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夏國改年號為蘇元,再此之前,一直沿用定宗,本來改年號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是蘇元這個年號卻是夏無塵沒有和任何人商量所強行要求的,沒有人知道夏無塵為何要那樣堅持。雖然遭遇到了皇室和朝廷不小的反對,但最後在夏無塵斬殺了三名反對的官員和流放了兩名皇室宗親之後,那反對的聲音便消失了。
在此之後,夏無塵陸續召回了被流放的伊氏家族的成員,這一點讓身為太後的伊初莞感到大為不解。她絕對不會認為自己家族重新回到朝廷中是因為夏無塵的良心發現,當她從玖茗口中得知慕容淩月回到臨雲的時候,伊初莞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因為從玖茗的話語中聽來,慕容淩月準備讓夏王登上皇位。可是誰都知道,慕容淩月與夏無塵是站在一起的,既然這樣她又為什麽要支持夏王。
回想幾年前,曾經有慕容淩月暗中支持康王的流言,隻可惜那個時候夏帝忽然暴斃,身為監察院院長的慕容淩月也突然消失,以至於最後終究是夏無塵坐上了皇位。那麽如今,難道說這也是個陰謀?
太後殿,白色的紗幔隨著微風輕輕浮動。僅僅是二十來歲,就成為了太後,這究竟是幸運還是悲劇?伊初莞很多時候都會想這個問題,但是卻沒有答案。
“太後……”夏無塵一身玄黃色華服,緩步走進太後殿,卻並不行禮,“覺得朕改年號為蘇元可好?”
伊初莞斜靠在椅榻上,微微睜開眼睛,夏無塵雖然尊稱她為太後,但是卻從來不曾行拜見之禮,兩人之間的關係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樣:“皇帝,既然已經改了,又何必來問哀家?”
“朕隻是想聽聽太後的意思,蘇元這個年號好聽麽?”夏無塵眉頭微皺,好似在沉思,又好似那問題隻是隨口一問,並不期待答案。
“不知道,無所謂好聽,也無所謂不好聽。”伊初莞幽幽說道,“哀家在想,你為何如此執著?竟不惜殺了朝廷官員和皇室宗親?”
夏無塵忽得一笑,確是冰冷:“殺和不殺,總有人要死。”
“怎麽,曾經溫柔善良的七皇子,如今也是這般心狠手辣?”伊初挑眉,冷笑道,“就連康王,恐怕都沒你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我若是心狠手辣就應該將子染切碎了去喂狗。”
伊初莞肩頭一顫:“他是你的弟弟。”
“正因為他是我的弟弟,所以我才沒那麽做,所以我才能容忍康王的異心,所以現在我隻是殺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大臣和皇室宗親,又怎麽算的上心狠手辣?”夏無塵笑道,“不過,接下來大概會有很多人要流血,隻是太後娘娘放心,這血絕對不會出自伊氏。”
“你到底想做什麽?”伊初莞的語氣有些生硬。
“想做什麽?啊……不知道,大概是想拋棄什麽吧。”夏無塵轉身,幽幽說道,“是啊,拋棄。”
拋棄?想要拋棄什麽?你又能拋棄什麽?伊初莞在心中默默地回想夏無塵最後的那兩個字。她相信夏無塵並不是隨隨便便說出這兩字字來的,因為當初身為細作的時候,她就被告知,無論是什麽人說出來的什麽樣的話語,那都是有所意義的,哪怕是謊言,也是有意義的。隻是她現在還不知道,夏無塵所謂的拋棄究竟代表了什麽意思。
康王府,一名女子站在樹下,靜靜地看著湛藍色的天空。若是細細留心,便會發現那名女子與慕容淩月竟有幾分相似,隻是不知道為什麽,那名女子的眼睛沒有一絲神彩。
“這樣會傷到眼睛的。”夏康輕輕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語語氣溫柔,“走,進屋去吧。”
“看不到。”女子的聲音如山澗清泉一般,冷澈寒骨,“為什麽還是看不到?”
“嫣兒,不要再看了,進屋吧。”夏康攙扶著名叫嫣兒的女子,緩步朝屋裏走去。
“她呢?”
“不要問重複的問題。”夏康的語氣中有了些許怒意,“不要再提她。”
“我知道,姐姐被你殺死了。”嫣兒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感情,良久微微歎了口氣,“其實,你大可不必殺死姐姐的。”
“我必須殺死她。”夏康將嫣兒扶到床邊。
“是皇上逼你的,對麽?”
