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男兒當自立
這一個月在驚險萬分中過去了,好在孩子保住了一命,雖然年沒過成,可水寨上下倒也喜慶得很。
這晚吃過了遲來的元宵,總算能好好休息了。自從師父死後,無念便獨自安睡,再沒和沈清雲同床過。沈清雲也不說什麽,隻是每晚都過來看看他睡得好不好便回自己房裏去,今晚依舊是過來給無念掖了掖被腳,便要離去。無念一把拉住他手,剛要張口讓他留下來,又莫明覺得有些害羞,嘴巴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沈清雲手一被拉住便站立不動,一瞬不瞬盯著無念,見他臉上忽地浮起一團紅暈,心裏立時一動,屏息期待著無念接下來的言語。
等了一會兒,就聽無念說道:“二哥,借我些銀子成麽?”
沈清雲萬沒料到等來這麽一句話,一時張口結舌,半晌才回過神,“你要多少銀子隻管去賬上拿,便是都拿走也沒什麽。”
“我想開個藥鋪,隻要五百兩銀子做本金,改日回本了還你。”
沈清雲奇怪無念怎麽起了做生意的念頭,也不走了,坐在床邊問:“怎麽會突然想起開藥鋪了?”
“我在寨子裏住的久了,總不能日日當個米蟲讓人養,男子漢總得有個謀生的手段才行。我學了一身醫術,雖算不上高明倒也能濟得些許事,別的生意做不成,藥鋪倒還能試一試。”
“無念,寨子生意不小,便是養一百個你都養得起。你想要什麽隻管開口,何必費心勞力做這些事?不過你若真想做生意也成,隻是別累著自己,就當玩一玩吧,賺了銀子算你的,虧了的話算我的。寨子不缺你這份銀錢。”
沈清雲本不願無念去做這些事,隻是怕他不高興才沒有一口回絕,可轉念一想,有個事做倒能分散一下他的心思,免得無念終日沉浸在師父身上,說到最後已是同意了。
無念笑笑,“二哥,我知你養得起我,隻是沒事做著實悶得慌,開個鋪子打發時間罷了。即便賺不了什麽錢,也能惠及一方百姓。”
沈清雲聽到這裏點了點頭,開鋪子這件事便算定了下來。
談完了正事,倆人都不知再說些什麽,沈清雲又坐了一會兒,起身欲走。剛站起來,就聽無念說:“二哥,今晚冷得很,咱們擠一擠吧,兩個人睡暖和些。”
無念說完這句話就把臉扭過裏麵去了,沈清雲看不著他臉色,卻知是害羞的意思,喜在心上,連忙脫了衣服鑽入被子,緊緊貼著無念身子,隻是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兩人半年來首次同床,沈清雲明白師父的陰影已在兩人之間漸漸淡去,想起一腔深情終於得了回報,高興之餘抑製不住眼眶有些濕潤,隻好把頭埋在無念肩上,合眼靜靜品味這難得的溫馨,反倒沒有心思去想那肌膚之親了。
不及一月,沈清雲已命人在沅江城中買下一塊門麵做藥鋪,又從往來洞庭湖的客商中尋了做藥材生意的幾個熟人來,弄齊了諸多藥材,連帶著夥計、坐堂大夫、掌櫃的一應尋來給無念挑選。無念與己任談了一番本草、內經,便都留用了。
待到三月初九,恰是個好日子,藥鋪掛牌開張,名為濟生堂。無念站在內堂一邊看著人來人往,一邊琢磨著幾個後世才有的藥方。宋時的中藥丸散膏丹一應齊備,隻是製成成藥出售的不多,大多都是按大夫開的方子配藥煎湯服用,若是能象後世那樣多些成藥,必定更加方便服用。想到這些,無念已有了主意。
醫學院裏索然以西醫為主,中醫或多或少還是會講一些,再加上二十一世紀中成藥品種繁多,常用的感冒衝劑、安宮牛黃什麽的都是最暢銷的品種。無念見多了,方子多少還記得,這時寫了出來給坐堂的程大夫一一過目,兩人商量著增減藥味劑量,製成了一批成品丸藥出來。首批安宮牛黃、烏雞白鳳一經試用便好評如潮。不出兩個月,整個城中都知道新開的濟生堂藥鋪賣的靈丹妙藥,前來光顧的人頓時多了起來。
無念將鋪子的經營全交給了掌櫃的去打理,自己專心研究藥方,不多時又做了清肺抑火、化痰平喘、通宣理肺等多種丸劑,鋪子裏的成藥品種日益增多,賣的甚是紅火,竟將整個城中的藥品生意攬了過來,連附近幾個鄉縣的病人都慕名前來。不出一年,已是將本金全都掙回來了。
到了年底,算算藥鋪帳目,淨賺紋銀千餘兩,沈清雲不料無念做生意都這麽有天分,驚喜不已。沈家上下也從藥鋪得了不少好處,郭夫人的丹參丸,沈伯達的虎骨酒、楊翩兒的坤寶丸都沾了無念的光,一致沒口子的稱讚他能幹。
這一年的春節倒真是鑼鼓喧天、人人歡喜,無念品味著一年的忙碌和成功的喜悅,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再不象去年那樣茫然無錯,倒真把水寨當成了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與沈清雲的感情也越發穩固,四目相視間,往往已莫逆於心。
隻是盡管一年到頭順風順水,倒也並非萬事盡如人意。無念的生意做得紅火,免不了要出去應酬,他自己又是精通醫術的,便有不少人上門求醫,沈清雲也是瑣事纏身的主兒,兩人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便漸漸的少了。
