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神秘來信

掰著手指算日子,平日裏時光荏苒,光陰似箭的感覺此時卻完全沒有了,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那般漫長,每天看日出日落,總覺得滴漏滴得如同老牛拉破車一樣,我的脾氣也越發急不可耐起來,終於,當我再一次從睡夢中醒來時,初一這一天終於姍姍來到了。

“阿娣,阿娣,快點來啊!”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外麵日上三竿的明媚陽光,一下子睡意全無,這可是難得的機會,錯過了約定的時間,我真害怕見不到老朋友,不過這也是無謂的擔憂,劉鬱如果確實看到那張紙條了的話,恐怕就算等到日落西山也不會先行離去的,我想他此時的心情是否也和我一般激動而興奮呢?

阿娣是自己人,也隻有她知道我今天要有一趟“微服私訪”,不過這個“私訪”具體是怎麽回事她也一無所知,我當然也不敢讓她知道太多,隻是告訴她我在初一的時候要去城隍廟逛逛廟會,不喜歡一大群人前擁後呼,引得眾人側目,因此要喬裝打扮成普通婦人,隻帶她在身邊伺候著,這樣才可以玩得開心一點。不過令她疑惑的是,我居然叫她特地準備一把黑色的折扇,放在隨身攜帶的那隻裝拜神香燭包袱裏,估計她肯定在好奇我為什麽要在冰天雪地的冬季帶著扇子出門,不過我的行為一貫不拘常理,常常來點出格的言行,所以她也就見怪不怪了。

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阿娣幫我梳了一個普通的漢族婦女的發型,我很是滿意,這個小侍女還是蠻機靈手巧的,這才來到盛京十幾天功夫,就把這些滿漢的東西都學得像模像樣,漢語也學會了很多,簡單的對話基本沒什麽問題,看來我把她從朝鮮千裏迢迢地帶來,倒也不失為聰明之舉,畢竟有一些事情,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哪怕是我眼下的貼身侍女依雪。

穿上阿娣幫我準備好的一身行頭,我仔細地看了看,正準備出門,忽然間想起了什麽,於是將外麵的依雪叫了進來。

“不知主子有何吩咐?”她恭恭敬敬地問道。

“呃……王爺是不是已經去衙門了?”多爾袞一連在我房中睡了七八天,搞得整個府裏“民怨沸騰”,一股強烈的醋海波濤在暗地裏洶湧著,我真是擔心這股群情激憤的暗潮會把我拍死在沙灘上,就算喜歡曬陽光浴,也不能不顧海嘯或者熱帶風暴時的滾滾潮湧吧?那可是影響人身安全甚至生命安全的,我雖然貪婪,但也不至於傻到了頭腦昏熱飄飄然,這點理智還是有的。

於是在我的“苦心勸說”下,多爾袞在感慨我“大公無私”,“賢明豁達”的同時,隻得去其他各個老婆的房裏輪流拜訪,讓她們“雨露均沾”,也好稍稍平息一點怒氣。所以我不知道多爾袞現在的行蹤,也不屑於打聽昨夜他在哪個女人的房中過夜的。

“是的,王爺早在一個時辰前就出門了。”依雪回答道。

“哦,是這樣的啊,”我略一思索,然後吩咐道:“等王爺回來時,倘若問起我的去向,你就回稟他說,我帶著阿娣去城隍廟進香去了,順便逛逛廟會,掌燈之前就回來。”

