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甚時是休(3)

接下來的日子,淡然平靜,偏殿在不緊不慢的建造著,而清如也再沒有去那裏瞧過,每日除了去坤寧宮請安外,就是到月淩或恪貴嬪那裏走走,還有就是偶爾去陳嬪那裏瞧瞧,陳嬪兩個孩子長得粉嫩可愛,清如瞧著很是喜歡,時常在想,這要是自己的孩子該有多好!

福臨待月淩是好的,雖然不及清如那般,但較之其他妃子卻是好上許多,她的舞不時在乾清宮揚起,清如也有去瞧過一兩次,月淩的舞確實無可挑剔,無可比擬,每一次都能給人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然後就是貞妃了,她的恩寵不是最濃但也決不是最淡的,何況月淩又是她舉薦的,福臨對她自然是又憐又喜了,在她之後就是燕嬪與昭嬪二人。

這五人便是宮中比較當寵的幾個正妃,在她們之間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沒有子嗣。

在這段時間裏比較值得一提的就上次索尼入宮時說起的貓兒和狗兒在索額圖的安排下竟真的入宮當了侍衛,被調派在神武門,貓兒今年有十四歲了,狗兒則有十六歲了,這二人如今都改了名,貓兒叫衛忠,狗兒叫衛武。

由於他們兩個守的是內宮的門,所以在第一天特意來拜見了清如,雖然已經過去三年了,但兩人一直牢記著清如的恩德,如果不是她,有可能他們現在還在街上要飯,也有可能已經餓死凍死了,哪能像現在這樣不僅學武,還當了皇宮的侍衛。

清如看到他們也是著實驚喜了一番,確是沒想到居然還有機會看到這二人。同時也很欣喜,想必他們學武之時一定很辛苦,否則沒可能幾年時間就練了一身好功夫。雖然現在隻是一個低等的侍衛,但前途不可限量。高興之餘,賞了好些東西給他們,命他們在宮裏好生當差!

八月十五中秋晚宴過後,於夜靜之時清如命人叫來了在內務府的小祿子,小祿子不知清如叫他所謂何事。進門後見清如坐在上首閑閑地喝著茶,他跪下道:“奴才給主子請安,主子吉祥!”

“起來吧,這裏沒什麽外人,就不用跪了,這次本宮將你叫來,是有些要緊的事要與你說!”清如放下茶盞溫言道:“這些日子,姚總管還有沒有為難你?”

“回主子地話,奴才聽了當日主子的話後。就再沒有私下取過什麽東西送來,每日隻安安份份的聽那姚總管地差遣,他也抓不到奴才的把柄來責罵。所以這幾日奴才過地還算不錯!”小祿子如實說著自己在內務府的情況。

清如一邊聽一邊點頭,待得他把話說完後方道:“近日本宮的延禧宮偏殿在重建的事你應該知道吧。聽說這重建的材料都是按以前地規格由內務府采買的對嗎?”小祿子是她手下的人。自不用與別人說話一樣,拐彎抹角。

“回主子話。這事奴才也略知道一些,不過負責采買統購的是姚總管還有他心腹之人,奴才對此不是很清楚。”小祿子說道。

清如輕輕地敲了幾下桌麵後道:“那你可知道他們買這些東西的價格是多少,比如說那些個木材,另外他們買這些東西應該有記帳才對,你可知道帳本所在?”

“這個帳本應該是有的,如果需要的話,應該也能找到,至於這個東西的價格……”小祿子正要回答說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麽停了一下後方道:“奴才記起來了,有一次姚總管和別人在說的時候,奴才在邊上聽到了幾句,好象那個木材要三十兩紋銀一根!”

“這麽貴?”清如訝然道,這一座偏殿所用木材何止百根,如此一來,豈不是光是這些就要幾千兩?“是啊,奴才也覺得奇怪,隻是這東西不是奴才可以管地,就沒再問!”

在色過後,清如突然笑了起來,很好,這木材越貴就越說明有問題:“小祿子你聽著,這次你回去以後,一定要想辦法尋著時間把那帳本所在給本宮弄清楚了,說不定到時候,還要你偷出來!”

“偷出來?”小祿子被唬了一跳忙道:“主子,要做奴才偷這出來幹嘛?”

“這你就不要問了,到時候自然會讓你知道,總之一切都聽本宮的吩咐,等什麽時候時機合適了,本宮自會派人通知你,這件事你要好生管住嘴巴,不要叫別人知道了!”清如肅然說著,臨了對應聲的小祿子道:“總之這件事與你必然是有利地!”

小祿子道:“奴才不管有利沒利,隻要是主子吩咐的,奴才一定會盡心去做到,哪怕是沒了這條賤命也沒關係!”

