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紅袖樓頭,戲賭女兒香
這日,無念與陸長廷正對弈閑聊,忽聽得穀外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隨之而來一句問無念出穀後一路遊山玩水來到衡山,見過掌門展衝遞上劍譜。了結了這樁差使後便想著下一步到哪裏遊玩一番。
展傑見小師弟來了高興得不得了,拉著問長問短,聽說師父去了吐蕃,便要無念在衡山住下。展衝也對無念極為器重,要展傑好生陪伴。無念一時想不到往哪裏去,見展氏父子盛情,便先住下再作打算。
這日,展傑拉了無念往衡山腳下的泰安城裏最大的煙花之地紅袖樓喝花酒。無念雖然對女子不感興趣,不過也很好奇古代的妓院是什麽樣子,欣然前往。
紅袖樓的老鴇見是衡山劍派的三公子前來哪敢怠慢,領著二人來到頭牌姑娘晴煙房中,囑咐晴煙好生伺候。
晴煙容貌豔麗,雖稱不上絕世之色,但眉梢眼角的萬種風情卻是讓觀者欲醉,堪稱尤物,此時見了展傑盈盈一拜,滿含幽怨道:“三少爺好久不來看望晴煙,想是有了新歡便忘了舊愛。”
展傑道:“晴煙真是冤枉我了,我何曾有什麽新歡,這不是來看你了麽。”說著又拉過無念,“這是我師弟,自小在幽穀中練功,從未經事的,我帶他來見識一番,晴煙可要好好招待才是。”
無念聞言不由失笑,怎麽三師兄的口氣比老鴇還老鴇,若生在一千年後,保不準就是個拉皮條的。
晴煙見無念風姿秀逸,無一般武人粗俗之態,見了自己仍神色如常,毫無尋歡之人的貪饞之色,心下喜歡,殷勤問候。她卻不知,無念壓根兒就是對女人沒興趣。
不一時酒菜擺上,三人落座閑談。無念見聞廣博,展傑豪爽大氣,晴煙口齒伶俐,漸漸聊得火熱。
三人正說得興起,老鴇慌慌張張進來,向展傑道個萬福,戰戰兢兢說道:“三少爺,真對不住您老,能否讓晴煙先去見個客人,稍後便回。”
展傑眉頭一皺,還未開口,晴煙已說道:“媽媽這是什麽話,三少爺難得來,哪有半截兒扔下客人的理。憑他什麽人來,我隻不去。”
老鴇急唬唬叫道:“我的好姑娘,要是個咱們惹得起的主兒,媽媽還來討你的罵?!”
展傑伸手攔住老鴇話頭問道:“什麽了不得的人物,在我衡山地界還這麽囂張?……”
話未說完,已見一行人推門而入。當先一個男子步履輕捷,顯然武藝不低,濃眉闊目甚是英武,隻是眼中一股煞氣,看上去令人心中一寒。他身後的中年漢子形容黑瘦,眉眼透著精明。其餘三四個從衣著上看像是隨從一類,恭恭敬敬跟在後麵。
晴煙嫋嫋站起行了一禮,媚聲道:“敢問大爺高姓,晴煙有禮了。剛才聽媽媽說大爺欲晴煙相陪,實不巧得很,奴家這裏兩位都是難得的貴客,大爺若不介意不妨明日再來,奴家必盡心侍候。”
男子打量了眼展傑、無念,突然笑道:“我道是誰能獨占這紅袖樓的花魁,原來是展三少爺,陳慕南可攪了三少爺的雅興了,罪過罪過。”聽上去竟是與展傑認識的。
展傑站起抱拳道:“陳幫主難得來我衡山地界,相請不如偶遇,既然同是渴慕晴煙姑娘芳顏,如不嫌棄,不妨同坐一桌如何?”
