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霖含笑拱了拱手,“左臂上被槍尖劃破一道,並無大礙。”

“咳,你初次下戰場,主君一再交待我們好生守護你,沒想到還是讓你負了傷。”寧越自責道。

“這也不算是負傷,倒是你們二位將軍這一身的血跡……”

公孫隰朋哈哈大笑,“這些全都是令支國那幫蠻人的汙血!痛快啊!這一仗聯兵幾乎殲敵過半,我們自己幾乎未有將士陣亡……霖公子,怪不得主君如此器重與你,你用兵之謀略簡直要勝過當年的襄公了!”

風霖畢竟也是少年心性,聽別人將他與先君薑諸兒相比,不由得得意地摸了摸胸前的銀甲,“若不是義父賜與我襄公這件鎖子甲,我也想不到令匠人鍛造出那種似銀非銀的鐵絲來。”

“北狄人凶殘成性,有獵頭的習俗,他們認為把對手的頭係在自己身上,就能吸收到那人生前的力量和勇氣!而對自己人的頭顱看得更猶為重要,最怕別人得到他們同伴的頭顱施展攝魂的巫術。恰逢今天上午雲層甚厚,狄兵又一心去搶掛在路邊大樹上的那些頭顱,才未注意到橫貫道中的銀絲。”

“霖公子懂得觀日候氣之術,又探得北狄人信奉薩滿巫術,居然能從襄公傳下的銀絲甲上悟得此等製敵良計!看來是先君在天之靈庇佑我大齊得勝啊,哈哈!”

燕王和齊王親自在城門外迎接出戰的將士凱旋歸來。

齊王薑小白欣慰的眼神一直盯在風霖身上,這使得隨在他身後的公子元和公子潘麵皮越繃越緊,好在風霖隻是個義子,無繼承王位的資格,他們兩人計較了一刻之後也就放開心胸了,暗自裏都思量著如何把風霖拉攏到自己的陣營。

慕容霸也在注視著自己的兒子,慕容珞披著戰甲向他走近行禮的時候,他隻是用力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未置一詞。

風霖在人群中搜尋著雲夕的麵孔,還未曾找到卻被齊王牽著手走向王駕,“霖兒,回去好生梳洗換下戰衣,燕王殿下已設下慶功宴,今天你是頭一號功臣,為父允你多喝幾杯。”

“父王,孩兒一身的汙血,別弄髒了您的馬車……”

“哈哈!為父也是從千軍萬馬、腥風血雨中走過的,這些血腥氣算什麽!”

隨在齊王身後的管仲卻是撚須一笑,“風霖啊,你方才四處張望是在找小雲夕?”

“呃,相國大人,您可是知道雲夕現在何處?”

“這孩子見不得血腥,唉,終究是個女孩子啊,她說她看見許多人頭飛起來了,然後就坐在地上號陶大哭!說是她害的這些人死不瞑目。連燕王也看出她是個女子了……”

薑小白明白雲夕是因那幾句巫祝之詞對風霖心生芥蒂,“寡人已命侍衛送她回房休息,方才侍衛來報,她要了一壇酒自個兒在王宮茶園裏坐著喝,興許是想借酒壯膽吧。你放心,有人守著她。”

“是,父王。”

風霖匆匆洗沐更衣之後想去園子裏找雲夕,卻被齊王的貼身寺人迭聲地催促著去了大殿;燕王、齊王和宋國的主帥簫叔已然坐好,齊王示意風霖坐到他的身邊,風霖遲疑地望向管相國和兩位公子,眾人卻含笑催他快些上座。

燕國大將東方林把整場戰事從頭到尾詳細敘述了一遍;他的口才極佳,把風霖如何運用攻心之術便得狄人由憤怒到恐慌,後來又不戰而退、逃向齊兵事先設下的埋伏圈……

燕夫人聽到狄人將領的頭顱莫名其妙地飛起來時,“啊”地驚呼出聲,燕王忙將她攬到懷中,慕容珞看到這一幕,目光陰沉起來,將麵前銅樽中的烈酒一飲而盡。

燕世子心悅誠服起身向齊王和簫叔敬了一杯,又單獨要與風霖共飲一杯,“霖公子年少英雄,可曾娶妻?”