聽他這般說話,清如欣慰地道:“放心,不會要你小命地,以後本宮要差你地地方還有很多,好了,你回去吧,別等會兒又叫那個姓姚的抓了你地小辮子!”

“是!奴才告退!”小祿子恭敬地退了出去,子矜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解地問清如:“主子,為什麽您不把這個計劃告訴小祿子,難道您是怕他會泄露了出去?”

清如搖搖頭:“小祿子這個人怎麽樣本宮清楚的很,他絕對沒有背叛本宮的意思,自然也不可能泄出去,本宮隻是怕一旦讓他知道了,他在內務府裏難免會露出一星半點的馬腳來,畢竟那裏有這麽多人盯著,到時候若因此而功虧一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所以暫時還是不要讓他知道的好。”

說到這裏清如抬眼望了一下外麵明華若鏡的圓月,如今的月亮是一年中最圓的時候,然月圓人卻未必得以團圓,不過今天皇後定然很高興,中秋之日福臨必然會留宿坤寧宮,皇後其實是宮中最可憐的人。她不得福臨恩寵,為了維持身份又不能與妃子去爭寵,其實她爭又如何。福臨能給她相應的尊敬已是極至,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的。誰叫她是姓博爾濟吉特氏地,較之靜妃她已經算是好上許多了,至少福臨現在沒有再度廢後的心思。

清如悄然斂去了眉宇間的黯然,端起已經涼了些許地茶喝了一口後凝聲道:“叫小福子把本宮要他找的人帶進來!”

綿意出去不多久,小福子就進來了。在他地後麵還有一個佝僂的人影,躲躲閃閃一副害怕的樣。

小福子向清如行完禮後見那人還畏畏縮縮的躲在他身後,不禁有些生氣,在來之前他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怎麽還是這副樣子,礙於某些原因小福子不敢大聲喝他,隻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後低聲道:“你怎麽又忘了,快些上去行禮,娘娘人很好的。不要怕!”

在小福子地一再催促下,那人才抖抖擻擻的跪了下來,口齒不清地道:“草民……草民給娘娘請安!請安!”

清如皺著眉看了他幾眼。然後將臉轉向小福子道:“這就是你尋來的人?怎麽怕成這副德行?”

小福子不好意思地道:“回娘娘的話,奴才在那裏問過了。他是建殿的幾個工人裏麵最有經驗的。就是膽子小了些,從來沒見過娘娘這般身份的人。所以有些不知所措了!”

清如聽完朝綿意瞥了一眼,綿意會心地點頭,走過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人,輕聲道:“你不必怕,娘娘將你找來隻是想問你幾句話,問完就走!”看那人還是有些不信的樣子她又從袖中摸出幾錠早已準備好地銀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道:“隻要你如實回答,這些銀子都是你的了,這可你原先的工錢多多了!”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銀子地誘惑力永遠都不會消失,那人眼睛跟著銀子轉了好幾圈,狠狠地吞了口口水小聲地道:“真的隻是幾個問題?回答這些銀子就虧我?”

未等綿意開口,坐在花雕木椅地清如已說道:“不錯,隻要你回答了本宮地話,這銀子就歸你,告訴本宮,你叫什麽名字?”“草民叫何安!”雖然還是有些畏縮,但在銀子的鼓舞下他已經能抬起頭了,瞧他地樣子大概四十來歲。

清如沒有計較他回話的規矩,而是直接道:“好,何安,本宮問你,這延禧宮偏殿所用之木材以你所見,市價大約在多少銀子一根?”

何安還道是什麽事呢,一聽是這個,頓時鬆了神色道:“原來娘娘要問的是這個,這個木材草民以前也見過,不貴,大概十兩不到就夠了!”

“有這麽便宜?你沒有看錯?”清如不信地道,雖知這木材肯定不值三十兩,但是現在問出來的價格與所報的價格相差也太遠了!

說了幾句何安的膽子開始大了起來,他攥著銀子嘿嘿笑了一下道:“娘娘說笑了,草民在這行裏混了一輩子,要是連這些都會弄錯,那豈不是白混了!”

清如緩緩呼出氣,握著倚扶的手由緊而鬆,她伸手隨意指了梁上的一根木材道:“你再瞧瞧那大概要多少銀子一根?”

何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仔細瞧了一下,又低頭想了一會兒道:“依草民看來,這根木材質料極好,少說也要三四十兩才能買的到,不過由於不能親手摸一下,所以草民不是很肯定“這已經夠了!”清如冷眼看著月光從敝開的窗門處灑進來,與屋內點燃的燭光混在一起,嫣紅的唇邊籠起一層輕薄的寒意,她朝小福子揮揮手道:“可以了,帶他出去吧!”

