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碎花裙與夢
黃昏微醺的陽光打在斑駁的樹影下。
昨天的一場雨讓清幽的公園依然彌漫著一陣淡淡的濕氣，濕潤的泥土隱約散發著新芽的芬芳，路燈底下拉長的車影漸顯清晰。
徐生將小黑停好後，抬頭看著頂棚上滴落的水珠，先是一愣，想到他與徐賢在車廂裏相處的點滴，然後目光落到那幾條淅淅瀝瀝的空心鐵柱上，腦海裏不自覺翻出他與徐賢一起替四隻小貓擦幹雨水的畫麵。
嘴角不由得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
徐生悠閑的走在小道上，瘦削的臉龐感受著醺黃燈光打下的暖意，呼吸著撲麵而來的清新空氣，忙碌一整天而疲憊的心境慢慢放鬆下來。
偶爾耳邊會傳來路上大媽互相討論今天哪個超市百貨促銷大減價以及她們擁擠在人海之中的拚殺經曆，也有穿著校服紮著辮子的女學生抱怨學校作業太多晚上無法追看連續劇的不滿，還不乏情侶之間的親密舉動帶來的陣陣輕嗔聲。
夾雜著燈光與影子的小路都因這些截然不同的聲音變得真實。
而以往因為工作忙碌而無法聽到的這些聲音如今清晰徘徊在徐生的腦海裏。
他雙手插著口袋，看著大媽因為與其他人討論而露出的激動表情，看著那些女學生因為抱怨嘀咕而泛起的青春痕跡，看著情侶們各自綻放的甜蜜笑容，迎著牆壁上的斑駁灰黃，那個瞬間，他似是再一次穿越時光回到了十六歲的年華。
再來一次的重生有時候並非是為了在事業上突飛猛進最後站在那些高山上俯瞰底下的絢燦，或許隻是為了當初的一次微不足道的心動，彌補當年沒有勇氣踏出某一步殘留在時光另一頭的遺憾。
然而並非跨越星光重生而來亦非擁有讓世界為之震撼事業的他如今正試圖捉住那些留在當下的美好，隔著牆壁上拉長的影子與路燈折射下來的光芒，臉上淡淡的笑容微微展開，瞳孔底下翻起的懷念莫名湧動。
而目光那頭翩然而來的微亮也在此時映入徐生的眼眸裏，轉角相逢帶來的錯愕輕輕散開，然後兩人驚訝的表情就此定格在時光的這一頭。
屋簷上斷線的水滴，靜謐熏黃的轉角，走動的腳步而微微濺起的水花，那兩道驀然交織的影子，卻在一聲輕叫下再次流動起來。
“汪。”小狗的聲音擾動了此刻的畫麵。
徐生從錯愕中回過神來，鬼使神差的抬頭望了一眼。
涼風飄起的長發掩過眼梢，那頂鴨舌帽底下亮晶晶的雙眼輕盈投來，視線所及是一輪飄揚的碎花裙，迎著輕風與被吹起的落葉直接轟擊大腦。
強烈的視覺效果衝擊著徐生的眼球，驚愕的表情底下是來不及閉合的嘴唇。
如果不是那個掩蓋半張臉的口罩包裹，這個裙擺輕揚的女孩更應有一種十八歲少女的清新，碎花裙泛起的時光仿佛夾帶著斑駁與老舊，煥發著微微青澀的動人。
這種鄰家女孩的風格撩起了他記憶深處那些格林童話式的美好幻想。
徐生微愣，視線別過這瀑布般的長發，明然觸及女孩的雙眸，片刻靜思後有些情緒化的問道，“你和它在……散步？”
那隻滿身純白宛若白雪的小狗睜著豆粒大小的雙眼似是不滿徐生的出現破壞了它與主人安寧靜謐的漫步氣氛，小爪子在懷抱裏輕輕動了動，如同抗議。
徐賢清泓般的眸子微動，抱著小狗的雙手輕輕擺了擺，讓小狗安靜下來，透過口罩傳遞出的聲音卻似起了些許波瀾，“嗯，我和豆腐在這附近散步。”
夕陽底下的徐賢有一種小清新的既視感，尤其在這突兀卻不顯衝突的畫麵裏，徐生覺得自己此時更應站在遠方高處眺望而下，或許更能捉住那樣泛黃的回憶。
然而在這個倍感尷尬的場景下，徐生笑了笑，然後揮手道別，“那……再見？”
這略帶疑惑的語氣並不影響徐生越過徐賢身邊，漸漸響起的踢踏聲抬著平緩的步伐揚長而去，那些滲過他單薄身體的光柱披散零落，如白絮飛揚，映著他臉龐上清晰可見的一抹微笑。
因那場夢想演唱會有所交集，在往後那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裏兩人同在一張餐台上吃著麵條，也曾在停車庫的頂棚下躲雨，緊抱那四隻小貓帶著濺起的水花坐在她身旁像個孩子一樣笑著，這一幕接一幕的倒影都讓他有種莫名的不實。
在徐生眼中，徐賢和林允兒乃至少時一眾人與他短暫的接觸隻是無數故事裏偶爾激起的一簇浪花，精彩過後，分道揚鑣就是最好的結果。
當他回歸平凡人的生活，可能會在某個時刻會憶起這段不算美好的經曆，但更有可能是他這個芸芸眾生帶著努力的心態繼續在這個高樓滿地的城市裏打拚奮鬥，然後在某個瞬間遺忘曾經他與這些星光燦爛的女孩有過交織。
這不是殘酷的事實，隻是普通人生活裏該有的故事，或許數年過後他看著還活躍在銀屏上的她們，會在電視前忽然一笑，而後發出我曾經也認識她們這樣一番慨歎。
這個轉角的陽光並不燦爛，甚至有些刺眼，徐生用手微微遮擋，聽著那些漸漸遠去的腳步聲，目光也有幾分釋然，雙手插在口袋的動作卻頓了頓，不知為何重新拿了下來。
走在回家的路上，再沒有觸及那種畫麵泛黃的追憶。
但看著父母抱著孩子而流露的溫馨，徐生心想，或許有朝一日他也會像這些綻放笑容的男女一樣與自己的小孩一同站在黃昏下看著熏黃的夕陽，然後在時光中慢慢老去。
他突然淡淡一笑，想起這段才二十四歲正值青春與飛揚的人生，年輕的心境不由得再次遐想起來。
如果以往不起波折的年華隻是一場暴風雨前的鋪墊，那些遲來的波瀾壯闊又是否會以一個意想不到的軌跡再次向他襲來？
偏偏這個時刻，原本該遠去消失的腳步聲再度出現在這個散發著夕陽最後一抹光輝的畫麵裏，隨著傾斜的陽光射來，白絮般的光柱再度交織，打在這個突然闖入的女孩身上。
而那束飄揚的長發迎著輕風與擺動的碎花裙，散落在兩人之間。
徐生回過頭，臉上的錯愕止不住湧出，而徐賢如蓮花的步伐移動，隨後清泓的目光微微揚起，已經摘下的口罩被她放在左手上，對著夕陽底下的徐生莞爾一笑，鋼琴般動聽的聲音清涼如泉，“嗯，我說過的，我會來看那四隻小貓。”
徐生點了點頭，卻在心裏想著，這真的不是一場璀璨的夢嗎？
（感謝還在陪伴這本書的人，也感謝那些離去的人，無論每一種結果，都讓我在寫書中成長，這個故事還有一段漫長的時間，希望留下來的人能感受到這個屬於你和我的故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