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節 柳暗花明

鐸也正朝著那邊看,聽到我這麽發問,他回答道:“吧。”

我在旁邊計算著雙方的兵力對比狀況,“我們這邊的兵力稍稍處於劣勢,究竟應該怎麽個打法才能幹淨利落地來個速戰速決呢?”

“我看吳克善的意思,肯定是今晚在這裏宿營,明日淩晨拔營出兵。從這裏到福陵和昭陵,隻有不到四十裏的路程,明日何洛會和鞏阿他們應該會在卯時到辰時之間抵達二陵,正好可以被從天而降的這支‘奇兵’包了餃。”多鐸繼續望著大營的情形,沉思著:“如果沒有辦法阻止他們明日祭陵,而阿達禮他們的兵馬還沒有來得及趕到,那麽就萬分棘手了,再怎麽謀劃,手裏沒有兵,還終究是被動挨打。”

我開始愁眉不展了,由於自己對於用兵方麵一點經驗也沒有,懂得的隻不過是兵書史書上看到的那些東西,實際應用起來能否管用還兩碼說。況且就算是有多麽高明的戰略,一個光杆司令還不如一個赤膊上陣的莽漢。

“有什麽辦法能夠將這一切危機都消滅呢?如果阿達禮他們今晚就能趕到的話,來個夜半襲營,還可以出奇製勝,畢竟此時吳克善無論如何也預料不到這裏會憑空多出這樣一支奇兵來,晚上大營的防守肯定不會如何嚴密,所以隻要有咱們有足夠的人數襲營和埋伏,取勝的希望就能大大增加。可是萬一他們來不了……”

多鐸抬眼朝南邊的河堤望了望,忽而神色一動:“這河堤距離大營也不過兩三裏距離。而且已經連日暴雨,河水暴漲,現在肯定已經高出地麵兩三丈,跟懸河差不多。看這邊地地勢甚低,雖然周圍有群山環繞,卻偏偏有一條峽穀通向這裏,如果夜間派人將大堤掘開,那麽一場‘水淹七軍’的大戲就可以開鑼了。眼下兵力不足。這也是最好的辦法了。”

我按照多鐸的分析仔細察看了這些地形。果不其然,他所言不虛,如果掘開大堤,放任洪水猛獸衝出樊籠,那麽毋庸置疑地,這些根本不通水性的蒙古兵們猝不及防之下必將將麵臨滅頂之災。可是,這種人為洪災所帶來的嚴重後果卻往往非常殘酷。這條策略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可萬萬不能施行。

我搖了搖頭:“這計雖好,成功的可能性也非常高,然而卻要慎重使用。昔日韓信出三秦時水淹廢丘,關羽在荊襄水淹七軍,雖然勝利輝煌,但也好歹是在敵國的土地上,受災地都是敵國百姓。可是這裏距離盛京不到四十裏。倘若洪水泛濫。淹沒周邊所有農田村落該如何是好?如果方圓上百裏都成為水鄉澤國,那麽今年遼東就將遭受極大地災荒,本來關內地軍糧就已經捉襟見肘了。這樣一來豈不是要鬧出亂?”

多鐸倒是滿不在乎,為了軍隊能夠最小代價地取得最大的勝利,死多少無辜百姓,令多少人流離失所,他並不在意。“這也沒什麽,盛京的地勢高,根本淹不到,這周邊也沒有什麽大城,淹一些小村落和農田也無所謂,哪年天災沒有死過人?再說了,如果發生饑荒,就從你們朝鮮運糧好了,你們朝鮮今年不是正風調雨順著嗎?”

我這下真的怒了,“你這算盤打得可真是好啊,反正也死不了你自己一家是不?這天下的好事都被你們占盡了,要馬匹牛羊就找蒙古,要糧食布匹就找朝鮮,要勞力財富就找大明,反正農田都由投充過來的漢人耕種,你們就隻管吃飽喝足了去打仗殺人就行了,可真是神仙般的日,這投胎投成滿人還真是好!”

“嗬嗬,瞧瞧你這個小氣地,都做了這麽多年滿人的媳婦了,還一心回護著娘家,可真是不忘本啊!你們朝鮮不用出兵不用出力,隻出點糧食就心疼了?別忘了,等我哥當了皇帝,未來的儲君可就是朝鮮的外孫,還愁沒有好日過?”

