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走進夕月殿後,發現好象有哪裏不一樣了,仔細一看才發現少了很多東西,進了正殿,發現裏麵空蕩蕩的,除了桌椅和水壺、茶杯還在之外,那些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一件不剩。其實方才回來的路上,她雖然走得急卻也聽到了路旁宮女的討論聲。

說是上頭下令搬走夕月殿的東西,美其名曰:消毒。日後等到月妃娘娘好了再搬回來,事實上心裏都巴不得納蘭月死了,好不用還回去了。

估摸著應當是那些整天閑不下來的嬪妃們,不知道那個出了這麽餿主意,開了先例之後,自然有更多的人前來“幫忙”。對於這些“好心”的行為,就連皇上、皇太後都挑不出毛病來。畢竟冒著這麽大的危險來“幫忙”,理應嘉獎,如今不嘉獎倒也罷,怎麽還能責怪呢?

那些人生於富貴長於富貴的女人,倒也不是缺那麽點子的錢花,不過是占便宜的心思作祟,再加上能打壓了一個與自己平分丈夫的女人,心裏舒坦罷了,自然是樂得牆倒眾人推。

筱雨走到後院,推開納蘭月寢房的門,放輕了腳步走進去,行至紗帳前的時候停下了腳步,隔著紗帳看著昔日裏淡漠清麗的溫婉女子癱軟在床上,離得遠又隔著紗帳自然是看不到裏麵人的臉色,卻能聽得到她時不時的發出囈語,偶爾還會打顫,想來是還發著熱,身子冷。

看著這般淒涼的景象,筱雨不禁雙眸湧滿了淚水,一時之間泣不成聲。這便是他人眼中的風光,他人眼中的榮華富貴,他人眼中的高高在上,他人眼中的好福氣……可誰又知道這其中的辛酸,她一直知道這宮廷裏比不得外麵,須得處處小心提防。

可誰知可怕之餘,卻讓人連心都冷了,怪不得這裏的人都一直笑著,賢良淑德,永遠都是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麵對丈夫的女人也能如同麵對自己的親姐妹一樣關懷備至,無論哪個拉出來都可以去做好妻子的典範。這般隱忍,這般把自己的心肺都踩在腳下的女人,怎麽會不成功?

躺在床上的納蘭月在意識混沌之時聽到了嚶嚶啜啜的哭泣聲,腦子就像糊了漿糊一般,明明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卻怎麽都想不起到底是誰,她知道自己已經頗有些病入膏肓的樣子了。納蘭月的嘴唇開開合合,好半天才擠出了幾個聲音微弱的字來,“誰在外麵?”

站在紗帳外麵的筱雨竟然聽到了納蘭月的聲音,深吸了幾口氣,止了哭泣,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扯出一抹笑容來,擺出往日裏那副端莊溫婉的樣子來,掀開紗帳,走了進去。就像往常納蘭月交代她出去辦事,回來複命一樣,從容正常,倘若不看那雙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眸子話,會更有說服力。

“娘娘,奴婢回來了。”

筱雨努力做出平日裏的樣子,卻怎麽都止不住聲音中的顫抖,看著躺在床上蒼白消瘦、毫無生氣的納蘭月更是悲從中來。可她知道此時要堅強,若是連自己都不能撐下去的話,又有誰來幫她把主子從勾魂鬼的手中拉回來?

納蘭月聽到這聲音,吃力的睜開眼睛,看到一抹熟悉的人影站在床邊,那個身影堅韌而柔弱,那個人明明隻說了一句話,明明什麽都還沒有做,她卻已經紅了一雙眼眶,“傻丫頭……你怎麽又回來了?”

