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從紀雲宮回去後,納蘭月把筱雨叫進了屋子裏,遣退了所有的侍人,開門見山的問道,“筱雨,你可知道磨鏡是什麽?”

筱雨猛然一怔,而後羞紅了一張臉,呐呐道,“娘娘、娘娘……為何問這樣的問題?”

“那樣的問題?”

筱雨紅了臉,自從那日與納蘭月對飲之後,兩人的關係倒親近了不少,自然在納蘭月的麵前也隨意了不少,不禁嗔道,“娘娘真是不害臊!就是、就是……女人和女人結為連理的那種、那種……關係。”

看著臊了一張大紅臉的筱雨,納蘭月不禁笑出聲來,暗忖:她當是什麽事兒,不過是個同性戀的代稱,有什麽可值得害羞的?古代人就是純情,這在現代很正常的事,難不成到了這裏竟然成了稀奇的了?

筱雨見納蘭月仍然一臉正常,還笑得開心,不禁有些不可思議,微微睜大了眼,怯怯的問道,“娘娘,你沒事吧?”

看著筱雨一臉緊張的情緒,納蘭月自然是能猜想出幾分這小丫頭的想法,怕是在她心裏擔心自己有特殊癖好吧,看著小丫頭不經逗,便也不再捉弄她,直接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放心吧,你家娘娘正常得很,沒有特殊癖好的。”

不過,這說到特殊癖好,納蘭月倒是回想起了納蘭榮那一番當時覺得奇奇怪怪、毫無邏輯的話,不由得心中一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那晚他剛來便陰沉著一張臉,拂袖而去,原來竟是生出了這樣的想法來。

納蘭月心中無奈,覺得這納蘭榮真算是個天才,想象力可不是一般的豐富,不過她倒也能理解他的想法。生活在這座明爭暗鬥的皇宮裏,不小心謹慎、時時提防,哪裏能活得長久?想來這就是做皇帝的後遺症吧,總是忍不住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把敵人想象的無限強大,才能做好萬全的準備,如此一來可謂是萬無一失,不過如果時時這樣的話,很多時候會累吧。

仔細想來,這樣也好,既然納蘭榮都已經這麽認為了,卻還是沒有作出懲罰的意思,雖然依照納蘭榮的性格,雖然難保秋後算賬,但是這樣在目前看來也算是個好事。

畢竟皇太後那邊催的急,可納蘭月卻又沒有永遠留在皇宮的意思,之前納蘭榮不曾表態,納蘭月卻敏銳的察覺到自己這個皇帝表哥對自己沒什麽意思,甚至好似打心底裏還有些不耐。如此一來,她們兩個若是非要湊在一起,想來納蘭榮也會配合著她虛與委蛇,她自然是樂得省事,免得在避免被寵幸這件事情上費心思。

至於,麵對日後納蘭榮可能出現的秋後算賬,再過一段時日等她在宮裏站穩了腳步,說不定能夠巧妙的運用各種關係以及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化險為夷,總比現在什麽都不曾準備就迎上去要好上許多吧。

有一句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

不曾想這句話這麽快就應驗在了納蘭月的身上,昨日裏還活蹦亂跳的納蘭月第二日就病倒了。不過還好,說起來也不算是什麽大病,就是有些頭疼腦熱,渾身無力罷了。第二日的請安,納蘭月叫筱雨去紀雲宮跟太後說明了情況,請了病假,也算是守了宮廷禮儀,免得有人記得她不懂規矩,日後詬病於她。

納蘭月請來了太醫,開了退燒的藥方,本以為這樣的小病過上兩日便好了,納蘭月也不曾為這樣的小病上過心,隻有筱雨在一旁急切的伺候著。可就是這樣不引人注目的小病,卻過了好幾日都不見好,吃了藥也不見效,反而還有了越來越嚴重的跡象,納蘭月這才上了心,根據自己的經驗分析了一番,得出了一個讓人驚心的結論。

依照這樣的病情來看,她很有可能是得了水痘,這病放在現代倒是沒什麽,可要是擱在古代,隻怕會引起眾人的惶恐,水痘的病情與天花極為相似,隻怕等到明顯的症狀表現出來,會被人誤診。

隔離倒在其次,隻怕是要被人仍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裏不顧死活的。水痘雖然死不了人,也不會有天花那般高達百分之三十的死亡率,病好了之後也不會留下醜陋的疤痕。但是若是得病期間沒有藥物供給,隻怕是會生生的受一場好罪。這些也暫且不說,這個時代醫藥落後,最怕的是撐不下去。

這病的常發期在春日,是一種傳染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何種黴運,竟然在初冬裏都能碰上這樣的病。納蘭月不禁心中微微歎息,又頗有些擔憂。

納蘭月一度認為人都是自私的生物,尤其是在這明爭暗鬥的皇宮之中,爬高踩低那是常有的事情,自己得了這病,那些妃子、宮人唯恐被傳染,自然是會聯合起來,不遺餘力的把自己排斥在外,更有甚者自然不介意做些手腳,讓自己死在在這場所謂的天花中,也是她們樂見的。

皇上對自己毫無感情,皇太後身為後宮之主又怎麽能夠不顧大局,讓整個後宮因為她一個人處於恐慌之中。更何況,皇太後再睿智,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又怎麽會真的不怕死?