“是,主子。”依雪應諾著,我一揮手,她隨即退了出去。

於是我和阿娣這一對喬裝成普通漢族的大戶人家的主仆,就出門登上馬車前往城北。大概有半個時辰的路程,就到達了那個和後來北京的天橋很是類似的城隍廟,今天正逢初一廟會,又逢正午,還沒下車,就聽到外麵一片嘈雜之聲,各種各樣的叫賣聲,吆喝聲,混成一片,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我在阿娣的攙扶下出了馬車,然後吩咐車夫在附近等我,一是不想讓這裏的平民百姓注意到,惹來他們疑惑而好奇的目光,雖然眼下是光天化日,畢竟我在現代的電視劇裏,看到過很多關於某傻女人張揚露富,被若幹歹徒打劫之類,再說我眼下又是如此美貌,萬一被人暗地裏跟蹤而劫財劫色怎麽辦?我可不會傻到以為這種情況下必定會跳出以神勇大俠或者帥哥勇士來“英雄救美”,所以我不但特地把自己裝扮得普普通通,簡直是灰頭土臉,以借機掩飾我的形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二來由於我此行的特殊目的,自然不能讓外人知曉,到時候還得想方設法如何堵住人家的嘴巴,實在是自尋煩惱,於是我隻是帶著阿娣一個人前行,漸漸地匯入了人海之中。

由於時候尚早,我還是第一次在古代逛街,感覺就像來到了古裝電視劇的片場,什麽都新鮮的很,感覺自己仿佛成為了一出古裝清宮大戲的女主角,也想學學那些風liu天子們來個微服私訪,見識見識揮汗成雨,摩肩接踵的繁榮景象,體驗體驗民間生活,實在是新鮮有趣的很,不過如果要他們從此就當起平民百姓,過著柴米油鹽的粗陋生活,我想他們是絕對不會願意的,起碼我是這樣。

我這一路的收獲可真是不小:先是看了看雜耍,然後跑去聽聽評書藝人講[三國],接著擠在人群中裝模作樣地看大戲,可惜我實際上連他們究竟唱得是哪一處戲都不知道,甚至他們唱的是哪個戲種都分不清,無聊地看了一會兒戲台上的才子佳人,搖搖頭,背著手走開了。

阿娣顛顛地跟在我後麵,可是真正地倒了黴:我準備了一口袋的銅錢和碎銀子,見到什麽有趣或者中意的就買什麽,反正手裏有錢,囊中鼓鼓,還能不趁機大肆揮霍一番?反正這銀子也不用我去出賣勞力和腦力去賺,想花錢跟賬房說一聲就可以,他們滿洲貴族的銀庫裏從來不會有空隙,即使有了,再一次的出征伐明,搶掠幾座城池,打劫一些富戶和官府的倉庫,再加上當鋪銀樓的,哪次不是滿載而歸?所以他多爾袞家裏的庫房也是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錢是王八蛋,花了再去搶。

麥芽糖,凍梨子,糖炒板栗,桃酥糖糕,泥人風箏,最後又多了一大串咬了兩口的冰糖葫蘆,你還別說,這糖葫蘆做得還真是地道,裏麵不但山楂核挖得幹淨,還塞滿了棗泥和紅豆沙,表麵上還粘了很多幹桂花,吃起來那叫一個爽啊,可惜我的胃裏實在塞不下任何東西了:我已經吃了不下十多種食物,簡直要撐出毛病來。

抱著這一大堆東西的阿娣,可謂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一個小小心,把任何一件東西掉下來,其實她的擔心純屬多餘,我怎麽可能像其他主子一樣眼睛長在腦瓜頂上,下人稍微一個不慎就雷霆大怒,叱責重罰呢?我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心腸軟,尤其是對於這類純屬“人民內部矛盾”的,又怎麽會像對待“敵我矛盾”一樣,如“冬天一樣冷酷”呢?

我隨手捏了捏錢袋,盡管實在沒有什麽可買的東西了,不過這袋子裏依然沒有下去多少,不由得歎息一聲:“唉,這種物價低廉的地方,花起錢來實在不爽,看來和揮金如土,痛快淋漓還有一大段差距啊,我看要不要換個更有趣點,東西多少也昂貴一點的地方吧?”