“嗯。”夏康點點頭,“不要說這麽沉重的話題,明天我會請禦醫來再看看你的眼睛。”
“嗯,好。”嫣兒輕輕依偎在夏康的懷中,“其實,影子是不用看到的。”
“這是你所希望的麽?”
“是,如果她回來了,你可以殺了我。”
“我不會殺你。”夏康說道,“就算她回來了,那又能代表什麽?她的心裏沒有我。”
“為什麽?”嫣兒問道,“就算她心中沒有你,也是有辦法得到的。”
“如果得不到心,那又有什麽用?”夏康有些失落,低頭看著依偎在他懷中的女子,很多次他都希望,依偎在他懷裏的是那個在寒風中策馬奔馳的女子。可是,他知道,那是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啟稟王爺,有位女子求見。”家丁在門外稟報道。
“女子?”夏康一愣,不再說話。
站在門口的家丁想了想,又稟報道:“王爺,您……是見還是不見?”
“是什麽用的女子?”夏康問道。
“回稟王爺,那女子什麽話也沒說,不過……她身後跟著一個長相極為俊美的少年。”
小半個時辰後,夏康一身絳紫色華服,站在大廳中。在他對麵站著一名身著暗青色長袍的女子,女子青絲高束,臉色說不出來的蒼白。而在女子身後則站著一位麵容俊美的少年,少年的眼眸亦如湖水般幽深寒冷。
“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淩月淡淡一笑,環顧大廳,“看樣子,你過得很好。”
“不好。”夏康緩緩吐出兩個字,隨後走近淩月,“兩年前,你為什麽突然消失了?”
“你說呢?”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問你。”夏康說道,“這次回來……是他的意思麽?”
淩月搖搖頭,隨即有頷首道:“回來,是我自己的意思。”
“哦?”夏康有些吃驚,說道,“我還以為當初你消失,是他的意思,你這次回來,也是他的意思?既然是你自己願意回來,那麽又是為了什麽?”
“你說呢?”淩月反問道,“王爺覺得我這次回來,是為了什麽?”
“為了權力。”
淩月嘴角輕揚,下巴微微揚起:“兩年不見,你也學會看人心思了。“
“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渴望權力。”夏康伸出右手,輕輕撫過淩月的臉頰,“我至今都記得,你站在朱雀大殿時的眼神,充滿了對我的不屑以及對權力的渴望。”
“對你的不屑倒是有幾分,至於對權力的渴望麽……嗬嗬……”淩月忽然笑了起來,“其實你又何嚐不是?”
“彼此彼此。”
“我今日來,是想告訴王爺一件事情。”淩月輕輕推開夏康的手,幽幽說道,“當初的承諾沒有變,我會讓你登上皇位。”
“哦?可是為什麽我聽到的消息確是你準備讓夏王登上皇位?”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淩月緩緩說道,“夏王是螳螂,你是黃雀,難道不好麽?”
“照你這說法,皇上是不就是蟬了麽?”
“他不是蟬。”
“既然不是蟬?那麽是什麽?”夏康瞥了一眼流夜,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想起了鏡無影說過的那句話,此刻天下最可怕的人不是江墨竹,也不是慕容淩月,而是慕容淩月身後的流夜。無論誰,隻要動了殺死慕容淩月的念頭,那麽一定會被流夜所殺,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恐怕,當初沒有人敢動絲毫不動武功的慕容淩月,也並非是因為她監察院院長的身份,而是忌憚流夜的存在。換句話說,想要殺掉慕容淩月必先殺死流夜,但是放眼天下,又有誰能夠殺死流夜呢?
更為棘手的是,流夜是宮人,所以美色對於他是起不了作用的。而權力,如今以流夜的武功早已可以號令整個江湖,又怎會在乎區區皇權給予的施舍,而論感情,所有人都知道他隻效忠於淩月,所以這是一個死局,至少目前為止,流夜沒有弱點。
“無塵是……最幸運的人。”淩月笑著說道,“怎麽樣,願意履行當初的承諾麽?我會將整個天下給你。”
“你認為本王沒有你,就無法得到整個天下麽?”
“沒有我,或許你可以登上夏國的龍椅,但是卻無法掌握整個天下,江墨竹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
“這件事情,讓我考慮一下。”
“好,三日後正午,我會在百年居等你。”
離開康王府邸,淩月原本輕鬆的神情變得異常凝重。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淩月緩步走著,心中想的卻是剛剛在康王府的種種情景。她本以為夏康會和兩年前一樣,但如今看來卻是她想錯了,僅僅兩年時間,夏康變得更為老練亦或可以稱為梟雄。也許離梟雄還有一段距離,但那也隻是時間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