多鐸正陰陽怪氣地說到一半時,忽然目光一轉,在某處停留住了,與其同時也斷了話語,神色頗為警惕。我愕然,會不會是蒙古兵趁我們對話時沒有留神,所以才從背後瞧瞧地摸上來了?想到這裏頓時一驚,連忙沿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有兩團黑影正在不遠處的灌木叢晃動,卻看不清究竟是什麽人。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多鐸已經“呼”地一下起身,一個箭步衝了過去。隻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輕輕鬆鬆地將兩個偷窺者揪了出來。

隨著哎喲哎喲的慘叫聲和連連告饒聲,兩個穿著粗布衣裳,獐頭鼠目,嚇得魂不附體地人被多鐸一腳一個,狠狠地踹倒在地上,根本不敢爬起來,隻得一個勁兒地喊著:“饒命啊饒命啊!”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是誰派你們過來地?為什麽要偷聽我們的對話?”我冷聲問道。這兩個人看起來並不像蒙古人,更不像上山來占據製高點的蒙古士兵,否則也太猥瑣軟蛋了點。

多鐸從懷裏摸出了那把剔骨刀,也隻是在兩人麵前稍微比劃了幾下,他們就趕忙招認道,“小人,小人是這附近地百姓,上山來挖棒槌,正巧經過這裏,並沒有聽到兩位在說什麽話啊?”

我從鼻裏哼出了一聲,神情越發陰冷,“還不說實話?你當我是歲稚童嗎?這好一點的棒槌[野生人參]隻有長白山上才有,距離這裏有好幾百裏,你們在這裏采的哪門棒槌?看你們這鬼鬼樂樂、賊眉鼠眼的模樣,就肯定心有鬼!”

多鐸把臉一沉,狠聲道:“敢跟爺玩花樣,看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接著手腕微微一動,就在其一人的脖上劃出一道兩寸來長地口。那人立即慘叫一聲,痛得呲牙咧嘴,好在口並不深,隻會痛卻不會傷到要害。

旁邊的人眼看著那口剛剛磨過,正閃著寒光的刀刃即將擱到自己的脖上,嚇得什麽都招了:“求求兩位大慈大悲,就放過小的們吧!我這回不敢再有半句假話啦……”

接著,他一五一十地交待著:原來他們根本不是本地百姓。而是職業盜墓賊。專門抗著洛陽鎬到處掘人祖墳。靠竊取死人的陪葬品來發財的。半個月前,他們聽說這裏有人打井,打到大約也隻有兩三丈深的時候就打不進去了,原來土層下麵出現了堅硬地石頭,而且似乎分布很廣,於是也隻好改換別處重新打井去了。出於多年以來盜墓地豐富經驗,他們立即意識到這裏很可能有‘貨’。於是趕忙跑來探查。果不其然,他們發現這些巨大地石頭根本就是一座龐大陵墓的地下通道的部分材

.掘,花費了十天功夫,終於順利地進入了地道,結果又發現裏麵有好幾道嚴實的石門,於是隻好費力開鑿。

終於。在昨天他們已經進展到了最後一道石門。眼看就要抵達墓室發橫財了,誰知道今天一過來,卻發現這裏憑空多出了無數蒙古兵來。正忙碌著紮營。他們頓時慌張不已,連忙上山來查看地形,果然,按照先前測量過的位置,那座陵墓的墓室恰好就被圈進了這座突然冒出來的軍營之。兩人正在商量著是不是要等蒙古兵們離開這裏之後再繼續,卻偏巧遇到我和多鐸也來到這裏,於是就順便偷聽了我們兩個先前地對話。

我忽然明白了什麽,伸手一指那座大營的小土包,問道:“你們估測的墓室位置,是不是偏巧就在那座小土包下麵?而那座小土包本來就是當年修建陵墓時用土築成的陵丘?”

在現代時,我沒少看過考古探索等節目,對於一般古代帝王和諸侯的陵墓基本構造還是多少有點了解的。那座土丘也叫做“方上”,按照墓主人的身份不同所以高低也不同,看眼下這個土丘的模樣,大概是經曆了數百年地風雨侵蝕,而削減衰敗成了眼下地模樣了吧。

盜墓賊連連點頭,“是,是,這座陵很像是五百多年前大遼國的國都還在關外時留下的,估計不是皇帝也是個諸侯王爺地墓,所以才會有那個陵丘。”

“那麽,這地道的入口是否也已經圈進了軍營之內?”

“那倒沒有,入口在軍營後麵大概一裏遠的樹林裏,我們每天晚上回去歇息時都特地將它掩蓋起來,偽裝成什麽也沒有的模樣,生怕被外人碰巧遇到撈了現成便宜。”盜墓賊說著用手一指,“喏,隻要轉過那道小山坡,就在後麵的林裏,我們另外幾個弟兄還在那裏麵藏著等消息。”

我和多鐸聽到這裏,四目相對,已經是欣喜不已了:.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不,我們正愁如何用最小代價和最有效的方式偷襲蒙古軍的大營時,這兩個盜墓賊就陰差陽錯地撞進了我們手裏,真是老天送來及時雨啊!