“奴才遵命!”小福子欠身應下,隨即對還傻站在那裏的何安道:“別在這裏站著了,快隨我出去。”

“這就問完了?”何安還沒回過神來,傻傻地問著小福子。

小福子看到他那呆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扯了他的手道:“是啊,娘娘不是說了嗎,你快跟我走,還有記著。不許將今天來這裏的事,還有娘娘問你的話告訴別人,否則你小心腦袋!”為了加強說服力。小福子還做了一個割脖子的動作,把何安嚇得夠嗆。連聲道:“公公饒命,草民絕對絕對不敢說什麽!”

小福子瞪了他一眼道:“那就好!”說完見他那銀子還攥在手裏逐罵道:“還抓著那銀子幹什麽,想讓人看見啊,快收起來,不要叫人發現了。跟著我出去!”他一邊說一邊將何安帶了出去,與來時一樣,小心地避過宮中的人,直到將其帶到專門給這些人休息的地方後才回到了延禧宮。清如還站在窗邊望著外麵地月亮,沒有要安寢的意思,小福子進殿後不敢打擾,與綿意等人一並站在後麵。

清如沒有回頭,然她卻仿佛知道小福子回來了似地:“送回去了?”

小福子一愣,立刻回道:“回娘娘的話。已經送回去了,需要交待的事奴才都已經和他說明白了,他不敢亂說的。”

清如微點了一下手。扶著窗欞的手有些無力,晚風不時吹來一陣拂在臉上。這樣地柔和舒適。抬頭望月,明月可知心否?

如此站著似忘了時間。子矜上前幾步道:“小姐,奴婢服侍您去休息吧?”

“不!今晚我不睡了,想在這裏等看日出!”說到這裏她側轉了臉對小福子道:“還記得本宮先前吩咐你的話嗎?你可以下去準備了,本宮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總之務必要在他們架上最後一根梁子的時候辦定這事,另外你記得和小祿子通著氣,別等會兒這邊好了,那邊接不上!”

小福子伏身應下後悄然退了出去,夜色往往是最好的偽裝,許多時候一些不能為人所知的事總是在夜裏進行著,而紫禁城,這裏有太多太多不可告人的事,也有太多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若沒了這些事,那麽紫禁城也就不能再被稱之為“紫禁城”了!

清如又看了一會兒,回頭見湘遠還有綿意子矜三人依然靜立於後麵,遂道:“我這裏也沒什麽事了,你們幾個累了一天了都下去休息吧!”

不想三人俱都搖了頭,綿意和子矜表示要陪她在這裏等著日出的時候,湘遠更是笑道:“宮裏哪有主子不休息,奴才們卻去睡覺的道理,主子今天既有興趣看日出,那奴婢們便在這裏陪主子一起看!”

清如淡然一笑也不勉強:“既是如此,那咱們就一起看吧,說起來我還沒好好地看過紫禁城的日出是什麽樣的呢!”

子矜將那把雕花木椅搬到窗邊道:“小姐,現在離日出還早,您還是坐下等吧,不然該累壞了!”

清如沒有拒絕,依言坐了下來,與站在她身後地三人一齊望著明月在天際緩緩滑落,而隨著天色一分分的亮起,一抹絢目而又溫柔地光芒在東方逐漸升起,太陽,那是代表著溫暖和光亮地所在!

黑暗過後,黎明出處,終於迎來了朝陽的升起,清如望著那她足足等待了一夜才等來地朝陽,緩緩地綻開了笑顏,一張褪盡華服珠飾後最純淨的素靜笑顏!

宋陵,你看到了,我在笑,笑對人生!

既然已經回來了,再也不可能出去了,那麽不論多麽的困難,我都會在宮裏笑下去,去得到我所想要的一切,宋陵,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

合起的手抵在額前,她閉起了眼睛,然那份笑卻始終不曾消去,當福臨從窗外看到那半掩的笑顏,恍然有著一絲失神,好美!在朝陽下的宛卿笑得好美!

他不知道宛卿還能笑得這般美,她在想什麽?她在笑什麽?這樣的笑顏她似乎從未在自己麵前展現過,她對他笑得柔笑得媚,亦笑得清笑得雅,卻總是有一分半分得不及現在這個笑!

為什麽?是因為他讓她不開心了嗎?

想到這裏心驟然疼了起來,就如當時她受傷生死未知時那般的疼,福臨無意識的抬手按住胸口,好象那裏真的有什麽東西在紮一樣!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為她而心痛起來,好像自那次在江寧後,他心總是不時會被她所牽動著,疼、酸、漲,即便是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她不去想她時,依然會疼會酸,宛卿,你到底對朕下了什麽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