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於是乎。

就這麽磨蹭了一夜半天也未能脫身,納蘭月終於妥協的點了頭,允許某人跟著。納蘭月本來的算盤是在路上更好擺脫這條尾巴,誰知某人早已心知肚明,卻是裝傻賣萌,外加耍無賴,買馬的時候哭著喊著堅持隻買了一匹,美其名曰:節約。

這個理由聽得納蘭月幾乎笑噴了,真當她十三歲小孩子嗎?堂堂第一酒樓的老板,竟然需要節約買一匹罵的銀錢?簡直是太假了。不過納蘭月後來思索起來,覺得或許這家夥根本就沒打算瞞過她吧,而是擺明了要耍無賴,而她又拿他沒招。

行了半日的路,在天黑之前,納蘭月和那個“喂”,好吧……到現在納蘭月也還不知道身邊這個妖精一樣的男子的名字,於是轉過頭去,很是後知後覺的問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男子笑得明媚妖嬈,一雙眼睛波光粼粼的,在暮色中顯得異常魅惑,“奴家花夕,以後就是公子的貼身奴才了,以後公子有什麽需要盡管告訴花夕,花夕很願意代勞。”

聽得花夕如此不正經的調笑,納蘭月卻沒生出玩笑的意味來,卻是微微一怔,轉過頭去看著那個名叫花夕的男子,心中有種不知名的滋味湧上來,待她反應過來,問話已然出了口。

她問的是,“這是你父母給你起的名字嗎?”

花夕聽得納蘭月的問話,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凝,而後仍是笑得一臉春光燦爛,點了點頭,而後笑得更加燦爛,燦爛到叫納蘭月生出哀傷的情緒來。納蘭月不自覺的伸出手來捂上花夕的眼睛,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太過放肆了,可就是忍不住這麽做了,“不要再笑了,一點都不好看。”

花夕本來伸出來想要拿下納蘭月手的手變為捂了上去,他呐呐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納蘭月隨他的動作,一動不動,回道,“你可以叫我月,我是一個逃犯。如果你害怕,就不要再跟著我了。”

納蘭月說出這樣的話來,並非是試探,而是真的想趕他走,這樣心思敏感的男子,她不敢留在身邊,無論是做朋友,還是別的什麽,這樣的人這樣人的情誼,都不是一心想要自由漂泊,且又背負著見不得光身份的她承擔得起的。

花夕捂在納蘭月手上的手微微使力,拿下了納蘭月捂在他眼睛上的手,他笑得一臉燦爛,“不,我不走,你摸了我,就要對我負責人。”

“花夕!我不是在同你說笑……”

花夕收了臉上的笑容,一本正經的看著納蘭月,“月兒,我也不是在同你說笑。”

納蘭月正想說些什麽,卻見花夕儼然已經破功,笑出聲來,看著他肆意張狂的笑容,納蘭月也不再在此事上糾纏。既然她不想正麵提及,她說什麽都沒用,說到底他們也算不得深交,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

納蘭月與花夕趕在天黑之前終於找到了一家尚未客滿的客棧,可偏偏湊巧的是隻剩下了兩間房,而這兩間房的檔次相差的太遠了,一件事上方,可一間居然是傳說中雜亂差外加耗子、蟑螂,又沒有床的柴房。

於是,又來了個於是乎,於是乎。

花夕提出,既然都是男子同房好了。納蘭月不是封建的人,若是這客棧一間房中有兩張床也算罷了,可偏偏就一張不算大的床,納蘭月果斷的拒絕了,把上房讓給了花夕,她自己去柴房湊合一夜。

花夕不情願的噘長了嘴,可納蘭月已經如此讓步了,他心裏不情願也說不了什麽了,兀自在哪裏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在瞎琢磨什麽,納蘭月一向是事不關己點到而已,自然不去多加過問。

兩人點了幾道招牌菜,選了個臨窗子的地方,點了一壺清酒,在清風中小酌幾杯,雖然春日裏的風還有些涼,卻讓納蘭月打心底裏覺得自在快活。在這裏再也沒有什麽條條框框的規矩了,也沒有人時時刻刻在耳邊提醒了,更不用擔心被人詬病了,多好!

即便這一切都是納蘭月想了很久的,可是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想到筱雨的時候,明明知道納蘭玨會把她照顧得很好,卻始終是放不下。納蘭月知道這樣的日子還不算完滿,很多心結還不曾塵埃落定,有朝一日了了,便算是真正的逍遙了。

納蘭月滿心思緒,還未來得及收斂,卻被花夕的一聲呼喚打斷了,“月兒啊。”

“怎麽了?”

“我決定了,今晚還是我睡柴房,你睡上房吧。”

納蘭月不禁心中好笑,這樣的小事也要思索半天,還真是……可愛啊!

“為什麽?”