“嘩啦”一聲,一個小小的紙包掉在了地上,阿娣的手終於抱不住了,一個顫抖,終於出了紕漏,也難怪,聽到我如是說法,她能堅持著不當場暈倒在地就不錯了,看來心理素質還算強的。

她一時間也不敢蹲身去撿,生怕懷裏已經顫顫巍巍的各類物品一股腦地跟著掉下來,那可是名副其實的丟了西瓜撿芝麻,一時間左右為難,僵在當場。

我還真是個“平易近人”,“體恤下人”的主子啊,這不,我立刻彎腰把地上的紙包拾取,在準備放在她懷裏高高堆積的盒子上時,突然說道:“還是我拿一些吧,看你累的。”

阿娣這次真的要暈倒了,天底下哪裏有主子主動要求和奴才分擔一下荷重的事情?她慌張地連連搖頭:“不……不,小姐,實在不可以啊,您可是……”

我一把將她懷裏的東西抱過來的一半,不過她暫時也無法反抗,因為這樣的結果隻能造成更多的物品掉到土地上,結結實實地來一個灰頭土臉,接著在她的惶恐和受寵若驚中,我偷笑一下,繼續逛向城隍廟。

等我一路磨磨蹭蹭地到了廟門口,抬頭看看,日頭已經高高地懸在正中央了,中午已到,我四處看看,沒有“多鐸”的身影,應該不會遲到啊?難道走岔了,或者他在廟堂裏麵等我呢?

於是先是不放心地在廟門口張望了一陣,我這次示意阿娣,讓她隨同我進去。

形形色色的香客穿梭不息,一隻隻墊子上虔誠的善男信女們正在雙手合十地禱告著,然後恭恭敬敬地對著威嚴的城隍泥塑像叩拜著,口裏模糊不清地念叨著,估計都是保佑故去的親人在地底下平平安安的,不要受小鬼欺負之類的,一炷炷高香煙霧繚繞,倒也是香火旺盛,這小小的城隍老爺估計也在偷笑吧。

我一陣東張西望,探頭探腦,時不時地還一麵抱著東西一麵低頭去看正在跪拜的香客中有沒有和“多鐸”類似的身影,可惜過了半晌依然一無所獲,旁邊的阿娣也疑惑不已,禁不住問道:“小姐,您在找誰啊?”

哦,我忽然間想起了一件重要的物事,就是我和劉鬱約定見麵時手裏拿著的那件信物----黑色的折扇,什麽腦子啊,居然連這個都忘了,我當時為了以防萬一,故意沒有在那張字條裏寫上我李熙貞的大名,要是有個東窗事發什麽的,我不也好趁機抵賴,死不承認不是?可是這樣一來多鐸也許就不知道我現在變成什麽樣子了,哪裏找得到我呢?

“阿娣,你把帶來的包裹裏的那隻折扇拿給我。”我小聲吩咐道。

“是。”阿娣放下了手臂中的一大堆物品,把背上的包裹取下,正準備打開時,忽然有一個年約十歲的小男孩跑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角。

我一愣,抬頭一看,隻見這個小男孩衣衫襤褸,麵帶菜色,就以為他是個小叫化子,不過奇怪的是,既然是乞丐,他應該直接拿著破碗,對我乞求著:“求求您賞我幾個銅子吧,我餓了三天了。”之類的專業行話,又怎麽會悶聲不吭呢?

不過我還是從錢袋裏摸出幾文錢,遞到了他髒兮兮的小手裏,沒想到他的手居然暗裏一番,我心中一驚,還沒等反應過來他究竟要做什麽的時候,隻覺得手心中多了一小團紙,頓時愣住了,還沒等我詢問這是怎麽回事時,小乞丐已經跑開了。

我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於是背轉過身,看看前麵無人,然後迅速地用最小的動作將手心裏的紙團展開,心想:究竟是何人,送信方式如此隱秘,必然有意想不到的內容。所以我自然不會正大光明地在人群裏直接看信了。

隻見皺巴巴的紙團上麵用蠅頭小楷寫著幾行字:事有泄密,請妥善處置。

我的心頭猛地一顫,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小字,對我的震撼卻是不小:難道真的東窗事發了?這是誰呢?我思索著這個神秘的送信人,他怎麽可能知道我的這次約會穿幫了呢?難道是“多鐸”?看來也隻能是他了,不然還能有誰?