還有一點……很多人都知道得了天花的人即便是能夠僥幸活下來,也會留下一身的疤痕,如此的她即便是能撐過去,又還能剩下什麽價值?即便是皇太後當年因為有了征親王這個哥哥才能坐上今天的位置,即便她是她的親侄女,可這所謂的親情在一切利益之下,還能剩下幾分呢?

她不敢把自己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別人的身上,說她小人之心也罷,說她彎彎心思多也罷,她很清楚的知道很多時候還是自己最可靠。

納蘭月平息了自己雜亂的思緒,讓筱雨打來了一盆涼水,她把涼水拍在臉上,使因為發燒意識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些。她又叫筱雨去來筆墨紙硯,顫抖著一雙手,寫下了幾味藥草的名字,然後又仔細的看了一遍,確認沒有寫錯,才把它交給了筱雨。

她寫完這張藥草單子,有些脫力的趴在桌子上,顫聲道,“筱雨,快去太醫院取來這些藥材,盡量不要讓旁人知道。明白嗎?”

筱雨心中疑問重重,但是看到納蘭月這麽難受的樣子,也不多問,隻要主子交代的事情她都會盡最大的努力辦好。筱雨走過去想要把納蘭月扶上床再去太醫院,卻不曾想,納蘭月用盡了全力直起頭來,瞪著她吼道,“不要碰我!你自去做你的事情便是。”

筱雨從來沒有見過納蘭月這般聲疾厲色的樣子,一時間被嚇住了,怔在原地,待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她收斂心神,快步走出夕月殿,向著太醫院的方向走去。她隻當是主子因為病情不見好,難免心煩氣躁,卻不曾多想別的什麽。

見筱雨出去,納蘭月這才收了臉上的厲色,有氣無力的再次跌回到桌子上趴了下來。這一鬆勁兒之下,竟然混混沌沌的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筱雨從太醫院拿了藥草回來,看到的便是納蘭月昏睡在桌子上的這一幕,筱雨疾步走上前去,扶起納蘭月把她扶到床上去躺下。卻不曾想,納蘭月一沾到床便睜開了眼,她看到站在床邊一臉憂色的筱雨,吃力的扯出一抹笑容,“筱雨不要擔心,夕月不會死,夕月會好的。”

筱雨聽了納蘭月的話,這幾日裏心裏的焦灼、擔憂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不禁落下淚來,“娘娘,奴婢知道,奴婢知道……奴婢一直都相信娘娘是能長命百歲的貴人。”

“傻丫頭……他們可有為難你?”

“沒有,娘娘。”

筱雨這話倒是實話,納蘭月盡管不得皇上寵愛,可始終掛著月妃的頭銜,再加上這件事情還未傳出去,再者前段時間皇太後對納蘭月的偏寵,怎麽也不會受人苛待的。前幾日裏,納蘭月病了也曾找太醫來看,筱雨去取藥的時候,那些藥童隻當是太醫叫宮人來取藥,也不曾多想或是為難。

“那就好……藥可拿來了?”

“回娘娘,都拿來了。”

“取出衣櫃中的那個錦囊,把草藥都放進去,然後拿回來,幫我掛在脖子上。”

“是。”

筱雨找到櫃子裏的一個大紅色的錦囊,把包著草藥的紙解開,拿著草藥塞進去,可很快就發現錦囊有些小,隻放進去了一大半就滿了。好在筱雨一向聽從納蘭月的話,又硬塞進去了一些,這時錦囊已經滿了,剩下的最後一味藥,隻塞進去了一少部分,便怎麽也塞不進了。

筱雨拿著錦囊走到床邊,掛在納蘭月的脖子上,她本想說草藥沒有全部塞進去的事兒,卻見納蘭月開了口,“筱雨啊,你走吧,我不想連累了你,我不會死,有你這般幫我,我一定不會死,我會平安的活著……筱雨,筱雨,我的好姐妹……”

筱雨看著納蘭月一副語無倫次的樣子,心裏難受極了,隻以為主子是病糊塗了說胡話,卻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也不曾深思這其中的意思。筱雨看著桌子上剩下的一些藥草,走過去收在了懷中,走了出去,到夕月殿的小廚房取了太醫開的藥給納蘭月熬藥去了。

這天晚上納蘭月整夜都昏昏沉沉的,一副半睡半醒的狀態,直到早上才沉沉的睡去。早晨筱雨來叫她用早膳,她微微睜開雙眼,看到自己身上的紅斑,連身都不讓筱雨近,隻說自己不餓,不讓她再來。

筱雨擔心之餘,卻也不敢違抗納蘭月的意思,隻好退了下去。筱雨知道主子生了病沒什麽胃口,可是到了晚上主子仍然是這樣的說辭,一整天滴水未進不說,連藥也不喝,本身就病著,不吃飯也不喝藥,身子怎麽受得了?

筱雨站在紗帳外麵,納蘭月說了不用晚膳之後也不見她出去,猶豫了半晌方才道,“娘娘,你病得這樣重,不吃飯又不進藥,身子可怎麽受得住?奴婢叫太醫來給娘娘看看可好?”

納蘭月知道該來的終於要來了,也索性不再躲避,淡淡的應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