花夕其實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盤,等到半夜納蘭月睡熟了,就偷偷的潛進她的房間,本以為這麽好的事情納蘭月必然會一口答應,誰知還來了個反問,思索了半晌,才想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因為、因為我不舍得月兒吃苦。”

納蘭月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到隔壁桌上談話中有這麽一番談話——“你聽說了風門關的戰事嗎?明明已經占了上風,卻局勢扭轉,我風朝大敗,就連我風朝的皇帝也……哎!當真是慘烈的一戰,看來魏朝的寧王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納蘭月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炸開了,而後便轉過身去直直的看著鄰桌那兩個人,希望她們繼續說下去,誰知他們又說開了旁的事情,沒了下文。

納蘭月站起身來,走到哪兩個男子桌邊,“請問兩位大哥方才說我風朝大敗之事可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件事都傳遍了。”

“打擾了,小弟想再問大哥一個問題,還請勞煩這位大哥微笑地解惑。”

這一番客套話說完,還未等那個男子作出回應,納蘭月便急切的問出了心中的問題,“我朝皇帝如何了?”

“皇帝啊,好像是下落不明了吧,但是根據當時的戰況推測,隻怕是……凶多吉少了。哎,這事情也不過隻發生了一日便傳開了,如今風朝上下皆是動蕩不安,風門關的子民更是人心惶惶,無心事事。”

納蘭月隻覺得一顆心忽上忽下的穩定不下來,難受的緊。納蘭月一時間顧不得去思慮這些反映從何而來,她隻知道自己一刻也不想等了,想立刻就去風門關,去看看他們口中那個人戰敗了的戰場,更是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和他們說的一樣,他已經……死了?

納蘭月神情恍惚的看了看全身上下,發現行李還在身上背著,應當是不少什麽東西了吧。那就走吧,現在就啟程,這裏離風門關不遠了,隻要快馬前行,明天午時,不,明天早上應當就到了。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此時,現在就出發好了。

一旁的花夕看到納蘭月突然起身走到鄰桌,而後又看到她與他們攀談,他本想跟著過去,卻看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過片刻她又快步出去了。天色已經這麽晚了,她一個人出去多不安全啊!

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啊?不過是與旁人閑話了幾句就這副樣子了?風魏戰事人盡皆知,即便她身為風朝的子民也不該如此過分激動吧?

花夕把銀子放在桌子上,也匆匆忙忙的跟了出去。周圍四顧,卻還是沒有看到納蘭月的影子,就在這時一匹馬急行而過,花夕瞥了一眼馬上的白色人影,心中一驚:難道她要走了,撇下他一個人了嗎?

花夕隻覺得心中一揪,而後施展輕功,一躍以站的姿勢落定在納蘭月的馬背上,而後伸手勒住馬韁,納蘭月一時不防身子往一側傾斜,從馬上滑落。花夕大驚,想要阻止卻因為站著慢了一步,納蘭月在地上滾了好久絆到了一塊石頭,方才停下了。

花夕疾步上前,到納蘭月身邊查看,隻見她一雙腿上被石子劃破了多處,白衣被染的血跡斑斑的。花夕心中一揪,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在心底蔓延,他彎下腰來抱起躺在地上的納蘭月,擔憂的問道,“你沒事吧?對不起。”

納蘭月顫抖著一雙手,抓著花夕的衣襟,一雙往日裏明亮漠然的眸子,此時變得黯淡無光,裏麵湧滿了茫然無措,“你聽到了嗎?他們說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你告訴我,他們是開玩笑的,你告訴我……”

花夕看著納蘭月一覅茫然無措的樣子,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他一向是一把哄女子開心的好手,此時卻不知道怎麽哄得麵前這女子不再傷心。隻得順著她的話說,“他們是開玩笑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他沒死,月兒,他沒死。月兒,月兒,月兒……”

納蘭月耳邊隻聽得見那一聲聲的呼喚,好似夢境,卻又真真的存在。她深深吸了口氣,而後吐出,腿上傳來的尖銳刺痛讓她清醒了過來,他知道此事的自己實在是不適合趕路,就自己這雙腿,若是不稍加休息休息,隻怕硬撐著到了明日就寸步難行了。再加上夜路不好走,也實在是不必要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那一魘過去了,納蘭月恢複了理智,一雙漆黑的眸子有了焦點,看著花夕笑道,“我沒事,你放我下來吧。”

花夕一向嬉皮笑臉的臉上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一雙漆黑的眸子宛若無底洞,直直的看著她,就像是要把她吸入黑洞中一般,他一言不發的抱著她回了客棧,對於納蘭月的要求不予回應。

花夕抱著納蘭月上了樓,進了上房,好在這個時候的在大廳用膳的人已經很少了,兩人的行為才沒有引起大規模的騷.動。花夕用腳踢開了門,進去後把納蘭月放在床上,而後才折回去關了門,從包袱裏取出了一小瓶傷藥,而後才走到床邊坐下。

花夕伸出手來掀納蘭月的衣衫,她一驚,伸出手來握住他的手腕,“我自己來。”

花夕自然是知道她在顧及些什麽,雖然她一身男裝打扮,可他終究才是真正的男人,再加上方才的擁抱,怎麽會遲鈍到還發現不了她的性別?

花夕抽出手來,打開藥瓶的塞子,一臉認真的看著納蘭月,“你放心我隻是給你上藥,在沒有其他的了。”

納蘭月鬆了手,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心中暗忖:像我這樣的殘廢之軀,還想什麽呢?