兩人招呼寒暄之後,展傑轉頭向無念、晴煙引見,“這位是荊州飛魚幫陳慕南陳幫主,”指了指陳慕南身後的漢子說,“這位是武山副幫主。”又將無念介紹給陳、武二人。
無念微笑行禮。
陳、武二人聽說無念之名後,臉上不約而同露出訝異神色,對視一眼後相繼落座。餘下從人分立桌旁、門外。
陳慕南坐下後笑道:“風公子之名陳某早有耳聞。一直渴求一見,不料今日有緣,真乃幸事一樁。隻是風公子形容實在大出陳某所料,初見之下實難相信。”
晴煙正命丫鬟重整杯盤添酒加菜,聽了這話不禁奇道:“如何出乎意料?那以陳幫主所想風公子應該是何模樣?”
陳慕南一笑,“晴煙姑娘有所不知,風公子未及十五便一劍逼退華山掌門,劍術一道實乃奇才。陳某思量,如此英雄少年當是虎背熊腰、英氣逼人才是,今日一見竟是如此清雅秀致的一個少年書生,若不是三少爺引見,陳某還當哪家的姑娘女扮男裝呢。”說完與武山二人哈哈大笑。
其實無念雖然長相秀氣,卻絕無女子的柔媚,行事落落大方,舉止更見瀟灑飄逸。陳慕南這話明為稱讚,實是一番調笑之詞。
無念聽完心下微怒,麵上卻不帶出,隻右邊唇角上牽露出一絲淺笑。
展傑看見這笑心中一緊,以前學藝時每每得罪了這個小師弟,無念都是這麽一笑,然後自己就要遭殃。這時一見,便知陳慕南要倒大黴,隻不知無念如何下手,於是屏息而觀,心想若無念出手太過,自己還需攔阻,以免結怨。可等了半晌不見動靜,反觀其餘幾人越聊越熱絡,也不免鬆下心來。
幾人攀談中,無念突然停下話語,嗅了嗅屋裏的氣息,問道:“不知姑娘房中用的是何種香料,幽甜中隱帶一絲清苦,可是混有艾草的味道?”
不待晴煙回答,陳慕南已道:“風公子劍術高超,於這脂粉一道卻是不通。這乃是沉香中混了茉莉製成的夢甜香,想是用鬆脂調和製成的,是以有絲清苦。”
他是花叢老手,知道煙花之地大多用的這種香料,此時聞來與往常聞到的並無多大區別,故有此一說。
無念在山中多接觸花草,早聞出這香不是尋常用料所製,尤其這絲清苦味,並非常用香料,應是類似一味藥草,雖然不知到底是什麽,但也絕非陳慕南所說的,心中立刻有了算計,一笑道,“陳幫主是賞花高手,於脂粉香是極熟的,不過這次恐怕非君所料,不知陳幫主可敢與在下打個賭?就賭這房中香料究竟為何。”
“有何不敢,不過既是打賭,需有個彩頭才是,不然有何趣味。”
晴煙此時嫣然一笑,“這有何難,哪位公子贏了,晴煙今日掃榻相候。”
陳慕南一聽便即同意,拍手附和,“好,就這麽辦!”
無念道:“好是好,不過輸的人也得輸些什麽才是。”
武山問道:“那風公子的意思是……?”
“贏的人今晚軟玉溫香在抱,輸的人需得穿上女裝在這泰安城裏逛上一遭,如何?”
幾人聽了都是一愣,這個賭法倒真是別出心裁有趣得緊,隻是當真輸了,麵子可就丟得大了。
晴煙立時露出一副興致盎然的樣子,陳慕南一時猶豫,隻有展傑心知不好,無念怕是要動手了,可還未及勸阻,就聽無念又開口了。
“若陳幫主不敢,那就算了。”
陳慕南一聽這話,冷笑一聲,“有何不敢,就這麽辦。”
無念這激將法用的極是明顯,陳慕南自然知道,可佳人在前,不應便是丟了麵子,況自忖是勝券在握的,一口答應下來。
無念微笑看向晴煙,“姑娘可以揭開謎底了。”
晴煙道:“這香是一位姐妹從胭脂齋買來的新品,我覺著好聞便留下了,倒還真不知用的是何材料,需得問問。”說完叫丫鬟去請了一位綠衣姑娘過來。
那女子道:“這香是安神香,拿合歡混了一種叫結結草的異域香草製成的,所以香中帶著一絲清苦。”
陳慕南聽完放下心來,雖說今晚抱不成佳人,可兩人都沒猜對,那是都不必穿女裝了,一口氣還沒喘出,就聽無念說道:“看來陳幫主與在下都猜錯了,須得踐約才是。晴煙姑娘可能借出兩套衣衫給我二人裝扮?”
