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洛琳之所以要委托喬遠調查陸舒銘的原因很簡單,她想試探喬遠。
短信的發件人是董嚴,她之前一直對曾羽西和陸舒銘的關係耿耿於懷,但洛琳越是琢磨就越覺得陸舒銘長得眼熟。
結果,也不知哪一天,她突然福至心靈,在再一次去宋靳凡公司給他送飯的時候,在再一次踏進了電梯之後,似曾相識的既視感令她成功想起了之前那個西裝革履的精英男子。
對方那如鷹一般犀利的獨特眼神,讓洛琳回憶起來依舊心頭發緊。
沒錯,那個西裝男,和打扮中古的陸舒銘……眉眼間長得至少有七八分相似。
她實在心癢難耐,便讓董嚴幫忙查探一下。
這回,對方告訴她,陸舒銘確實有個兄弟叫陸舒燁,而陸舒燁……似乎是在宋靳凡的寫字樓中就職。
盡管明麵上陸舒燁跟宋靳凡並無聯係,但董嚴依然查到了一點蛛絲馬跡。
比如,在喬遠之前,陸舒燁是宋靳凡的左膀右臂;
再比如,宋靳凡是在八年前才將事業重心從鳳城轉移到安城的;
再再比如,陸舒燁和陸舒銘莫名從兄友弟恭變成了恩斷義絕不相往來……
關於最後這一點,洛琳自己也有思考過,畢竟宋靳凡當時聽說她被騷擾時的憤怒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他也根本沒必要讓陸舒銘故意演這一出,那麽曾羽西呢?
曾羽西到底是什麽身份,又怎麽會跟陸舒銘有淵源?
洛琳覺得事件越來越複雜了,明明手裏已經握有這麽多線索,可為什麽卻串不成一條線呢?難道還有什麽隱藏著的東西等著呼之欲出嗎?
洛琳通過姑媽家的人際關係替董嚴牽線搭橋,再加上宋靳凡遇襲事件,董嚴是唯一與洛琳直接對話過的警察,稍稍用了一些手段,對方很快從普通的警員立了個小功升了一階,而嚐到甜頭的董嚴自然也不遺餘力地替她查探,期間一直在努力追蹤曾羽西的身份,可惜至今沒有什麽進展——當然這一切,都是她瞞著所有人偷偷進行的。
她不清楚宋靳凡有沒有發覺,但她現在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亦或是,她從根本就希望宋靳凡能發現這一切?
喬遠規規矩矩地立在黑色辦公桌的對麵,不知站了多久,隻是感到手心都泌著一層汗,空氣跟著燥熱起來,他心中煩悶不已,可他知道,此刻的老大比他更加愁苦。
宋靳凡綁著紗布的手差不多已經痊愈,結痂的傷口瘙癢難耐,洛琳總不許他胡亂撓,可現下他卻是再也無心去注意這些難受了。
錄音筆裏的內容早就聽完,此刻正在一遍遍地循環。
“莫大哥,如此危險的事,你可要多三思啊。曾二爺那麽狠,若是同他硬碰硬的話,肯定沒好果子吃。再者,你為了報複宋家,臥薪嚐膽,吃盡苦頭,你都潛伏了這麽久,遑論是你,連我們都替你不甘,你呢?真的甘心就此功虧一簣嗎?哎,我看你還是再好好想想吧。”
“阿銘,如果說,我想放棄了,甘願功虧一簣呢?”
“莫大哥!你!”
“現在宋靳凡因為我被曾堯年綁架,我雖然恨宋家,但他到底也跟我做了這麽多年的兄弟,如今知道一切都是陰謀,一切都是曾堯年搞得鬼,陷他於不義,我——”
“你不會於心不忍吧?你舍得就這樣放棄至今建立起的一切?甚至因此送命?莫大哥,這事兒你跟小西說一聲吧……說不定她願意幫你的……”
“我為了複仇,和她已經很多年沒聯係,之所以刻意躲著她,就是不想讓無辜的她蹚進這渾水,重蹈我的覆轍,我又怎麽能讓她背叛自己的父親?更何況,如果她真的幫了這個忙,曾堯年也不會放過她的。阿銘,你別多說了,要是出了意外,你一定要保護好小西,別讓她知道這些事,我怕曾堯年連她也一起懷疑。”
“莫大哥,如此危險的事,你可要——”
……語音的內容繼續重複,像一劑強力的麻醉藥一樣,隨著過程的加劇,麻痹宋靳凡的心。
好,好得很,好得很。
他一心當兄弟的人,非但從年少時期就處心積慮接近他,也不僅僅是想要懷疑和調查他的臥底,到頭來居然還是個雙麵間諜,是數十年前就被滅門的黑道之子,一心想要報複當年疑似向警局泄底的宋家。
宋靳凡雙手撐在椅把上,用力到骨節都泛白,右臂傳來錐心的疼,可跟得知真相後被背叛的心痛比起來,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這是陸舒燁交給你的?”
