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太監七手八腳將琦顏抬上轎,杜初雲又吩咐人去請太醫,琦顏前腳剛被送回徽欽殿杜瑞乾後腳就到了,正要開藥方時皇帝也得了信趕過來。

才到前殿,慕容瑾焦急的聲音已經傳進來:“她怎麽樣了?!她怎麽樣了?!”言語間已經疾步奔入寢殿,裏麵伺候的宮女跪伏在地,杜瑞乾也俯首跪著迎駕,安靜躺在床上的琦顏仍然沒有醒轉的跡象。

慕容瑾三步並作兩步搶到床前,俯身看著床上靜靜躺著臉色蒼白的女子,濃眉緊緊蹙結,轉頭怒意甚濃斥問:“到底怎麽回事?!”

底下跪成一排的宮女早被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不……不知道……”左首第一個管事的宮女戰戰兢兢回答。

“你們這群廢物!養你們何用!小翠呢,她在哪兒?”

“不……不……知道……”

“統統滾出去!”

一眾宮女哆哆嗦嗦逃難似的一溜兒就沒影了,隻有太醫杜瑞乾還留在寢殿。

“她怎麽樣了?”發了一頓脾氣後,慕容瑾的情緒終於有所緩和。

“寒氣入體,氣血不暢,還好娘娘年輕,調理一陣就會好的,不過……”

“不過什麽?”慕容瑾頓時緊張起來。

“恕臣無能,恐怕難以根治,娘娘寒氣侵體已經不是一時半會了……”

“你胡說!這怎麽可能?”慕容瑾一把拎住杜瑞乾領子,滿臉震怒。

“早在幾年前娘娘剛剛小產的時候,本應該好好休養,但是據臣所知,娘娘在冰天雪地裏跪了好幾個時辰,最後還昏過去了,女子小產和生產之後本來身體就是最虛弱的,娘娘卻還受了寒,那時候就落下病根了……”

後麵的話還沒說,慕容瑾就打斷了他,直接下令:“朕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總之你要把她醫好!朕要看著她好好的!”

“皇上……”

“怎麽?你要抗旨?!”

“臣……臣遵旨……”杜瑞乾隻得低聲領命,心裏卻知道根治不了,到了中年以後,琦顏會出現痛風畏寒,迎風流淚等等症狀,自己能做的,隻有盡力幫她調理身子延緩後遺症的到來的時間。

開好藥方後,正好小翠也回宮了,便隨杜瑞乾一起去太醫院取藥,寢宮裏隻剩下了慕容瑾和昏迷中的琦顏。

慕容瑾坐在床沿上,默默凝視著她,她除了臉色過於蒼白,麵色安詳得就像是在熟睡,看得慕容瑾一陣心酸。

這時進來一個太監,稟告說左相候在殿外求見。

“不見,讓他回去。”慕容瑾滿臉厭煩地擺了擺手,太監見狀隻得快步退下,沒多久又進來了,呈給皇帝一份奏折,慕容瑾看完不由得眉頭緊鎖,將折子放在床前的案幾上,陷入了沉思。

不知何時,琦顏已經醒過來了,隻是慕容瑾想事情想得入神,竟沒發覺。可能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不舒服,她動了動身子,慕容瑾立刻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你可算是醒了。”說這話時他忍不住握住來了她的手,臉上的表情卻仍是憂慮重重,不見減緩。

“讓皇上擔心了,臣妾真是罪該萬死。”

說著琦顏就要掙紮著起來,卻被慕容瑾一把輕輕摁住了肩膀:“不要動,好好躺著吧。你真不讓人省心,就昨天夜裏沒來,怎麽就病了?怎麽就不知道好好愛惜自己!”雖然是責備的話語,慕容瑾說出來卻有無限的愛憐。

“昨日引得皇上不悅,臣妾不勝惶恐,還以為皇上不會理我了……”

“你呀,滿腦子胡思亂想什麽,我怎麽舍得不理你。其實昨天不是朕不想過來陪你,實在是國事繁忙,一直在批閱奏折,批完時間已經很晚了。”慕容瑾俯首微笑道,眉頭終於舒展了些。

聽慕容瑾如斯說,琦顏蒼白的臉上也浮出一絲淡淡笑意,又問道:“剛剛為什麽不見張丞相呢?皇上若是為了臣妾耽誤了國家大事,臣妾就成大罪人了。”

“見不見都一樣,”順手操起案幾上的奏折晃了晃,又將奏折扔回幾上,“天天都是這套陳詞濫調,被他們煩死了,這些老家夥太可恨!”

“到底怎麽了?是朝中發生什麽事了嗎?”琦顏坐了起來,有些憂心地望著慕容瑾,“我知道,後宮不得幹政,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隻是,看到皇上如此煩惱,臣妾看著也好生難過。”琦顏暗暗有些奇怪,好歹張成龍也是他舅舅,怎麽被他稱作老家夥了。

慕容瑾將她攬進懷裏,麵色有些沉重,“說給你聽聽也無妨。幾個月前剛剛回京,分封北伐功臣之時,左相和右相為首的眾多官員就激烈反對分封許世安耶律齊等前蕭降將,現在他們又故態複萌,開始打壓朕扶植起來的勢力,拚命想排擠有功之臣。看來朕是把他們逼急了,張杜兩家現在竟然聯合起來對付朕,太可惡了!”