“娘娘,奴婢當然是為了來伺候你啊!往日裏娘娘的一切飲食起居都是奴婢來照料的,沒有了奴婢照料,想來娘娘是會不習慣的。再說了,奴婢隻是出去辦差事,怎麽能偷懶不回來呢?奴婢一向知道娘娘待人寬厚,不會因此懲罰我,可奴婢也知道主子的寬厚都是恩寵,做奴婢的不能得寸進尺。”

一番體麵話說得天衣無縫,若在平時,若是旁人對納蘭月說了這番話,她必然隻當是場麵話,絕對不會放在心上的。可是今日裏,她因為這番平日裏的體麵話,破了重重的防護殼,淚流滿麵的同時卻又笑得燦爛奪目。

“筱雨不要怕,這病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家娘娘不會死的。你看看外麵有多少人要看我們的笑話,還巴不得我們死……可是我不會讓她們如願的,我們會出去的,會出去的……咳咳咳……”

筱雨之前聽了納蘭月這類的話隻當是說胡話,這次再聽卻知道,自家主子其實一直都是清醒著的,即便是已經病得臥床不起,也不能影響她的判斷。想到此處,筱雨不禁心疼,主子自小雙親亡故,這麽許多年來她拚盡全力的護主子周全,努力讓主子生長在平和的環境下,卻不曾想主子溫和淡漠之下竟然隱藏了這麽一顆玲瓏剔透、洞悉世事的心。

“奴婢相信娘娘,娘娘會帶著奴婢走出這裏。”

筱雨走到桌邊給納蘭月倒了一杯茶,卻發現茶早已經涼透了,筱雨待要去再燒一壺來,卻被納蘭月叫住了,筱雨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現在先不用燒熱水了,你先把這涼水給我喝了,也好讓我這漿糊腦子清醒一下,我有話跟你說,怕說混了。”

“是。”

筱雨走過去扶納蘭月卻被她阻止了,“從現在開始你盡量不要直接接觸我,這樣被傳染的幾率就會小上許多,待會你把窗子打開通通風,免得你在這裏呆久了也要被傳染的。記住了嗎?”

“奴婢記住了。”

納蘭月伸出雙手來放在床上用力,艱難的撐起了身子,筱雨把杯子送過來,納蘭月低頭把杯中的涼水一飲而盡,這才覺得嗓子舒服了不少,頭腦也有了幾分清明,“筱雨啊,還記得昨天我讓你去太醫院拿的藥嗎?那就是我的救命藥,之前我讀過幾本醫術,知道一些醫理,待會兒你按照我說的劑量去熬藥,最多七日,必然能大好的。”

納蘭月顫抖著手,從脖子上取下來那個大紅色的錦囊,雙手顫抖著要解開,卻因為手不靈便怎麽都解不開,筱雨幾次都想上去幫忙,卻都被納蘭月一個眼神止住了。筱雨也明白,如果自己也染病了,就沒有人能照顧自己主子了,於是隻好選擇乖乖聽話。

過了好一會兒,納蘭月終於把錦囊解開了,對著筱雨說,“快去取一張紙來,我把這些藥草都倒上去,這裏沒有秤,但是這些藥物都是有數的,你看著把它平均分成七分,每日熬上一碗藥,剩下的藥渣再熬一次,留到晚上淨身的時候倒進浴桶中,很快就會見效的。”

筱雨一一記下納蘭月的吩咐,而後拿了一張紙過來,讓納蘭月把藥草都倒上去,然後拿著包藥草的紙包去了夕月殿裏麵特設的小廚房。

筱雨進廚房的時候發現這裏的東西還算齊全,並沒有被人動過的痕跡,想來那些人也隻敢在正殿那塊拿拿東西,後院可是病發區,估計是沒有人願意過來沾晦氣的。想給自家主子下馬威,拿拿正殿的東西,想來也夠了。

筱雨把草藥分份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味藥草少了一些,不太像原先開下來的劑量。細想之下,筱雨突然想起來昨日裏她把藥草放入錦囊的時候,實在是放不下,剩下的一些她就收進了懷裏,懷裏、懷裏……筱雨匆匆的摸向懷中,卻發現懷中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她有些不死心的又來回摸了幾遍,結果還是一樣。