在我們的威逼利誘之下,兩個倒黴的盜墓賊也隻好和我們一塊踏上了前往盛京的路程。如果他們不答應做我們的向導和領路人,那麽下場就是做孤魂野鬼;如果他們老老實實地配合我們這次行動,事成之後就可以繼續挖掘陵墓盜取珍寶。兩相權衡,他們不得不選擇了後者。

半路上,終於遇到了正四處尋找我和多鐸的侍衛們。他們已經換上了便裝,分成好幾路來尋找我們的下落,這一天一夜的功夫,大家都急得嘴上起了燎泡,見到我和多鐸平安無恙,他們大喜過望,紛紛下馬來請安。

一看他們隻有十來個人,我忙問那個裝有重要件的行囊是不是在他們身上,結果他們的回答令我非常失望:原來那個行囊在另外一路人那裏,他們彼此約定好了,如果兩天後仍然尋找不見,就趕快到盛京集合再謀對策。看來,我今天要拿到東西偽造諭旨,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了。

於是先派兩名侍衛快馬加鞭趕往遼陽去打探阿達禮的大軍是否到達,順便匯報消息,剩餘人等護衛著我們趕往盛京。等風塵仆仆地到達盛京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我們趕在城門即將關閉之前,棄馬步行,假扮成普通百姓,三三兩兩地進了城門。進城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步兵統領衙門找何洛會。

說來也巧,我們剛剛來到衙門的大門外,就看到一身官服的何洛會正好由幾名侍衛護衛著從裏麵出來,正準備上轎。的確是戎馬半生的將軍,眼神倒也挺好,他一眼就將仍然是普通百姓打扮的我們認出,這的確大大地出乎了意料,他頓時臉色一變,停住了腳步。

他身邊的護衛們還以為遇到了刺客,於是立即反應神速地朝我們衝了過來,但立即被他喝止住了,“不要動手,他們不是刺客。”

由於衙門裏人多嘴雜,容易泄露我們的身份,於是就改為在何洛會的府第裏會麵。在他的親自引領下,我們來到後院的一間僻靜的房裏,他先是警惕地安排侍衛們將周圍看守嚴密,不準任何閑雜人等接近,方才鬆了口氣,掩上了房門。

“奴才請豫親王,攝政王福晉萬安!”剛剛關上房門,何洛會就轉到我們麵前,幹淨利落地打了個千兒,恭聲請安。

多鐸立即伸手將他扶了起來,笑道:“眼下我們也是偷偷摸摸地跑來找你,就不必顧忌這個繁縟節的東西了,正話要緊,最近盛京這邊的情況如何了?在尋找世方麵可有進展?”

何洛會先是看了看多鐸,接著又望向我,似乎很是躊躇。“現在城裏的形勢是外鬆內緊,奴才等進進出出時經常有鬼鬼樂樂的人張望偷窺,似乎是宮裏派來的探在監視奴才等人的行蹤。聽說這段時間鄭親王和索尼鼇拜等人經常入宮覲見兩宮皇太後,具體商議了些什麽,卻也打探不出。至於世……”說到這裏,他麵露為難之色。

我心一沉,果然,直到現在也沒有東青的下落。不過這也不怪他們幾個,畢竟偌大的盛京城,要想藏住一個人實在是太容易了,況且他們也不能大張旗鼓地公開進行地毯式搜查,所以找不到也是正常的,找到了反而奇怪。

歎息一聲,我並沒有嚴厲地追問,而是盡量用平和的音調說道:“那就繼續查找吧,畢竟這事情也不是能輕易辦到的。”

多鐸接口道:“不過也不打緊,隻要咱們過兩天捉住了太後的哥哥吳克善,就拿他當人質,相信太後不敢不放東青回來的。”

“什麽,莫非吳克善已經來了?”何洛會這下也著實吃驚了,“難怪這段時間宮裏麵和鄭親王他們沒有什麽動靜和具體舉措,奴才就和鞏阿他們商議著,懷疑他們會不會準備對我們下手,卻想不到他們居然準備了這條驅虎吞狼之策!”

“是啊,這一點我也奇怪,其實太後完全可以仿效漢朝時呂後的計策,來個‘未央宮之變’,直接召你們幾個入宮覲見,派幾個侍衛就可以將你們全部拿下,根本不需要另外費這些力氣,繞了好大一個***來達到鏟除你們的目的,這的確很令人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