻也應題應景。

方少帥應該感激肖主席,要不是當初在平京大學被肖主席刁難磨練了整整一個多月的書法,又怎麽會有今日的大放異彩?!

偷偷補充一句——肖主席也隻對他的書法淡淡評價過一句:“強差人意。”

在文化素養方麵,咱們的方小寶也就那手毛筆字還拿得出手了……

連肖公子都忍不住懷疑:方君乾,當真是你人品爆發了嗎?

杜陽簫仔細觀摩著方君乾寫下的詩。

字體張揚霸氣,勾撇折捺間如天馬行空,自成一格無法揣度。

字貴有風格風骨。

杜老大不由暗暗讚歎一聲:好字。

不過——

他由萬千詩詞中單單挑選了這麽一首,是否有深意在其中?

“青帝”……

杜老大深深望了他一眼:好狂的人,好大的誌向。

杜陽簫顯然高估了方少帥,大概也隻有肖參謀長知道方君乾之所以選那首詩,隻是因為完全想不起別的罷了!

“方少帥果然學究天人,杜某失禮了。那批軍火杜某會如數奉上,從此以後,隻要是南統軍的交易我清幫一定竭力相助。”

“什麽,這就結束了嗎?”方少帥的反應像被人迎麵打了一拳。

杜陽簫大度一揮手:“觀其字知其人,不必再考了。”

怎、麽、會、這、樣!!

此刻的方少帥恨不得抓起杜陽簫領子瘋狂搖晃朝他大吼大叫:“你考我呀你考我呀!”

自己辛苦鑽研琴棋書畫,自己深更半夜效仿古人懸梁刺股研誦詩詞歌賦……難道、難道都白學了!?

雖說能夠安然過關本帥是很高興沒錯,

可是、可是……

——我說杜老大你就不能多考一點嗎?比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什麽的……你這樣子,那本帥這幾天來日以繼夜不眠不休豈不是完全徒勞無功打了水漂!?

方少帥鬱悶得隻想哭!

就好像一個學生開夜車狂背了一晚上的曆史,惴惴不安等待考試,結果第二天開考了竟發現自己要考的不是曆史而是英語——其悲憤抓狂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