筱雨仔細回想,突然想起方才在紀雲宮前與人的衝突,而後她又拚了命的跑,難道就是那時候掉了?不管什麽時候掉的,現在的問題是藥材不夠了。

這可怎麽辦?這可是自家主子的救命藥,若是少了誤了事可怎麽辦?她現在已經進了夕月殿,若是再想出去根本就是萬難,可那些藥材……若是她出去求藥會不會有人給她一些……

筱雨心中焦急,卻也知道現在出去是不明智的,恐怕會打草驚蛇,藥沒有拿來反而白白的引人起了疑心,對自家主子不利。現在主子病重,她又怎麽能再給主子添麻煩呢?出與不出都是問題……

筱雨先把現有的藥分好份,發現缺了的那味藥材,整整缺了兩份,也就是兩天的劑量。熬好藥後,倒入碗中,待到溫度剛好的時候,端到了寢房中,喂納蘭月喝下。

左思右想,筱雨知道這件事情最好自己拿主意,不能再去打擾主子休息了。她知道自己必須出去試試,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不試的話,若是主子出了什麽意外,她隻怕會內疚一輩子。想到進來時候碰到的那個林侍衛,好歹她們算是打過一次照麵的,即便不是熟人,她若是求他的話,成功的機率也會大些吧。

對於草藥,筱雨自然不了解的,對於那位缺了的草藥,她自是不知道名字是什麽的。她隻好在第二天給納蘭月熬好藥端去,喂納蘭月喝下後,拿出來一小截那種藥草,狀似無意的問道,“娘娘,這種藥草叫什麽名字啊?奴婢覺得它的味道好特殊。”

納蘭月剛喝了藥正是疲憊之時,也沒有多想什麽,隻是睜開眼看了一下,懶懶的回了一句,“生地。”

中藥的藥方之中每味草藥的劑量自然都是不一樣的,好在筱雨一向記性好,曾看過那張藥單子,把那味缺了的生地分的跟納蘭月讓平分的劑量相差無幾,熬藥喝了倒也不影響藥效。

筱雨看著已經睡下的主子,收拾藥碗出去了。她把東西放回廚房,走到正殿前,怔怔的看著夕月殿的大門。她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無論如何今天都要試一試。

筱雨毅然決然的走向大門,站在那裏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放在了門上,此時的門好像變得異常沉重,費了好大力氣方才打開了。門一開,外麵就有兩把劍伸了過來,擋住了大門,防止任何人出去。

筱雨一動不動的站在門內,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一副端莊賢淑的樣子,“兩位大哥放心,奴婢知道上頭的命令,不會擅自出去,為難兩位大哥的。今天奴婢過來這裏,就是想叫你們的林侍衛過來一下,有幾句話要說。”

一聽筱雨說她不出來,兩個守門的侍衛不禁有些鬆了表情,聽說她要找林侍衛也不和她羅嗦,直接找來了林侍衛。

“聽說姑娘找我有事,不知是什麽事?”

筱雨看到林侍衛過來,雙腿一曲跪了下來,一臉認真的說道,“奴婢求林侍衛幫奴婢拿一味藥,如果奴婢與主子能夠渡過難關,日後奴婢做牛做馬來報答林侍衛的大恩大德。”

林侍衛一雙漆黑的眸子直直的盯著一臉倔強的筱雨,心中既驚歎的直接又感歎她的氣度,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說,“哦?可是我不缺人伺候。”

聽了這話,筱雨臉上不禁浮出了一絲笑意,她知道這是他鬆口的表現,已經是在給自己機會了,若是他不答應是絕不會說這些廢話的,自己隻要能說服他,就算是成功了。

“那奴婢答應林侍衛一個要求可好?奴婢人微言輕,很多事自然是辦不成的,但是若那一日林侍衛有難,奴婢辦不到的就求我家主子相助,可好?”

“你要什麽藥材?”

“生地三十克。”

“明日此時來拿藥吧。”

“謝林侍衛,大恩大德,筱雨銘記於心,永不忘懷。”

林侍衛看著重新關上的大門,心中默默的念著“筱雨”二字,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收斂心神。目光銳利的掃了兩個守門侍衛幾眼,留下一句話就又站回了門口左側的位置。

“管好自己那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