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玄華宮最後一絲火星沒湮滅的時候,陰沉的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細雨。

淩月站在玄華宮前,一直站到所有人都離去,然後暮色四合,宮中掌起了朱紅色的燈籠。玄華宮門前,也隻剩下她和流夜兩人。

“她死了。”淩月神情恍惚地說道,“就這麽死了。”

半個時辰前,當羽林軍從玄華宮抬出兩具屍體的時候,淩月特意掀開蓋著屍體的白布,因為她覺得就算真的從裏麵抬出了兩具屍體,必定也是會被燒得麵目全非。但出乎意料的卻是,屍體幹淨反而有些奇怪。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淩月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張已經呈現絳紫色的麵容,正是蕭如言。

“死者已矣,何必如此執著。”暮色中,江墨竹手持青玉敷金扇,唇邊滑過淡淡笑容。

“我沒有執著,隻是在思考些問題罷了。”淩月轉過身,盯著江墨竹看了很久,說道,“為什麽她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這宮裏的消息比風還快,所以我想江大人應該知道蕭如言已經死了,既然如此為什麽你一點都不傷心?”

江墨竹輕搖紙扇,風雅地笑著:“她死了,我為什麽要傷心?”

“你身為蒼國臣子,卻為了她前往金國,被打入透骨釘後不願再拖累她,所以故意騙她說你已經有了心上人。而她卻也為了你,覆滅了整個蒼國。這樣刻骨銘心的愛,難道你一點都不傷心?”

“咳咳……咳咳……她已經死了,無論我愛不愛她,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很好奇,按照蕭如言的說法,你的智謀遠在她之上,既然如此,你又怎會在金國被打入透骨釘,金帝為什麽要選擇這麽麻煩的方式來殺死你?”

“帝王心術豈是我們可以窺探的。”僅僅用了‘帝王心術’四個字,江墨竹便將淩月的問題給化解了,“不過你若問我,為什麽會選擇承受透骨之痛,那是因為愛她。”

很多年以後,當淩月再次想起江墨竹所說的‘不過你若問我,為什麽選擇承受透骨之痛,那是因為愛她。”的那句話時,才發現她完全把江墨竹的那句話理解錯了。但如果當時淩月聽明白江墨竹話中真正含義的話,或許就能避免之後夏國那場血洗宮廷的政變,過這些都是以後發生的事情。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深吸了口氣,目光銳利地看著江墨竹。

“你是想告訴我,你並不是蒼國的皇室血脈,我才是?”

“你知道這件事?”

“當年我的生母容皇妃害怕我被宮廷鬥爭所謀害,所以便來了個偷龍轉鳳,所以你成為了蒼國的淩月公主,而我便成為了朝廷大臣江恒的孩子,之後更是承蒙皇恩,被封為飛羽將軍。所以說,蒼國最後的皇室血脈便是我,如果我的身份被夏帝知道了,那麽一定會死五髒生之地。”江墨竹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語氣平淡地有些冷漠。

“切,原來你都知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留在這裏,你是蒼國最後的血脈,這裏對於你來說完全就是龍潭虎穴。”

“以我這身體,最多再活三五年,所以也就不想去外麵受顛簸流離之苦,索性就在這皇宮裏安度餘生不是更好麽?而且這夏國皇宮的禦醫也不錯,說不定哪天我這絕症就給醫治好了呢,你說是不是?”

“我想知道,夏帝和蕭如言之間究竟達成了什麽約定。”

“這個我怎麽會知道。”

“你不是料事如神你麽?”

“但我還不是神,所以不知道。不過有件事情我必須提醒你,離夏無塵遠些。”說罷,江墨竹輕輕搖著扇子,轉身離去。

離夏無塵遠些?這句話是提醒還是警告?但很顯然江墨竹的語氣更傾向於後者。淩月站在已經漸濃的夜色中,思考著江墨竹對她說的話:“流夜,我覺得這個江墨竹有點問題。”

“不是有點問題,而是很有問題。”

“你也這麽覺得?”

“我總覺得他的每句話都有弦外之音,讓人無法看透。不,不僅僅是看不透的問題,我覺得他就像一把懸在背後看不見的利劍,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突然刺下來,但你又沒辦法對他怎麽樣。”流夜說道。

“除此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為什麽他沒有發覺我並不是慕容淩月?”

“恩?”

“至今為止,知道我不是慕容淩月的隻有你和蕭如言,你是因為侍奉在淩月身邊所有能夠察覺出來,而蕭如言則是智謀過人所有也發現了其中的蹊蹺。但按照蕭如言的說法,江墨竹的智謀心計遠在她之上,既然如此又怎麽可能會沒有發現我並不是慕容淩月。”

“你這麽一說,確實有古怪。”流夜眯著眼睛,腦海中浮現的是那個曾經喜則雀躍,怒則如虎的飛羽將軍。但自從三年前被打入十二根透骨釘後,江墨竹就仿佛換了一個人,變得有些陰沉。但換個角度想想,無論是誰,在經曆那樣生不如死的刑罰後能夠保持正常已經很不容易了,所以對於性格上的改變,當時並沒有太多人去追究。

淩月伸了個懶腰:“不管他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隻要不損害我的利益就行了。”

“你還真是樂觀。”

“不然呢?這皇宮裏的每個人都心懷鬼胎,如果我要一個一個去深究,那豈不是累死了,何況你姐我也不是好對付的。對了,這些日子我怎麽沒見到海公公?”

“呃……他每天都在清和殿啊。”流夜有些莫名。

“每天都再清和殿?可我怎麽沒見到過?”

“你每天坐在回廊上發呆的時候,海公公就躺在屋頂上曬太陽啊。”流夜說道,“他說一輩子陰暗太久,想在死之前多曬曬太陽。”

“……”淩月扶住額頭,一臉無奈地說道,“原來在屋頂上,難怪我看不到他。”

“你找海公公有事?”

“沒事,就是覺得突然不見了很奇怪,他畢竟是你師父啊。話說回來,你這些天都跟他學了些什麽武功?降龍十八掌還是北冥神功?”

“呃……海公公……”流夜臉色極其古怪,憋了半天緩緩說道,“海公公什麽都沒教我,隻是每天清晨和晚上泡在冰水裏。”

“哦,原來如此,不愧是決定高手。”淩月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

“恩?你知道海公公的用意?”

淩月很認真地看著流夜,然後很鄭重地說道:“不知道。”

“……”流夜和頭青筋直爆,恨恨地說道,“既然不知道,你這麽煞有其事地點什麽頭啊。”

“啊呀,告訴過你不要爆青筋啦,會從正太變成大叔的。”

兩人就這麽你一句我一句地往清和殿的方向走去,經過水聚雲都的時候,淩月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充滿異國風情的水聚雲都在夜幕下更顯神秘,牆體邊角處鑲嵌的金屬物質泛著奇異的光芒,四周的水麵泛起陣陣寒霧,再加上海公公告訴她水聚雲都裏麵有個老怪物在看守,種種一切讓淩月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一睹其中乾坤。

水聚雲都裏麵的怪物?雖然淩月曾經問過海公公,但海公公並沒有告訴她。她也問過流夜,然而流夜卻也說不知道。

簡而言之,監察院院長以及水聚雲都裏的那個怪物,兩個人可以說是夏國最為神秘的兩個人物。確切來說是整個天下最為神秘的兩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