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搶功
錢靈犀猜得沒錯,確實是樊澤遠來借錢了。
石氏手上也沒多少現錢,但事出突然,隻好讓趙大娘當了幾樣貴重首飾,湊了二百兩銀子借他。樊澤遠拿了銀票,寫了借據,連飯也不吃就匆匆走了,聽說是要快些把錢給家裏人寄去。
等到晚上納涼的時候,石氏才背著人跟兩個女孩感慨,“這女怕嫁錯郎,男也怕娶錯媳。樊將軍家境原本不差,可娶了個不曉事的媳婦,這家境一下子就敗落了。”
此話怎講?兩個女孩詫異莫名,聽她詳解。
原來這樊澤遠是隴中大戶子弟,別看他身為武將,但家中也是世代讀書,頗知禮儀。這樊澤遠幼時便由祖父作主,訂下一門娃娃親。
女方雖也稱得上是門當戶對,卻家境敗落。要說窮點也沒關係,隻要人好便也無所謂了。偏偏那個媳婦是個不爭氣的,你要說她有多壞倒也談不上,隻是生就一股破落戶的脾氣,死要麵子活受罪。一不會當家,二不會理財。
而樊家爹娘因心疼孩子,待給兒子們娶了親,就早早的都分了家,讓他們各自去過。起初樊澤遠覺得挺好,他本就因為從軍,不能時常在家陪伴妻子而心懷愧疚,當然希望妻子能在別的方麵彌補,所以不僅把家安在離妻子娘家更近的地方,還一成親就把家裏所有的財政大權盡數交到妻子手上,任她花用。
可他卻不知,自己娶的是這麽一個有點缺心眼又手中散漫的媳婦,家中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難過。
樊澤遠因為長年駐守在外,對於家中事情,便是有人知道也不太好跟他說,怕分了他的心神,而父母因為跟長兄住在一塊,看這個媳婦每次來時。都甚是禮數周全,還以為她持家有道,也沒生疑心。卻不想那媳婦完全是個銀槍洋蠟頭,中看不中用的。結親五年,不覺已敗光了大半家產。
前年秋天的時候,因這媳婦難產而亡,樊澤遠回去奔喪才驚訝的發現,原來自己每次回家探親瞧見的富裕景象全是假的,媳婦過世了,除了給他留下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就隻有一屁股的爛賬。
樊澤遠是個重情意的人,既然媳婦死了,這些事都寧可讓它爛在肚子裏,也絕不吭聲。但是,開門七件事,樣樣都離不開錢。他人雖不在家中,但家中的孩子要養,按月總得付錢回去。
為了麵子。他不好意思讓家裏人知道媳婦的不是,也擔心若是讓爹娘知道媳婦把分給自家的祖產都給敗光了會生氣傷身,便把孩子寄養在老丈人家。
可老丈人既然教出那樣一個媳婦。脾氣秉性又能差到哪裏去?心都沒有壞心,卻同樣的不會當家過日子,否則家境也不至於敗落了。
不管樊澤俸祿如何,他們總想著幾個外孫既然娘都沒了,爹又不在身邊,那更得可著勁兒的寵。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玩最好的,萬一有點小病小痛,更是要用最好的藥材來治。小小年紀。人參燕窩都是家常便飯,這樣一來,讓樊澤遠如何承受得住?
將領的俸祿雖然不低,但除了歸還舊債,他還得想法應付家裏的各種開銷。成日裏拆東牆補西牆,雖然自己過得極是拮據。但仍是捉襟見肘。
有時同僚難免應酬請客,隻好當了這個換那個,把個窟窿越補越大。象上回錢靈犀碰到他去贖當家傳玉佩,就是當了冬衣才換回來的。這次來找錢文仲,也是他被逼得實在沒辦法了。
他家的幼子因為一生下來,母親就不在,身體孱弱,總是愛病,這回剛剛收到信,孩子又病得厲害,老丈人倒挺負責,特意尋了個好大夫來治,就是藥錢特別貴,起碼得大幾十兩的銀子。再加上有幾筆債得把利息歸還,還有雜七雜八一些事情,再不是當幾件衣裳能解決的事情。
樊澤遠隻得厚顏找到錢文仲借錢,錢文仲早想跟他好生談一談了,一問之下,才知原由,很是同情,不過他也覺得老這樣舉債度日實在不是個法子,便主動提出,一次性多借些錢,讓樊澤遠先去把一些要算利息的舊債給清了,然後留下孩子的醫藥費,剩餘些錢就置兩畝田地,收些租子,起碼能緩解一下日常的開銷。
至於他們之間,不拘三年五載,隻要樊澤遠能把本錢還給自己就行。樊澤遠真沒想到,他不過是出於尊老敬賢,才對錢文仲關照一二,卻沒想到,人家這麽肯幫助自己,心中很是感動。
他也實在是被那些債務拖怕了,雖然很不好意思,但還是拿了這筆錢去救急,但他做事公道,也寫好欠條,約定若是五年內無法歸還,便將自己老家的宅子抵給錢文仲。
石氏本來有些擔心這筆錢恐怕是肉包子打了狗,可是見人家連自己的房子都押上了,也不再好說什麽,頓時就拿了貴重首飾把錢籌到。
“咱們眼下在九原,也沒什麽大場麵要戴那些的。等到年底收了錢,再給你們贖回來就是。”
錢靈犀於此倒是不甚擔心,她隻覺得那樊家媳婦雖說是個不會當家的,這樊澤遠也太糊塗了些。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麽麵子舍不下的?