沈清雲開始還不在意,時日一長難免抱怨。尤其碰上無念交往的人中有那精通風月的,便越發的介意起來,著實呷了幾場幹醋。他性子冷清,本來對什麽事都不縈懷,唯獨碰上這種事便萬分小心戒備,往往跟了無念一起去或派人貼身隨著。遇到有人與無念過於親密的場麵就滿心不高興,隻是麵上不露出來,照舊寒暄,等回到家裏才行發作,抱了無念在床上狠命折騰。
無念也明白沈清雲的心思,哭笑不得之餘漸漸減少了應酬,盡量抽出時間陪伴,這才讓沈清雲的情緒穩定下來。
過了年轉眼已是春分,正是桃紅柳綠的時候,沈清雲和無念接到陸元澤的來信,邀二人前去喝兒子的滿月酒。兩人收拾行裝、禮物正要啟程,恰趕上長江上遊連降暴雨水位陡漲,連帶著洞庭湖也不安分起來。沈清雲走不脫身,隻好讓無念一人前往,自己留下來照看寨子一應事務。
過了兩個月,無念自河南林家莊回來,順路又去望了望莫言,小住幾日後往回走。這日正走到沅江城,眼看當午,便先去了沈家別院,想先吃過飯休息一下再走。
到了別院,守門的仆役見是風少爺,老遠地笑著迎上來,牽著馬韁入了後院,整治酒菜為無念洗塵,別院總管親自執壺勸酒。
無念從不以尊卑為意,讓總管坐下供飲。酒過三巡,總管已嘮嘮叨叨說了不少這兩個月裏的瑣事,順便告訴無念表小姐自半月前便來了別院住下,看上去心情不大好,這幾日摔了不少東西出氣,連下人也一並遷怒,著實抽打了幾個,弄得別院裏人人自危。末了向無念求道:“風少爺,您脾氣好主意多,能不能去勸勸表小姐?咱們這些做下人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無念知道郭玉蓉性子嬌縱,不過對待自己禮數上倒一直過得去,想必也能賣給自己幾分麵子,當下答應得十分爽快。
酒席撤下後,無念歇了一會兒便往郭玉蓉的房間走去,還沒到門前就聽見屋裏傳來砸東西的動靜,聲音清脆,像是花瓶一類的東西摔在地上,砰砰聲中還隱約夾雜著自己的名字。
無念不知郭玉蓉何故會牽扯上自己,一時有些猶豫要不要敲門詢問,還沒想好,門已自己開了,郭玉蓉怒氣衝衝從屋裏邁步出來。
郭玉蓉一出門就看見無念站在麵前,一愣之後立時湧上滿腔怒火,惡狠狠瞪著他罵道:“好個沒廉恥的東西,竟然還有臉回來!”
這句話甚是突兀,罵得無念莫名所以,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這位大小姐,滿臉困惑反問回去:“蓉兒這是怎麽了?我哪裏得罪了你,值得這樣罵我?”
“你自己做的好事還要別人來說麽?想不到你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原來私底下做的竟是兔爺小倌的勾當。你自己不要臉也就罷了,還來勾引二表哥,害得他被姑丈打罵。象你這種沒人倫的下賤東西,老天爺怎麽不打下雷來劈死你!”
郭玉蓉先頭還在破口大罵,到得後來已忍不住哭起來,想起沈清雲遭的罪更是心中難受,竟是抽抽噎噎哭得停不下來。
無念呆愣愣看著郭玉蓉的眼淚一滴滴往下掉,腦子裏亂成一團什麽也反應不過來,過得一時才漸漸清明,一顆心卻象灌了鉛般一點點往下墜,嗓子裏象有什麽東西堵住了喘不過氣來。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閃過,“東窗事發了……”
郭玉蓉哭了半晌才止住了抽噎,白了無念一眼轉身又回了房裏,把門哐當一撞。
在門外站了會兒,無念思前想後之下還是決定先回水寨再說。聽郭玉蓉的口氣,沈伯達對這件事應是震怒不已的,至於其他人的反應如何一時還不得知,恐怕也不會太樂觀。隻是他和沈清雲一向小心,去河南前還沒有暴露的跡象,那麽這分開的兩個月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使得沈家知道了兩人的關係呢?
無念百思不得其解,既擔心沈清雲的傷勢,又害怕沈家人的厭惡唾棄,隻是事到如今卻是逃避不得,無論如何得回去分說清楚,該是自己承受的指責決不能讓沈清雲一個人擔了去。
心急如焚之下,無念也不及收拾行李,徑直去後院牽了馬往水寨狂奔而去。
到了寨門驅馬入內,一路上倒也沒人阻攔,仆役下屬依舊是笑臉相迎,神色間沒有絲毫異樣。無念心想:看來事情還沒有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想必也是家醜不可外揚,沈家人自己遮掩了。
還沒進到後宅,就見沈清風迎了上來,應是聽見下人通報無念回來了趕過來的,不複往日笑嗬嗬的親熱之態,不過也沒有無念預想中的蔑視憤怒,隻是平靜中透著一點無奈。
沈清風衝無念點了點頭,“回來了!先和我去書房吧。”
無念知道沈清風這是有話對自己說,跟著進了書房,屏退下人關好房門,終於忍不住脫口詢問:“我聽蓉兒說二哥被伯父打了,可是真的?傷得重不重?”
沈清風苦笑著搖搖頭:“我從來沒見爹發這麽大的脾氣,拿鞭子抽得二弟渾身是血,我和你大嫂怎麽也攔不住,連娘求情都不行。二弟一聲不吭受著就是不肯低頭認錯,爹氣得夠戧,讓人把他關到水牢去了,現下已是整整五天。爹的氣到現在還沒消,我們誰也不敢放他出來,娘快急病了,我也是束手無策。你回來了也好,咱們合計合計想個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