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迫在眉睫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天下竟然有這樣的巧合,我以為那薩滿法師指的方向就是皇宮,可是一時間沒有想到,西南方向居然真的有人在對我下鎮蠱,那個人並不是大玉兒,而是她的妹妹小玉兒,這兩姐妹最相像的一點就是同樣的心狠手辣,隻不過一個城府深沉,韜光養晦;另外一個鋒芒畢露,咄咄逼人罷了。

恰好小玉兒的院子正好在我住所的西南方,我不知道多爾袞是對她早有提防和懷疑,還是欲蓋彌彰,正好在他想找到為大玉兒洗脫的替身時,倒黴的小玉兒成了撞到槍口上的獵物,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她居然妄想用鎮蠱的手段來達到除去我的目的,實在是愚蠢和可悲。

一番細致而緊張的大搜查開始,當一扇大門被撞開後,一個正蹲在地上,拿著什麽東西在火盆上引燃的侍女驚慌地拜伏在地,

“啊……王爺……”

一張燃燒了一半的紙箋從她顫抖的手中飄落於地,阿克蘇搶步上前,一腳踩熄了紙張上迅速蔓延的火舌,一陣煙塵升騰後,他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紙箋,彈彈上麵的黑灰,然後交到了多爾袞的手中。

多爾袞麵無表情地接過,似乎不經意地在上麵掃了一眼,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果然不出所料。”

說著將殘缺的紙箋遞給了旁邊的我,我低頭一看,上麵是一行彎彎曲曲的蒙古文,什麽也看不懂:“這上麵寫得是……”

“你的生辰八字,如果這個沒有弄準的話,那麽被鎮蠱的人就毫發無損,不會受到絲毫的妨害,連這個都弄得到,果然神通廣大!”

“你家主子呢?怎麽不敢出來見我,害怕了?”多爾袞踱到了那嚇得幾乎癱軟的侍女麵前,慢悠悠地問道,語氣很平和,似乎怕這個做賊心虛的侍女心理承受能力不足。

“主子她……她剛才還在裏麵了,奴婢不知道,不知道她怎麽沒有出來……”侍女哆哆嗦嗦地回答著。

我也很奇怪,小玉兒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麽今天卻一反常態地躲了起來呢?再說明擺著她剛剛得知陰謀敗露的消息,所以才急令侍女將物證銷毀,而眼下被抓個正著,她還能繼續躲下去嗎?

多爾袞目視了一下阿克蘇,阿克蘇立即會意,打了個手勢給一幹仆役:“你們這就分頭搜索,務必查個仔細!”

“喳!”眾人齊聲應諾,正準備行動的當,裏麵忽然傳來了小玉兒冷冷的聲音:“不用勞煩各位了,王爺想要什麽東西,我自然會直接奉上的。”

“吱呀”一聲,內門被從裏麵打開了,小玉兒緩緩地走了出來,一直在離多爾袞隻有兩三步距離的地方站定,她緊緊地盯著多爾袞,多爾袞同樣回望著她,但是誰都沒有開口打破這個沉寂,兩個人久久地對峙著,一麵是熊熊燃燒的怒火,一麵是肆無忌憚的挑釁。

我感覺到空氣中充滿了火yao味,知道一觸即發的戰爭會是怎樣的暴烈,於是對其他不相幹的人輕聲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眾人互相對視後,識趣地退去了,順便幫我們關上了房門。

這時那個癱伏在地的侍女突然跪行幾步,連連叩頭,苦苦哀求道:“王爺,求求您放過我家主子吧,她這樣做都是為了您好,因為有位神算告訴我家主子,說熙貞福晉的八字與王爺不但不和,而且還命裏克夫,遲早要妨害到王爺的,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多爾袞看都沒看她一眼,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那侍女還幻想著為小玉兒的求情會受到一點功效,所以正欲開口,被我厲聲喝止了,其實我是要保護她,這麽忠心的奴婢可並不多見,盡管她是為虎作倀,但是也算是各為其主,比那些見風轉舵的無恥小人強多了,所以我倒也沒有將怒火撒到她的身上,更不想看到她會落到依雪的下場,

“王爺都叫你滾了,沒聽見嗎?”我一把將那名侍女拽起,連拉帶拖地將她趕了出去,然後重新帶上了門。

“沒想到你做人這麽差,居然還有這麽忠心的奴才。”多爾袞冷笑著說道:“把你藏著的東西拿出來,好讓我看個新鮮!”

