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爽朗,此時正逢八月金秋,桂花開滿了整個院子,香氣氤氳怡人。
桂花樹下立著一個白衣少女,發髻輕挽,雲鬢鬆弛,正靜靜望著這滿院的桂樹發呆。
“小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說話的是個綠衣短衫的小丫頭,約莫十四五歲,瓜子臉,秀麗脫俗。
“哦。”少女懶懶應了一聲,“小翠,你給我摘幾支桂花放在屋子裏吧。”
“是,小姐。”婢女屈膝應承。
“夫人找我有什麽事?”
“奴婢也不知道,小姐去了就知道了。”小丫頭吃吃笑起來,並不畏懼小姐。雖然相處時日不多,總覺這小姐沒什麽脾氣,挺好相處的。
不多時便來到了正廳外,小翠讓在一側:“小姐,到了,老爺夫人還有少爺已經在廳子裏了。”
少女在門檻外踟躕了一會,硬著頭皮踏進去,心中卻有些忐忑,不知這杜老爺為何也要見她。
聽小翠說起過,這杜老爺是皇宮裏的禦醫,好像還是什麽大官。那定然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更何況這個綠茗山莊與世隔絕往來多有不便,杜老爺百忙中還抽出空閑來見她,可真夠駭人聽聞了,這才是真正叫她不安的。
小翠見小姐一直低著頭,臉色煞白,也有些擔心,輕輕扯了扯小姐的衣袖:“沒事的。”細如蚊吟的聲音聽在少女耳中卻有鼓舞人心的作用,她伸手輕輕撫了一下小翠執著自己袖子的手衝她嫣然一笑,昂首踏入正廳。
一進室內,果然看見高堂之上端坐著兩人,左側之人約莫四十多歲,著一身青灰袍子,麵色儒雅,頜下一縷黑須,整個人看起來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然而目光十分銳利,叫人不敢跟他對眼,想來該是杜老爺無疑了。右側坐的是杜夫人,是之前已經見過的,端麗秀雅頗有大家風範,第一眼便博得了她的好感。
太師椅旁還立著一人,那便是幾日前帶她來綠茗山莊的杜家少爺杜瑞乾。
幾日前,好巧不巧地,她在溪澗裏洗澡的時候遇到了上山采藥回來的杜瑞乾,又好巧不巧地著涼病倒了,而後就被他帶回了綠茗山莊。
此時杜瑞乾站在爹爹身旁,臉上微紅,兀自一個勁地低著頭盯著地麵,不敢看少女一眼。
到底是什麽事,這一家子都齊上陣,隻是普通的會麵的話有必要弄得這麽隆重嗎?
少女心中不禁慌起來,轉念一想,自己又沒做錯什麽,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他們還敢殺了她不成!
穩了穩心神,對著已經在神龕下麵的八仙桌兩旁太師椅上坐定的杜老爺夫婦福身行禮:“見過杜老爺、杜夫人。”
“免了,坐吧。”杜夫人頷首微笑道。
望向杜瑞乾,他微低著頭,神情有些不自在,好像還偷偷帶著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就是琦顏?”杜老爺發話了。
“是。”少女趕緊收回心神答道。
“父母可還健在?”
“這個……不知道,已經很久沒回去過了。”
“家中還有何人?”
“呃……也許隻有我一人了吧……”琦顏語音略微苦澀,杜老爺怎麽全問這些問題。
“哦,今年多大?”
“今年十六了。”
“可曾許配人家?”
“……”這次琦顏沒搭話,忽然間想起了一些往事。
婚約,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連維係婚約的基礎都失去了,那還能持續麽?
“琦顏姑娘?”杜夫人帶著疑惑的聲音傳入耳中,她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嗯,在。”這一聲琦顏應得有些敷衍,心思早飛遠了。
“你可曾與人定親呢?”杜夫人溫和問道。
停了半晌,琦顏略略苦笑:“呃,沒有……”
“那就好。”隻見杜夫人望向兒子的眼神中滿是笑意,慈愛之色毫不掩飾。
琦顏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算是哪門子的好事?怎麽覺著這麽別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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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別走來走去的了,您都來回走了兩個時辰了。”小翠把茶放在茶幾上勸道。
“唉……”琦顏長歎一聲,無力坐倒在椅子上,心裏焦躁不已。
“少爺人很好的,他一定會對你好的。”
“別跟我說這個,我心裏亂得很。”
今天下午叫她過去原來是要她嫁給杜瑞乾!先前還納悶怎麽杜夫人一聽她沒許人家那麽高興,哪想得到是為這種事!琦顏當時就愣在那裏不知該如何作答,要是直接拒絕豈不是太不給杜瑞乾麵子?可是現在連自己的身世都還沒弄清,親人也都下落不明,才剛剛下山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去做,哪有心思成親呀!
聽小翠的口氣似乎還挺替她高興:“小姐,您就應允了吧,多少人給公子提親都被他一口回絕了,而且公子是娶您做正夫人,不是做妾,光憑這一點您就比別人幸運很多了!”
“這個怎麽說?”琦顏秀眉微蹙。
“很多像小姐這般遭遇的姑娘可都沒你幸運啊,以前我們村的惠芬也是洗澡的時候不小心被人看到了,那人不肯娶她,最後她便是一頭撞死在村口的桂樹上,很慘呐。”小翠邊說邊搖著頭歎息。
原來這燮國的風俗是很奇怪的,男子若是看了女子的身子,隻要女方沒有訂親,男方便可以娶這女子,一般的都是娶了做妾,很少有能做妻的。若是已婚的女子,這便是婦德敗壞,會被丈夫休掉趕回娘家的,最後往往都自殺了事,還會被人戳著脊梁骨指指點點。因為女子的身子被人瞧了便不會有人娶她,傳揚出去也會成為家族的笑柄,為人所不齒,遭大家唾棄,所以這燮國的女孩子多半都是不敢在溪澗裏麵洗澡的,就怕名節不保。
真是不知多少少女的幸福被這野蠻的風俗摧毀,這樣的蠻不講理,偏偏又沒人能撼動他,唉,難道這次真是非嫁不可了嗎?早知道她就說已經定過親了,唉,誰知道會有這檔子事!
琦顏焦躁地又從椅子上站起身,不安地踱著步,緊緊握著拳頭,不甘心就這麽屈服。她又不是燮國人,這燮國的習俗奈何得了她?
難怪杜瑞乾每次見她總是臉紅,敢情心裏早就在盤算著要娶她來著。
但是這門親事絕對是不行的,且不說她之前定過親,即使沒定親也是萬萬不能,還有那麽多事情等著她去做,怎麽可以在這裏久留。
但是不管她怎麽推脫,但是這門親事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推不掉了,杜老爺態度相當強硬,答應給她三天時間考慮。
她該怎麽辦呢,拖隻拖得了一時,唯一的辦法隻有逃出去,不然就真的隻有嫁給杜瑞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