餘下四人一時無言。晴煙看看陳慕南臉色,期期艾艾說道:“既是都輸了,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展傑也趁機幫腔。
無念橫了三師兄一眼,逼回展傑接下來的言語,正色道:“不然,君子一諾千金,豈有反悔之理,說了話不算數這種事,在下是做不出來的。”
晴煙見無念執意如此,不好勸阻,命丫鬟領了他進內間更衣。
陳慕南呆坐在椅上,臉皮陣青陣紫,滿心不想守約,可眾人在旁,實不好反口,穿女裝去街上走一圈又丟不起這個人,勢成騎虎。
正想著,無念已換完衣服出來了。四人望去,一陣驚歎。
無念穿了身淡藍輕紗製成的衣裙,頭發披散下來在背後拿根絲帶輕輕挽住,臉上薄施脂粉,他本長得清秀,此時靜立在前清淺一笑,儼然便是一位氣質出眾的清秀佳人。四人看得眼都直了。
晴煙歎道:“風公子若為女兒身,哪裏還有晴煙吃飯的地方。”
展傑是見過無念小時女裝扮相的,不料長大後的樣子越見漂亮,一時呆住說不出話來。陳慕南、武山更是無言,隻在心中暗道:想不到他女子裝扮這樣好看。
無念衝陳慕南微笑致意,“陳幫主趕快去換衣吧,無念在此等候。”
陳慕南硬著頭皮進去換了身衣裙,待出來讓眾人一看,個個都要笑不敢笑,肚皮差點憋得爆了。他身材本魁梧高大,穿上這窄小衣裙別扭之極,兼之濃眉大眼塗上濃妝,真真是一副人妖的樣子。
無念見陳慕南換好衣服,上去一把牽住他胳膊道:“咱們這就去逛上一遭,幾位在這裏等候便是。”不容陳慕南掙紮,拖他下樓。
其餘幾人哪裏還坐得住,除晴煙派了丫鬟跟著,展傑和武山也遠遠隨在二人身後。
無念拉著陳慕南來到街上四處遊逛,碰上個首飾攤子、脂粉鋪子都要上前看上一看,拿起簪子在頭上比劃,向陳慕南問道:“大姐,你看這簪子我戴上可好看?”
無念本就扮過十年女孩兒,這時收斂步伐、放柔聲音,做出一副小女兒嬌態,誰還看得出來他是個男兒。攤主自見了他就殷殷陪笑,攤上東西隨他撿看。可苦了陳慕南,剛說了一句“好看”,聲音粗獷,配著這麽一副形貌,把攤主嚇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陳慕南尷尬之極,隻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一心想拉了無念快走,無奈被無念死拖著一點點往前蹭。頭上汗落如雨,把臉上的白粉衝出幾道溝壑,路上行人見了無不駭然。
展傑、武山一眾人在後麵看得清楚,無不笑得打跌,展傑暗想:小師弟整人功夫更上曾樓,以後萬不可隨便招惹。
兩人逛了半個多時辰,無念終於大發慈悲,領著陳慕南回轉紅袖樓。眼見樓門在望,陳慕南已顧不得滿街行人的眼光,幾步竄到樓前,縱身一躍上了二樓,更衣去了。
無念仍是不緊不慢走上樓梯,回頭對跟來的武山讚道:“你家幫主輕身功夫俊得很啊!”
武山強忍著笑道:“公子過獎了。”
無念接著又道:“陳幫主稱讚我貌似女子,其實他穿上女裝也是不差啊!”
武山這才知道幫主禍從口出,惹來這場無妄之災,思量無念這番手段,臉皮一陣抽搐,半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哪裏哪裏!”
無念換上自己的月白長衫出來,四下打量已沒了陳慕南一行人的蹤跡。
展傑見他出來道:“已狼狽而逃了。”
二人對視一眼,想起方才情形,終於忍不住笑趴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