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雙生子

被葛滄海一語道破要害,當姨父的阿乞顏隻覺又羞又愧。可心中卻也暗暗佩服,怪不得人人都說他這侄女厲害,別看這麽多年甚少往來,但她分析起事來,卻是一針見血,端的精明無比。

確實,在九原開貿通商後,阿乞顏也知道這是致富的好機會,族人們也紛紛要求來做生意。可是,他沒錢。

阿乞顏這人好麵子,有錢的時候就愛胡亂撒錢,等到真的要用時,卻發現身無長物,根本做不起買賣來。但他又不能跟族人明說,隻好詭稱南明人奸詐,做生意容易上當受騙,且看看情形如何再作打算等等理由推搪,不讓大夥兒來此經商。

可這樣的理由能哄得了一時,卻不能長久,眼看九原生意越來越紅火,族人意見極大,也漸漸疑心到了他的頭上。

阿乞顏給逼急了,那時恰好聽說葛滄海再度得勢,極有可能重新繼任族長之位。噶爾汗部素來富庶,阿乞顏那時是真心盼著葛滄海得勢,到時好向她借點錢來。

可誰知,借錢的信才剛寫好,葛滄海卻出事了,罪名還是下毒謀害三殿下,這就嚇得阿乞顏不敢輕舉妄動了。暗自還慶幸自己幸好沒把信寄出去,否則到時若給牽連上,就得不償失了。可沒想到他這大侄女還真的挺能折騰,成功逃脫追殺不說,還搭上了南明這條線。阿乞顏的心思又開始活動了,故此才會冒險前來,就是看能否有得利的機會。

葛滄海既然把阿乞顏請來,自然是想好要如何打動他的心。她坦然告知姨父,“如果說要我現在給孛爾克族拿出真金白銀來,我是一個子兒也沒有的。不過姨父如果能幫我辦一件事,等我日後繼承族長之位,我願意每年送你一百頭牛羊,永世為好。”

阿乞顏頗為心動了。且不說這份人情會讓葛滄海記一輩子,光是這一百頭牛羊,如果拖到南明來,至少也可以賣出一千兩銀子。而葛滄海答應的是每年,這對於他們小小的孛爾克族,實在是個不小的誘惑,比那通緝令上的三千黃金都要實在得多。

於是他問,“那你要我做什麽?”

葛滄海把聲音壓低了些。“大殿下身邊的騎射師傅白音,是你的好友吧?我想姨父家中應該也有養熟的海東青,不妨帶個信給他,就說娜仁真是個漂亮的姑娘。”

阿乞顏聽得莫名其妙,“你就要說這個?娜仁是誰?”

葛滄海卻什麽都不肯說了,“這種事姨父知道得越少越好,你隻管把這話帶去,大殿下日後一定會記得你的好處。”

阿乞顏又有些遲疑了,北燕成氣候的三位殿下之中,以死去的三殿下最為勇武果決。二殿下最為機智聰慧,但卻是年紀最長的大殿下最為溫吞老實。母族妻族皆不十分顯赫,實在沒那麽受重視。但占著個長子的名頭,旁人也不可小覷。

阿乞顏與白音既能交好,自然某些方麵臭味相投。阿乞顏深知,白音此人,雖然騎射功夫不錯,但也不是北燕的頂尖高手。還跟他一樣,性喜美酒美人,時常生事。隻因為他是打小教大殿下的。夫人又做過大殿下的乳母,是以大殿下一直庇護包容了下來。許多部族的頭領都因此看不起大殿下,覺得他過於心地軟善,不是個能統率草原的君主。可葛滄海卻讓他特特去跟大殿下說起此事,那是何有意?

將信將疑的阿乞顏回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王帳裏燈火輝煌,已經不再年輕的妻子烏雲迎了出來,急切的問,“你見到大侄女了?她眼下如何,可還安好?”

阿乞顏嗯地應了一聲,卻心事重重的不想多說什麽,“你先回去歇著吧,我這兒還有正事要想。”

看他態度敷衍,烏雲不高興的道,“再怎樣,侄女都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從前姐姐在的時候,可沒少幫過我們。你要能幫就盡力多幫幫她,萬一她能成器,也少不了你的好處!”