小玉兒並沒有半點避縮和慌恐,而是大大方方地從一隻小木匣裏拿出一件物事,交到了多爾袞的手上:“你要的東西就是這個嗎?給你好了,免得你勞神勞力地四處搜索,弄得雞飛狗跳的。”

多爾袞仔細地打量著手上那個小小的布偶,這東西做得很逼真,一看就知道是模仿我的模樣縫製的,上麵寫著我的生辰八字,毫無意外地刺滿了密密麻麻的鐵針,頭臉,胸口,腹部,幾乎都被仇恨的鐵針覆蓋,令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布偶掉在了冰冷的地麵上,他的臉色鐵青,眼睛中陰冷的寒光愈盛,“啪!”地一聲,一記重重的耳光落在小玉兒的臉上,這是我第一次看他打女人,而且這麽重的耳光是落在他發妻的臉上。

我還來不及驚叫,小玉兒已經悶哼一聲,身子失去重心,向旁邊的茶幾倒去,砸倒了一隻青花瓷瓶後,摔在大理石地麵上,等她掙紮著爬起來後,我清楚地看到她白皙的麵孔上多了幾道紅紅的掌印,可見多爾袞用了多大的力道。

小玉兒用手捂著火辣辣的臉龐,一縷殷紅的血跡從她嘴角流出,大概是猝不及防的重擊之下,牙齒劃破了口腔的內壁,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望著多爾袞,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平日裏溫文爾雅的丈夫居然會如此狂怒,居然會動手打她,

“你,你竟然……竟然打我?!”她的聲音過度激越而顫抖。

多爾袞略微有一點歉疚,不過與他的怒火中燒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他狠狠地罵道:“你這個惡毒的婦人,打你是輕的,我還要休了你呢!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要反了天了!”

“好,你要休了我,好……你休一個給我看看,我還能怕了你不成?今天倒要看看你的能耐了,我們科爾沁的女人還沒有哪個被外族的賤婦給擠走的,你要是想得償所願的話,我也不會叫你安生的!”

“你以為我這次不會當真的嗎?別以為你的出身能救得了你,一個女人犯了最起碼的婦德,如此狠毒地謀害她男人的側室和孩子,就是皇上也不會容忍你的肆意妄為,不記得當年禮親王的繼妃是怎麽死的了?”多爾袞在盛怒之下提到了當年的舊事:因為禮親王[當時的大貝勒]代善的繼室向他吹枕邊風,惡意挑唆,誣陷他的三兒子碩托和他的一個小妾有染,導致代善想殺碩托泄憤,結果事發,努爾哈赤暴怒,無奈之下的代善隻得親手殺掉了那個惹禍的後妻以表示謝罪,這樣才勉強逃過丟官削爵的厄運。所以多爾袞提到這件事,用以警示盲目自大的小玉兒。

其實小玉兒自知有虧,所以不免色厲內荏:“好啊,我等著,要不然你就殺了我,要不然的話,我就一天也不讓你和這個小狐媚子好過!”

這時正巧宮裏來人,皇太極要招多爾袞進宮議事,所以這場激烈的爭吵暫時告一段落,多爾袞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屋子裏隻剩下我和小玉兒兩個人,我見勢不妙,生怕氣急敗壞,恨我恨得牙根直癢的小玉兒會衝過來和我拚命,於是趕忙甩上門溜之大吉,隻聽到裏麵傳來一陣稀裏嘩啦的摔砸東西的聲音,還有小玉兒歇斯底裏的咒罵:“你們等著,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

我在門口靜靜地聽了一陣,然後伸手招一旁的侍衛首領過來。

“不知福晉有何吩咐?”

“你帶上人,把這裏監視住,無論大福晉在裏麵如何胡鬧打砸,哪怕就是上房揭瓦也好,也不要理她,但是務必不能讓她走出這王府一步,明白嗎?”