“倒是我小人之心了,如此,便多謝花公子了。”

花夕撩起她衣衫的下擺,一點一點的小心擄起她的褲管,看到納蘭月一雙蒼白的不正常且又湧滿紫紅色血絲的腿,不禁微微撇眉,而後有不動聲色的恢複以往的神情,把藥倒在手上輕輕的揉在納蘭月的腿上。他低垂的雙眸把納蘭月忍痛的表情一絲不落的盡收眼底,仿佛未察覺般同她說笑,“你看看你,怎麽著辦待我?我不幫你你尚且叫我花夕,我幫了你,你卻要與我生分叫我花公子。”

納蘭月無奈一笑,強忍著腿上的痛楚,努力壓製著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自然些,“夕,這樣喚你可好?”

本也是調笑的話,落在花夕的耳中因了那幾分掩飾不住的顫抖,而生生多出了幾分傷感的色彩,他想笑,卻不知為了唇角變成了下垂的狀態。納蘭月何等的敏銳,自然是察覺到了花夕的不尋常,可是在這個時候除了這些無關緊要的玩笑話,無論多說了什麽都隻是徒增傷感罷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納蘭月便起了身,一直守在納蘭月床邊的花夕被驚動了,自然是也跟著起身了,兩人梳洗完畢,匆匆地用了早膳,方才去馬棚尋找馬匹,好上路。誰知去了馬棚卻未曾尋到馬,花夕一番回想,好似昨日裏,他隻顧著納蘭月,卻忘了把馬牽回來,也罷!這裏就是城鎮,再去買一匹來也不費什麽功夫。

花夕與納蘭月去了馬市,此次兩人為了趕路便買了兩匹馬,一句了急行,趕赴風門關。納蘭月拿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勢來趕路,花夕知道她心中的憂慮也不好勸阻,隻是默默的在她身邊守著,盡量為她擋去不惜要的麻煩。

當日申時(15點——17點)初便趕到了風門關,納蘭月本想直奔前兩日風魏交戰的戰場,可在征戰期間,防守森嚴很難過去,且納蘭月神情疲憊,身體也是快到了極限。花夕隻好出聲相勸,“月兒,我們今日已經到了風門關,你之前受了傷,體力有限,不如我先帶你找個客棧休息一番再繼續尋找你要找的人。可好?”

納蘭月心中焦急,可也知道花夕說得對,此時的她身體已然大不如前了,為了刺激雙腿走路,她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每走一步就像是千萬根銀針刺在腿上,痛欲不生,即便她毅力過人,可是體力終究是騙不了人的,趕了大半天的路,一口水都未喝,一刻都沒舍得休息,她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無論如何,越是在關鍵的時候,越是要鎮定理智,否則即便是有回旋的餘地,她若是沒了體力,豈不是要白白錯過了?

於是,納蘭月穩定了情緒,開口,“好,夕,辛苦你了,你也累了,我們休息休息也好。”

這世間有很多事情都很巧合,一環連這一環,層層疊疊、縱橫交錯,織就了很多看不見的未來。花夕泉納蘭月去休息,納蘭月理智占了上風選擇同意,而後她們便找到了距離最近的——“西風樓”。

花夕和納蘭月皆是奔波勞累了近一天,渾身上下到處都是風塵仆仆的,於是就先開了兩間房,叫人打來了熱水,先清洗一下。納蘭月買衣衫的時候隻買了一件男裝,這一天下來,白衣早已變成了灰衣,無奈之下隻好穿上了之前買的兩件女裝。

她坐在鏡子前梳發的時候,發現即便是不上妝,在邊境之地,容貌美的早已經逃往去了,她這個姿色可是能算得上是這裏的極品了,於是隻好從包裹裏找出來了一個白色的帕子,蒙在臉上,也算是稍稍遮擋了些許麻煩吧。

納蘭月收拾妥當的時候,有人在外麵敲門了。

“進來。”

花夕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後麵跟著的店小二端了三菜一湯放在了桌上,而後安靜的退了下去。花夕看到納蘭月一身女身裝扮走上前來,上上下下審視了一番,笑得一臉高深莫測,問道,“月兒啊,你知不知道你這麵紗戴著不如不戴?”

納蘭月沉寂了一下,反問道,“為何?”

花夕笑得一臉邪肆,湊在納蘭月的耳邊,“難道月兒沒有聽說過霧裏看花,簾外看美人嗎?朦朧也是一種美呢。不過,我看這麵紗你還是帶著吧,省得惹的桃花債躲不掉,至少這個樣子別人下次見你不見得能認出來。”

納蘭月聽了不置可否,站起身來坐在桌邊,正要開始用膳,卻在這時聽得外麵一種嘈亂,有人在外麵哭喊相求,“掌櫃的,你就行行好,我可以搬出去,但是我家主子身受重傷,讓他在這裏再住上兩天吧,我一定會先辦法籌集銀子的。我家公子是富貴人家的,如今遭了難,等待好轉日後必有重謝,還請掌櫃的通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