“知道啦,出去出去!”阿乞顏不耐煩的把妻子趕了出去,卻讓人把自己馴養的海東青帶了進來。看一時鷹,再看一時寫好的字條,阿乞顏卻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幫這個忙。

他怕,這萬一是葛滄海設下的陷阱,自己稀裏糊塗的踩中圈套怎麽辦?可這又似乎有些說不通。娜仁是不是個漂亮姑娘關他屁事?再說,葛滄海沒事陷害他又有什麽用?孛爾克部和王庭相距遙遠,他怎麽也不可能跟三殿下之死扯上關係。

想了許久,阿乞顏還是決定把那張字條封進竹筒,綁在海東青腿上,將鷹放了出去。

才轉身回了王帳,準備把近來最喜歡的一個侍妾叫進來服侍,卻忽地有身邊親信一掀簾子進來了,“族長,有遠方的客人求見。”

阿乞顏納悶了,“什麽人?要是沒什麽事,明天再說。”

“族長,等等,您請看這個。”那人顯是得了好處,從懷裏取出一隻錦盒,當麵打開,就見裏麵裝了一對鑲著琥珀、珊瑚、藍寶和青黛等名貴寶石的碩大金環,耀眼之極。

阿乞顏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二話不說的吩咐,“快請!”

很快,一個個子不高,但極是精幹的男人給帶了進來。他見到阿乞顏,依著北燕的禮節,恭敬的彎腰行了一禮,“尊敬的阿乞顏族長大人,小人赤裏胡,是奉了噶爾汗族長花不圖的命令,前來求見的。”

阿乞顏聽得一驚,噶爾汗的族長花不圖,那豈不就是葛滄海的叔叔,她的死對頭?

赤裏胡微微一笑,又從懷裏取出一匣子金銀珠寶,總價將近千金,送到阿乞顏的麵前,“我們族長知道,眼下有人來到了您的地方,我們族長也不需要您做什麽,隻要能給我們報個信就行了。”

他把聲音壓得極低,“您應該知道,那人身份幾何。我們族長說了。不管是死是活,他都會依著那樣的價碼再送您一份大禮。以後你我兩個部族,就是最好的朋友。否則的話……”

他陰陰一笑,卻是什麽也不說了。

可阿乞顏已經明白花不圖的意思是什麽,可他真的要出賣葛滄海麽?可要是不出賣她,那花不圖怎會讓他好過?

阿乞顏突然後悔起來,他不應該那麽快就放出海東青的。也許此事,他真的還要考慮考慮。

趁著夜深。從阿乞顏這裏出來的赤裏胡也不要人相送,自帶著護衛走了。來到離開孛爾克族營地大約三十裏的山坳子裏,駐紮著一支兩三百人的隊伍。

進入當中一頂帳篷,有個眉目淩厲的男人已經在等著他了,“怎樣?”

此人正是花木圖的長子寧格,如果葛滄海不回來爭的話,族長之位多半要著落在他的身上,所以除了花木圖,他是最恨,也最怕葛滄海會回去之人。

自葛滄海出事後。他一直積極參與緝捕追殺行動。隻是葛滄海聰明機警,屢屢躲過。後來寧格隱隱聽說王庭之內對於三殿下的死因似起了紛爭,他更加緊張了,唯恐葛滄海會洗脫罪名,絕地翻身,是以帶著心腹親自追到九原邊境來,便是不惜重金也要置她於死地。

赤裏胡當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麽,也不廢話的就告訴寧格。“阿乞顏此人貪財怕事,我跟他說了之後,他頗為心動。卻又不敢答應我們。想來多半已經見過那個丫頭了,聽說那丫頭混進了南明軍方,搞不好真讓她折騰些名堂出來,所以阿乞顏有些猶豫,這盒珠寶都退了回來,但他的話也沒說死,隻說要想想。”

寧格性格急躁,頓時就火了,“他還要想什麽?你直接跟他談條件,問他要多少錢才肯弄死那臭丫頭便完了,怎麽婆婆媽媽的又把東西帶回來了?”