要是她的話,絕對不會這麽縱著老丈人慣著孩子。寧可給父母責罵,也要把孩子送回父母身邊去。這樣一味的和稀泥,豈是解決問題之道?更何況,要是把孩子慣壞了,那日後養起來才是要命的事呢!
但錢敏君卻隻覺得樊澤遠重情重義,是個好人。遇到這樣的際遇,還肯顧念亡妻的名聲,就猶為難能可貴了。再想想他上回還借披風解了自己的圍,少女的心中不由因為同情,而生出一絲微妙的情愫。
當夏天炎熱的風短暫的在九原停留,就由落葉帶來第一抹秋涼的氣息時,左護軍七營在春天裏播種下的第一茬蘇魯,也就是蓧麥熟了。
因為軍裏的蓧麥播種得晚,眼下已經過了老百姓們八月秋忙,龍口奪糧最緊張的收割季節,卻也因此討了個便宜,農具耕牛特別好借。
錢文仲早早的就跟附近的鄉民打好了招呼,對軍中的地塊也進行了劃分,按莊稼的成熟度進行先後收割。
正式收割的這一日,不僅是錢靈犀她們,連邊關統帥王越都親自來主持收割前的祭祀儀式。
因為之前錢家給錢敏君辦的及笄禮得到眾人的交口稱讚,所以這項工作的前期籌備還是落到了錢文仲身上,由他全權負責。
這可讓錢文仲犯了難,既然是件差使,總不能象當地老農般準備些酒水潑在田間地頭就算完事吧?在仔細詢問過當地農俗和翻閱典籍資料後,他才擬出一套可行性方案。今日家中妻女全都來了,看他如何行事。
“以我齊明,以我犧羊,以社四方!”不得不說,錢文仲這樣一個純文言的開場白,迅速鎮住了在場的不少人。
好多士兵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突然聽到他以這樣抑揚鏗鏘的語調念著聽不懂的話,頓時肅然起敬,被帶入那種莊嚴肅穆的氣氛裏了。
錢敏君思忖半晌,悄悄跟錢靈犀咬耳朵,“爹念的這個,是詩經裏的吧?”
“姐姐記得沒錯,正是祭祀裏的一段。幹爹引用在這裏,再合適也不過了。”
錢敏君卻有點失望,“還以為是爹作的呢!”
石氏轉頭瞪了女兒一眼,“這樣大的場合,你讓你爹拿自己寫的東西來念?那才是不自量力呢,快別閑話了。”
錢敏君衝錢靈犀吐吐舌頭,不吭聲了。
錢靈犀心下好笑,別看石氏年紀大了,可維護起丈夫的光輝形象來,還是跟普通女子沒什麽區別。
在錢文仲簡短的開場白之後,請出王越,在軍鼓樂的伴奏下,帶領諸位官員,以酒水灑天潑地,祭祀天地田神。然後樊澤遠捧上鐮刀,由王越親自下田收割下第一簇最為茁壯的莊稼,用紅繩分別係了,讓士兵分幾路,分別掛到軍營旁邊的山上,河旁,路口,以及帥府屋頂上。這是本地習俗,要祭祀山神、河神、土地神等各方神靈,一個都不能拉下。
然後,是即將開始收割的士兵們參與祭祀,這段話就通俗簡單得多,就是告訴上天和各方神靈,今天我們開始收割啦,請你們讓一讓,不要被我們的鐮刀所傷。土地啊,我們辛辛苦苦侍候了你幾個月,請你給我們豐碩的收成吧。
也許這些儀式和話語看起來有些可笑,但在這時的人們心中,參與祭祀就是一件非常莊嚴而肅穆的事情,尤其這收成還關係到每一個士兵的切身利益,在場之人無不誠心,表情極為虔誠。
而有些人卻甚是不悅,比如那位高傑監軍。一開始就不看好,可沒想到這些士兵當真順順當當把莊稼種出來了。他現在隻能詛咒,希望老天快下場雨,把這豐收的成果衝得蕩然無存。可是天空上明晃晃的日頭掛著,秋高氣爽,沒有半點雲彩,這雨能從什麽地方來?
高傑不免也動起了心思,若是這件事真的能做成,那他是否要搶先上奏,把這功勞領取?
(謝謝小魚的粉紅,今天會有加更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