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康沉吟道:“如此說來,淩月之所以會急怒攻心便是因為那抹紅影。”
“不,不是這樣。”
“不是這樣?那是那樣?”
流夜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但姐好像一直在恐懼著什麽,隻是他從未對我說過。”
“恐懼?”
“我能說的就這麽多了,嗬嗬,我今天的話好像有點多了。”說罷,流夜腳步一晃,已經離開了好遠。
說了等於沒說,夏康在心中這麽想著。他哪裏知道,流夜對他說的已經是夠多了,換做別人,估計是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而流夜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夏康說這些,或許是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他相信夏康絕對不會傷害淩月,同時也看得出,夏康比夏無塵更愛淩月。如果他們兩人在一起,是不是會更好些。
“哥,怎麽不進去?”一個幹淨清澈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夏康轉過身,看到夏無塵一襲白衣站在自己身後。
“哦,我……”
“三哥是擔心淩月的病情吧,走,進去說。”夏無塵聲音很輕,不知道為什麽,夏康卻覺得那輕淡的語氣中竟有幾分殺氣。或許是自己多心了,心中這麽想著,便跟著夏無塵進了太子宮,隨後來到折梅殿。
剛進入折梅殿就聞到一股撲麵而來的藥味,隻見絕命正在院子裏燒著十幾窯爐,更有醫女在院落周圍不知道撒些什麽奇怪的粉末。夏無塵並沒有就此停住腳步,而是直接走進屋子,夏康猶豫片刻,也還是跟了進去。
此刻,淩月臉色灼紅地躺在床上,依舊是沉沉睡著。
“她隻有在生病的時候,才這麽安靜。”夏無塵沒由來地說了這麽一句。
“嗬嗬,就算不生病的時候,不是也很安靜麽。”
“不,淩月不生病的時候,一點也不安靜。你知道麽,她是天下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女子。”
“是啊,捉摸不透,想當初我第一次在蒼國見到她時候,她竟然打了我一巴掌。”夏康依稀記得,在蒼國朱雀大殿,那個翠眉含怒的女子,毫不猶疑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
“哦?你怎麽得罪他了?”夏無塵饒有興致地問道。
“說了不該說的話,結果觸怒他了。”夏康不自覺地笑了笑,說道,“就這麽燒下去也不是辦法,禦醫院那幫家夥怎麽都不見了。”
“禦醫院早就束手無策了,眼下全部希望都在絕命身上了。”夏無塵幽幽歎了口氣。
“等等,為什麽不去找柯承洋,我記得當初淩月快要死的時候,就是他出手相救的。”
夏無塵搖搖頭,說道:“我早就去找過他了,當時他用來救淩月的那瓶要是江墨竹所給,如今江墨竹不知道身在何方,又能有什麽辦法?”
“那去找啊。”夏康說道,“張貼皇榜,把江墨竹給找出來。”
“遠水解不了近火,能不能逃過這劫,還要看淩月自己了。”夏無塵說罷,緩緩轉身,準備離開。卻被夏康一把拉住。
隻見夏康滿麵怒氣:“你,你怎麽能說這種話,試一試總是要的,難不成你想看著她死?”
“三哥,你這麽激動做什麽?”夏無塵一臉雲淡風輕,似乎在說著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那又如何?”
“你若真是喜歡淩月,我可以把她讓給你,還有,你若是想要這江山,我也可以讓給你。怎麽樣?”
“你……”
“不用那麽吃驚地看著我,你喜歡淩月,我看得出來,你想要江山我也看得出來。”夏無塵似笑非笑地看著夏康,說道,“既然如此,你不必費盡心機地去奪,我可以給你。不單單是淩月,江山,就連我的命,你想要的話都可以拿去。”
“都是兄弟,何必說這樣的話。”夏康鬆開夏無塵,語氣低沉地說道。
“三哥,瞧你嚇的,不過是開個玩下罷了。”轉瞬間,夏無塵露出了極為清澈的笑容,就仿佛剛剛的一切真的是個玩笑一般。
夏康越來越迷糊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好了,你在這裏守著淩月,我已經三天未曾合眼了,流夜又離開了,換做別人我著實不放心,所以這裏就交給你了。”
夏無塵走後,屋子裏隻剩下夏康和處於昏迷狀態的淩月兩人。然而,夏康滿腦子都是剛剛夏無塵對他說的話,那還是自己的弟弟麽?那個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爭的七皇子?
為什麽,他總覺得夏無塵自從回來之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
變得讓人捉摸不透,不,與其說是變得捉摸不透,倒不如說是他根本就不了解夏無塵,以前不了解,現在更不了解。十七歲便離開夏國的他,記憶中夏無塵永遠是那個喜歡站在最後的皇子,雖然身為嫡皇子,卻始終甘願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與六皇子夏辰不同,夏無塵的雲淡風輕裏總是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咳咳……咳咳……”驟然響起的咳嗽聲將夏康從往事中拉了回來。
看著床榻上麵麵色潮紅,痛苦不堪的淩月,夏康隻覺心中絞痛,繼而轉身對著院子裏正在折騰藥爐的絕命說道:“絕命,你別光折騰你那藥,倒是想想辦法啊。”
絕命轉過頭:“能有什麽辦法,聽天由命。”
此話一出差點把夏康氣得半死,但轉念一想,這醫聖恐怕也不會見死不救,再看淩月已經不咳嗽了,便也稍稍放下心來。急怒攻心,到底是什麽事情將床榻上這個命在旦夕的女子氣成這樣。仔細想來,從一個亡國公主到手握重權的監察院院長,不得不說慕容淩月不是簡單的角色。這其中有很多事情,夏康不知道,也不明白。
太常寺,用來囚禁犯了罪的皇室貴族之地。
在太長寺,關押著一名頭發花白,但實際年齡卻隻有五十不到的男子。雖然隻是一個被關的囚犯,卻依舊掩飾不住其傲然之氣。而在囚犯的對麵,則站著一名身著玄黃色繡有九龍紋樣服飾的男子,這樣的顏色紋路,普天之下隻有一人穿得,那便是皇上。
“你這樣驕傲的人,也能苟延殘喘十六年,當真叫人佩服。”
“你這樣歹毒的人,也能容我在這裏活十六年,也當真叫人佩服。”
“若不是,當年她不讓我殺你,我又怎會容許你活在這世上這麽久?”
“哼,若不是她,我又怎會落得這步田地?”
“她死了。”夏帝眯著眼睛,幽幽說道,“你知道十六年前,你聯合四公叛變,那個時候朕並不害怕。”
“有她在你當然不用害怕。”祁王的語氣中,充滿蔑視與譏諷。
夏第搖搖頭:“不,朕當時心想,就算江山真的給你得去了,也沒關係。可讓朕萬萬沒有想到的卻是她竟然能在一夜之間調動整個天下的兵力,那個時候,朕對於她近乎神般的崇拜。嗬嗬,說來可笑,身為天子,竟然會去崇拜一個女子。但之後,朕開始害怕她,朕一直很害怕她……那種感覺如坐針氈,不寒而栗,你不會明白那種感覺。”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