赤裏胡心中有些不悅,他辛辛苦苦的跑去辦差,回來不說嘉獎,還罵他辦事不力,這讓屬下如何好想?而那葛滄海就極會做人,縱然明知赤裏胡是花不圖父子的心腹,但從前打過交道的幾次,她也總是客客氣氣的對事不對人,讓人縱是做了冤家對頭,也不得不對她存有好感。

按下心中怨氣,赤裏胡道,“阿乞顏本就是個欺軟怕硬之人,我們第一回相見,如果表現得太過主動,搞不好他還要以為我們怕了那丫頭,越發不敢幫忙了。反正他的話又沒有說死,不如等些日子再上門找他談談,興許他就同意了。就是他不同意,我們到時再威脅恐嚇一番,逼得他不得不答應也就是了。”

寧格想想,這話說得也在理,可他還得再追問一句,“如果到時逼他,他也不答應,怎麽辦?”

赤裏胡心想這還不容易麽?隨口就答,“如果他再不答應,咱們法子也多得很,比如綁了他的女人兒女,或是幹脆把他綁了,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還敢不依麽?”

這法子好,合寧格的胃口。隻是想想,他又擔心起來,“聽說那臭丫頭好象跟個南明的小將軍搞在一起兒了,還懷了他的孩子,萬一那丫頭鼓動南明來跟咱們打仗怎麽辦?”

赤裏胡有點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心想此人真是一點腦筋都不動,怪不得那麽多族人頭領不願意支持他。可眼下畢竟是自己的主子,還得耐心解答,“兩國交兵乃是大事,就算那丫頭可以嫁個南明的將領,哪怕是元帥也沒有輕易開戰的道理。就算她真有這樣本事,那咱們也可以學那三殿下,去南明擄兩個人來,弄死了再栽贓到她的身上,讓她跟南明生了嫌隙,不就完了?”

寧格聽到這兒才是真正放下心來,轉手收了那匣子從老爹那裏討來的珠寶,卻又拈起支金釵拿在手中笑道,“這窮山坳子住著也沒啥意思,不如我們趁天黑到九原城裏去玩玩,聽說南明的姑娘可特別白嫩可人呢!”

這才離家幾天,就如此按捺不住了?赤裏胡愈加不屑了,卻不得不盡責勸道,“眼下雖然天色已黑,但咱們這些外地人要是摸進去豈不讓人生疑?不若等到天明,再大大方方以做生意為由混進城去,反倒安全。”

寧格聽得掃興,卻又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隻是給赤裏胡的臉色就越發不好了。

出了他的營帳。回到自己的住處,有隨行的親兵給赤裏胡拿來已經涼透的幹糧和水囊。赤裏胡一麵安慰自己饑腸漉漉的腸胃,一麵忍不住心生怨氣。

就這樣不知體恤的主子,眼下要用到自己都這個態度,將來要是等他接任了族長之位,又會如何對待自己?好在這些年來,他也積攢了不小的錢財,或許此次回去。他也該考慮下自己的後路了。

不過想起近日從王庭傳來關於葛滄海是被冤枉的流言,赤裏胡又沉思起來。所謂無風不起浪,三殿下死得蹊蹺,雖然一開始都說是葛滄海,但他卻本能的覺得,以葛滄海的聰明,斷不會幹出這樣的蠢事,那若是她能有機會翻身,重新回歸接掌噶爾汗部呢?

赤裏胡想著想著,不覺連餓都不知道了。

這些暗流湧動的事情錢靈犀當然一概不知。聽鄧恒吩咐,安心在家養胎的她隻覺得肚子裏頭的小家夥自從會動。就動得厲害。時常左邊頂一下,右邊又跳一下,感覺竟象是兩個小人在裏頭打架似的。

聽她滿腹憂心的說完症狀,陳曦大夫笑得毫無形象,“行了行了,我實話告訴你吧,你這胎懷的。本就是雙生子,會打架也是正常的。”

什麽?錢靈犀聽得下巴頓時就要掉下來了,“你再說一遍?”

旁邊軟軟已經掩飾不住驚喜的迎上前來。“奶奶懷的真是雙生子?”