“原來是如此,難怪皇上煩惱。張家跟杜家勢力滔天,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要摧毀他們恐怕不是易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還望皇上耐心等待時機。”

“善雅,這些事我自有分寸,你無需擔心,你隻管好好休息,養好身子少讓我操點心。”他輕輕拍了拍她纖弱單薄的肩,“對了,我聽宮女說你在鳳儀宮昏倒的,是怎麽回事?是不是皇後欺負你?”

“沒有的事,是我自己……”琦顏話還未完,就被外麵傳來的一個清脆聲音打斷:“皇上說的沒錯,是皇後娘娘言而無信欺騙娘娘,娘娘氣憤不過才暈過去的。”話音落下,小翠也出現在了寢殿,手裏捧了高高一摞藥。

“真有此事?”慕容瑾蹙眉,求證地看著倚在自己胸前的琦顏。

“沒……”

“娘娘,怎麽沒有?”接著小翠就劈裏啪啦將事情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尤其說到杜皇後諷刺琦顏時更是添油加醋了一番,聽得慕容瑾頻頻皺眉。

這日慕容瑾一直陪著琦顏,沒離開徽欽殿。

過了幾日,天氣好轉了些,明顯沒之前那麽冷,北方的冬季裏能有這樣的好天氣真是難得。琦顏身體也好起來,心情也較之前明朗了許多,她現在唯一的不如意,就隻有還未將孩子接到自己身邊,不過,過不了多久,母子就能團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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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娘娘有請,皇妃請進。”剛剛進去的小太監尖聲尖氣道,朝琦顏哈了哈腰。

琦顏點了點頭,舉步踏入元和宮,這還是幾個月裏第一次來這兒。到了正殿,張太後抱著隻渾身雪白的小狗坐在椅子裏,正低頭逗弄小狗,琦顏進來她連頭都不抬一下。

“臣妾參見太後娘娘,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遠遠地,琦顏屈膝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免禮,賜坐。”太後聲音淡漠,仿佛是從遙遠的冰山上飄過來的,依舊低頭逗小狗,正眼也不瞧一下琦顏。

“太後娘娘,從前是臣妾太任性了,這麽久沒來給太後娘娘請安,臣妾心中實在不安,今日特來請罪,還望太後娘娘懲罰臣妾。”琦顏仍是站著。

張太後終於抬起頭來,滿臉不屑地看著琦顏,麵帶笑容,眼神卻冷如堅冰,“你是皇上的心頭肉,哀家若是懲罰了你,皇上還不得找哀家算賬。說吧,今日來元和宮,有什麽事?”

“前幾日聽皇後娘娘說,臣妾的孩子被送到了太後娘娘這兒,這幾年也多虧了太後娘娘照應,孩子才得以平安成長。臣妾感激不盡,同時也深感惶恐,不敢給太後娘娘再添麻煩,所以鬥膽請求太後娘娘將孩子交給臣妾自己撫養。”琦顏突然跪倒下來,說得是情深意切,臉上頗為動容。

“雅皇妃此言差矣,縉兒怎麽說也是先皇的子嗣,自然也就是哀家的孩子,哀家照顧自己的孩子哪來什麽麻煩之說。雅皇妃真是多慮了。”張太後唇邊扯出一抹冷笑,又低頭撫弄小狗細滑如緞的毛。

“太後娘娘,懇求您看在臣妾母子分離三年的份上,今日讓臣妾見見縉兒。”琦顏從袖中取出手絹,輕拭著眼角,雙眼亮如水晶,淚水沾濕眼睫,泫然欲滴。

“不要以為在哀家麵前扮可憐哀家就會同情你,你根本就不配做縉兒的母妃!天下哪有哪個母親會拋棄剛剛出生的孩子,而後一走了之,一去三年?縉兒沒有你這麽狠心的母妃,你走吧,哀家不想看到你。”太後猛地抬頭狠瞪了琦顏一眼,目光似一把利劍,直穿皮肉剖入肝膽,讓人心驚肉跳。

“如此說來,太後娘娘是不打算把孩子還給臣妾了麽?”琦顏含淚問,脖子繃得筆直,奮力仰著頭。

“你休想!你這個不知禮儀廉恥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他母親!你也不想想你做的齷齪事!還是先皇的貴人之時,你就勾引瑾兒,之後又跟了韃靼的野蠻人,一女不事二夫的道理你不懂?!哀家的丈夫和兒子都被你這隻騷狐狸迷昏了頭,你說,你到底用了什麽妖術?嗯?!”太後說得激憤起來了,離席就甩了琦顏一記響亮的耳光,指著她鼻子狠狠罵道,“賤人!毫不知羞的賤人!你也配養孩子?!”又是一耳光甩在琦顏臉上。

琦顏兩邊臉頰頓時紅腫起來,她不怒,隻緩緩站起身來,唇畔付出一絲嘲諷的笑:“我不配養孩子,難道太後娘娘就配麽?”一語末了,別具深意地看了張太後一眼,張太後滿臉的囂張頓時斂去,臉現震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