來不及多想究竟是如何泄密的,得趕快想想眼下該如何反應,這時眼見阿娣即將把包裹裏的折扇拿出,我小聲道:“不用了。”

看著她訝異詢問的目光,我蹲下身來,將包裹裏的香燭一一取出,邊拿東西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你呆會兒去找間茅房,照舊背著這隻包裹,關上門之後悄悄地把這把扇子扔進坑裏,然後再扔些用過的草紙把它徹底遮蓋住,記住,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覺的。”

阿娣立即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雖然她不明白我究竟是因為什麽這樣緊張,但她聰明地會意到了周圍一定有人跟蹤或監視,所以我才會悄悄地叫她去扔東西,於是她微微點點頭,把包裹重新包好,等著我裝模作樣地跪在墊子上拜神時,她轉身離開了。

我手裏舉著煙霧繚繞的高香,隻覺得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和這煙霧一樣嫋嫋霧化起來,迷蒙而看不清真實的影像,如果說那張字條泄密了的話,發現的人隻能是多鐸的大福晉,她也知道我曾單獨待在書房裏一段時間,於是盡管那紙條沒有落款署名,上麵寫的名字也是這個古代無人知曉的“崔英媛”,然而她如何不能看出這字條所言的意思?而且她又是多鐸的福晉,看到我這個“狐媚子”竟然敢秘密地約她的男人去偷偷幽會,不知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曖mei事情,所以她一定會火冒三丈,而且她又是小玉兒的堂妹,極有可能去找小玉兒通報此事,而這十幾天來,為何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說小玉兒想把我徹底整垮,唯恐單憑一張紙條告不倒我,多爾袞會懷疑這紙條是她蓄意誣陷我而偽造出來的,所以她就令多鐸福晉悄悄地把字條歸到原位,讓毫不知情的多鐸在初一這天依約前往與我幽會,與此同時她們幾個女人就暗中跟蹤我一路到此,眼下也許正躲在暗處,等待著多鐸前來,將我們一舉“捉奸”?這樣一來,人證物證俱全,即使我和多鐸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但單憑我們這樣鬼鬼祟祟的約會就足夠惹多爾袞大發雷霆,認為我水性楊花,紅杏出牆,他可以容忍我的無禮,但絕對不可以容忍我的不忠。

可是這張神秘的秘信,確實將我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但是這信的主人,能是多鐸嗎?如果她們暗地裏將我的字條放回原位,讓多鐸看見,那他如何知道這字條的秘密已然泄露了呢?

不管如何說,我暫且裝作普通遊玩上香,要盡快回去才是,如果這信不是多鐸派人送來的,他根本不知情地照常趕來,那豈不要穿幫了?

果然,我前腳剛回到府中,就被後腳趕到的一個侍女請到小玉兒的房中問話,我明白了,看來我的預料絕對是準確的了。

一進暖閣,就看到炕上圍坐了幾個女人,除了小玉兒和多爾袞其他的幾個側福晉外,還多了一個陌生的女人,我從來沒有見過她,隻見她年齡和小玉兒效仿,連看我的眼神都是一樣的冰冷,簡直是咄咄逼人,想要洞穿我的心底,讓我把一切見不得人的秘密全盤招認出來一樣。

聞著周圍的火yao味中還夾雜著淡淡的風塵仆仆的特殊氣味,看來她們確實是剛從外麵回來,毋庸置疑就是跟蹤我一路,由於沒有捉到現行好戲,於是幾個女人一商量,索性來個破釜沉舟,對我展開“三堂會審”。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有數了,不過好在我有思想準備,所以對眼下這一緊張威嚇的氣氛,雖然確實有鬼,但我內心倒也不是很慌恐,反而表麵越發顯得氣定神閑,藐視敵人也是一種戰術,唯一奇怪的就是,為何多鐸的大福晉沒有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