“放心吧,這點道行我還是有的。”陳曦指著錢靈犀明顯比旁人碩大的肚皮道,“信王府的世子妃不也是生了對雙生子麽?你們奶奶能懷上也不稀奇。不過她這胖得委實有點厲害了,接下來你們可得好生注意她的飲食,不能一味的給她進補,尤其不能吃太多甜食。否則到時胎兒長得過大,孕婦懷著辛苦不說,到時生產起來,就更加麻煩了。”

軟軟聽得連連點頭,立即讓小丫頭把桌上甜食全都撤了下去,又耐心向陳曦請教還有什麽要注意的。

陳曦瞥著錢靈犀壞壞一笑,“也沒什麽,一個控製飲食,二個就得要你們奶奶多活動活動,沒事在院子裏多散散步,隻要別太累著就行。”

錢靈犀一聽頓時苦了臉,她現在不僅饞,還格外懶,簡直連一步也不想多走,每天就恨不得宅在屋子裏給人當豬養。要她去運動,那真是要她的命了。

可要是不運動,錢靈犀也知道,那等到生起來,也是要命的大事。這可是個沒有剖腹產的年代,一應生產全得靠孕婦自己用力。要是胎兒過大,又兩個在肚裏打起架來,那搞不好是要斷送小命的!

送走陳曦,苦大仇深的盯著自己的胖肚子,錢靈犀決定,去把那孩子爹狠狠罵一頓!路太遠,她不能親自去,就派人去!總之一定要讓孩子他爹深刻認識到他的錯誤。

懷一個就好了嘛,幹嘛非要弄倆出來?雖然一次生產,就有兩次效果是好事,可她這是頭胎,她還沒打算一次就當倆孩子的媽好不?

隻可惜,被教訓的那人不怕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犯下的嚴重錯誤,還驚喜交加,高興得不得了。

“真的是雙生子?沒有看錯?”

奉命來訓人的閔公公笑得見牙不見眼,“噯喲喂,這種事難道老奴還敢欺瞞公子不成?真的是雙生子,您是沒瞧見少奶奶現在那肚子,才四五個月倒有人家六七個月大了。隻是陳大夫要老奴私下轉告您一句,這樣的雙生子一般都懷不到足月便要生產,他會盡力把胎多保一段時間,但少奶奶這是頭胎,個子又嬌小了些,隻怕七八個月就要生了。”

鄧恒一聽,頓時緊張起來了,“才七八個月就要生,那豈非也就三四個月的工夫了?這樣早產,孩子要不要緊的?還有大人,少奶奶她可承受得住?”

閔公公寬慰著他道,“陳大人說少奶奶身子極好,隻要不出現大的難產跡象,應該無妨。他隻怕是有個萬一,所以得提前跟您招呼一聲。不過老奴想著,少奶奶的堂姐,就是嫁進信王府的那位,不也是頭胎就生了對雙生子,俱都平平安安的?老奴是覺得少奶奶這麵相就是個有福氣的,應該會萬事順遂。”

就算明知是奉承,鄧恒眼下也很願意聽這種好話,“那一切可都拜托閔叔你了,好好照顧少奶奶,一切都按陳大夫說的來。少奶奶最討厭吃藥,可如今卻不能什麽由著她的性子來了。我眼下回不去,閔叔你幫著多勸勸她,她要是使性子,你們也多擔待擔待。”

聽他這樣殷殷叮囑,閔公公又是想笑,又是感動。正想再寬寬他的心,忽地有人來請,“大公子,代王請您過去。”

為著冶煉一事,他們早已經搬到錢慧君開采的礦山來了。鄧瑾動作很快,已經私下從京城弄了個極高明的冶煉師傅來坐鎮,並偷偷開始進行試煉了。

韓瑛隻派了軍隊把人看住,餘下的事就睜隻眼閉隻眼了。至於耿南塘,他近日忙著在研究經濟大事,對這些小伎倆更加不會關心。

眼見有正事要忙,閔公公便先告辭了。

鄧恒本帶著好心情去到那冶煉房,卻見洛笙年一臉灰敗的告訴他,“還是不行。”

錢靈犀給的方子,他們已經私下試煉過好幾次了,卻怎麽都無法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