“喳!奴才領命!”他低頭打了個千,幹淨利落地應諾道。

我走了一段路,由於身子臃腫笨重,所以頗為吃力,於是停下腳步稍事歇息。

“小姐,您是怕大福晉會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妄圖直接過來傷害您嗎?”阿娣小心地問道。

“這倒不一定,但是我認為,她最有可能的就是跑到宮裏去找皇上告狀,因為看今天的情形,王爺是非休她不可了。”

“可是這樣的話,對她來講可能沒有什麽幫助啊!畢竟皇上那麽精明,這事的來龍去脈,隻要稍一推斷,就可以知道是她在顛倒黑白,不但於事無補,反而會徒增皇上對她的反感。”

“你說得沒錯,”我悠悠地說道,“但是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因為大福晉自信手中的把柄,能夠置王爺於極其不利的地步,所以才會這樣做的。”

阿娣知道我不想講出這個“把柄”究竟是何,所以她很識趣地沒有問這方麵,但是她仍然有些猶疑:“雖然如此,但是如果王爺倒了黴,那麽對她來講也沒有任何好處啊!畢竟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魚死網破對誰都沒好處。”

“可是大福晉偏偏是個沒有遠見外加極度自私的人,真的把她逼急了,來個狗急跳牆,拚個兩敗俱傷,她也在所不惜,有時候偏偏是這種人很可怕,雖然不聰明,但是他們根本什麽都不怕。”

“小姐所言極是。”

……

沒想到我不希望見到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剛剛過去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那個侍衛首領就匆忙地趕過來氣喘籲籲地向我稟報:“福晉,方才大福晉出府了!”

“什麽?”我猛地一驚,一下子站了起來,牽帶著腹部隱隱作痛,不過我已經顧不得了,一麵用手掩著肚子,一麵驚訝地問道:“剛才不是特地吩咐過你,不要放她出這王府半步的嗎?”

那侍衛首領略顯愧疚:“奴才沒能執行好福晉的命令,還請降罪!”

“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還不派人前去追趕?”我從炕前的墊板上移步下來,一麵匆匆地向外走一麵吩咐道。

他顯然也沒有意識到小玉兒出府的嚴重性,緊跟在疾步前行的我旁邊,一麵請示著:“王爺進宮議事去了,這大福晉畢竟是這裏管事的主子,奴才們貿然前往追趕,倘若她發怒的話,奴才們也擔待不起……”

“什麽擔待不起的?你們盡管去追,如果怪罪下來,全由我一個人擔著!萬不可讓大福晉入宮見得皇上,否則……”說到這裏我咽下了後半句,當然不能讓他知道這其中原委。

說話間,轉過回廊,穿過幾道門檻,我就來到了大門前,那裏正聚集了大批的侍衛,他們正不知所措地等待著我的命令。

“大福晉是怎麽出府的?”我向一旁的阿克蘇問道。

“回福晉的話,大福晉是騎馬出去的。”他顯然也沒有預料到小玉兒居然會如此舉動,所以有點猝不及防。

“還愣著幹什麽?立即快馬加鞭去追回大福晉,否則重重治罪,聽明白了沒有?”我轉向那群侍衛,厲聲命令道。

“喳!”

眾人紛紛飛身上馬,從大開的府門衝了出去。

我回頭看了看阿克蘇,責怪道:“你怎麽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還能讓大福晉如此輕易地出府了?”

他麵有難色:“回福晉的話,您有所不知,方才大福晉手持利刃,揚言如果我們不放她出府,她立即自刎,奴才們哪裏還敢強阻,況且王爺不在,萬一有個什麽的,恐怕不好收場,奴才們的腦袋也……”

算了算,從小玉兒強行出府到我接到匯報過來安排人出去追趕,起碼耽誤了半柱香的功夫,從王府到皇宮也沒有多遠的路,恐怕真的趕不及,萬一趕上時距離皇宮已經很近了,那麽自然不能明目張膽地將她截回,況且這幫侍衛哪個敢對她來硬的?估計多半回無功而返。

不行,我決不能讓小玉兒跑到皇太極麵前揭穿多爾袞和大玉兒的私情,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看來要盡快采取必要的措施,將導火線的火花截斷在到達zha藥桶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