“是。”喬遠看著宋靳凡蒼白的臉色,“不過他為什麽到今天才……”
宋靳凡閉著眼,聲音卻顫抖,“聽說他最近準備結婚,心裏背著這個大包袱,想必也是累了。”
“那……要處置他嗎?”
宋靳凡揮揮手,“罷了,隨他去吧。陸舒銘現在人在哪裏?”
“還被關著。”
“放了吧,讓他給曾羽西捎一句話,”宋靳凡驀地睜開眼,語氣沾染上狠戾,連神情都變得冷酷,“別再靠近洛琳,再有一次,後果自負。”
宋靳凡連續一周都沒有回來,洛琳和喬遠分開後直接回了家,接下來的日子裏便再沒見過宋靳凡,他一反常態地沒有聯係自己,而洛琳內心矛盾糾結,根本不曉得應該怎麽做才對。
兩人就以這樣一種莫名的方式陷入了冷戰,關於懷疑和信任的那層搖搖欲墜的窗戶紙,似乎隨時都會被捅破,露出鮮血淋漓的內裏。
洛琳忍耐很久,假裝很久,想來宋靳凡也是這樣吧。
他們都是膽小的人,唯唯諾諾害怕失去,所以隻能維持表麵的平和,貌合神離——這樣無望的日子又回到了原點。
她直覺喬遠告訴了宋靳凡一些什麽,但思緒百回千轉,她懶得掙紮,也放棄了思考。
令洛琳意外的是,喬遠真的信守諾言,如期給了她答複。
這天是周末,兩人約在了咖啡廳。
喬遠拿出一張薄薄的履曆表,遞給對麵的洛琳。
她接過,狀似無意地詢問:“靳凡他,知道我拜托你調查陸舒銘的這件事嗎?”
喬遠點點頭,表情有些冷淡,“知道。我和老板之間,幾乎沒有秘密。”
幾乎?
洛琳挑挑眉,把一閃而過的疑問壓下,集中精神去讀手中的這份文件。
“陸舒銘,85年生,有一個孿生哥哥陸舒燁,兩人從小和莫清——”洛琳的聲音哽住,滿臉的不可置信,“莫清?他們和莫清都認識?這個……你是怎麽查到的?”
喬遠的劉海有些長了,他隻是稍稍一低頭,過長的發就掩蓋了他此刻的表情:“大嫂,你為什麽還是不明白呢?”
“嗯?”洛琳下意識仰首望向他。
“老大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和莫清的事,你為什麽還是不相信不死心,偏要一查再查呢?你這樣……等於是在拿刀子劃著老大的心。”
洛琳的心隨著喬遠的這些話重重地沉下去,就像在半空中懸了一顆巨大的黑色石頭,繩子被狠狠割斷,那重量瞬間墜落,心底某個地方被磕出了一個洞,正在往外汩汩地冒出黑色的血。
原來……她竟是不相信宋靳凡的。
看來她真的是非得從外人口中說出這些話才願意承認啊。
所謂的不甘心不死心,全都是借口,在她潛意識裏,真的是在懷疑宋靳凡害了莫清,在懷疑宋靳凡手上有無數人命,認為宋靳凡逃不了幹係,認為他是有罪的。
“看來,他都知道了吧?”洛琳手腳冰冷,嘴角噙著苦笑,“是啊,我都沒有故意遮掩過,他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自己的行動到處都是破綻,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簡直就是故意挑釁宋靳凡,但他沒有質問自己,沒有生氣,隻是刻意冷落、遠離,對她算得上仁至義盡了。
一開始發現宋靳凡涉黑,她怕得要命,但宋靳凡叫她相信,她毫不遲疑地就點了頭。
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就沒有力氣堅持了,她不斷叫囂著曾羽西你說的都是謊話吳沉波的證詞裏一定也存在了漏洞和誤會,可她的內心還是信了這些吧,否則也不會拚了命利用董嚴查案。
“是,他知道你和曾羽西見麵,也知道你私下和董嚴的動作,他什麽都知道……”喬遠自鼻翼溢出一聲輕哼,“可他偏偏就是不舍得怪你。”
“那我問你,”洛琳雙手交扣環住咖啡杯,溫度燙得要灼傷她的手心,“曾羽西,陸舒銘兄弟,莫清,宋靳凡,這幾個人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
“大嫂,在我來之前,老大就吩咐過我,如果你想知道,我沒法拒絕,一定知無不言,但你能保證聽完真相後,可以承受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