風霖還未回答,齊王已抬手止住,“這個你就別指望了,寡人擬將一個女兒、一個侄女兒許給霖兒做妻,霖兒近幾年定是不敢再納小妾。”

薑元、薑潘兩位公子先舒氣又緊張起來:看情形,父王是要將惜桐許給風霖了,那是不是他更中意惜桐的同胞兄長薑無虧做諸君?

燕王哈哈大笑,“薑老弟有眼光啊,得霖公子這麽一位身傳聖族血脈的佳婿扶助未來的齊君,你們齊國這方伯的地位卻是無人敢憾了!”

齊王也不謙虛,舉杯與燕王和簫叔共飲,燕世子想借機提出聯兵一同北上殲敵之事,被燕王用眼色止住。

管仲大夫卻站了起來,“兩位殿下,簫大將軍,此次令支狄人死傷過半倉惶北逃,一時之間不敢再進犯燕地,若是宋齊聯兵就此撤兵出燕,恐怕他們會擇機反撲,不若我們乘勝追擊,將他們一舉殲滅,燕國北疆從此得以太平。”

齊王點頭,“寡人正有此意。”來燕之前,管仲便向他講明形勢:若是燕國真的為北狄所滅,少了燕國這道屏障,齊國以後也難有太平之日;僖公在位之時,齊國就曾被山戎夷人入侵過。

燕王大喜過望,也不再自稱寡人,“齊王殿下如此仁義,我願親自領兵出征。”

“甚好,寡人今日在城牆上看得眼熱,也想親手馭鐵馬執金戈,再嚐一嚐手刃敵兵的味道!”

“父王三思!”風霖與齊燕眾位公子同聲勸阻。

薑小白含笑抬手止住他們,“寡人與燕王殿下都已年近五旬,這興許是我們最後一次親臨戰場了,來,我們痛飲三杯,以酒壯行!”

風霖接過酒壺親自給齊王倒酒,“父王,您派孩兒做前鋒,隨燕王出征,您與相國大人坐鎮後方指揮可好?燕北的地形複雜——”

齊王拍拍他的手,“為父多年未曾披甲執槍,早就技癢了!有燕王同行,他們豈會不了解北地的地形?你大可放心。”

風霖不再多嘴,心底卻隱有憂慮。

既然決定第二天甄選熟悉北疆地形的老兵做向導,明天過後燕、齊兩位主君親自點兵掛帥出征北狄;眾人便不敢恣意飲酒,風霖得以脫身到園中尋找雲夕。

夜色漸沉,他在燕宮花園中轉來轉去,最後才發現侍衛所說的那個涼亭;雲夕確實在亭中,但是她此時居然被慕容珞抱在懷裏!

“你做什麽!”風霖一個箭步衝過去,“快放下雲夕!你堂堂大燕公子,竟然借她酒醉欲行不軌之事?!”

“哼,我剛過來,見她趴在石桌上昏睡,便想送她回房而已,你又是什麽好東西,把別人說得如此齷齪?”

“在下一時心急,對七公子失禮了。”風霖見雲夕的衣衫整齊,稍鬆了口氣,“慕容兄請放開在下的義妹,在下送她回房即可。”

“方才齊王殿下不是說要將他的女兒、侄女兒賜與你為妻麽,你還有空跟義妹不清不楚地糾纏?”

“沒甚不清不楚的!雲夕姑娘就是齊王殿下所說的外家侄女兒,是在下的未婚妻子!你難道不知我義父的外家是雲氏?”他趁慕容珞思索之際要接過雲夕來。

慕容珞卻後退一步,“我不管雲夕是何身份,她與我相識在前,你若是君子就不應奪人之愛!”

風霖大怒,他未開口雲夕卻動了動身子,喃喃道,“霖……哥哥……”

“我在這裏!我在!”風霖一把將雲夕攬到懷裏,也不管慕容珞的臉色發青,飛快地跑出園子。

雲夕的確是喝了不少酒,風霖自己也飲了數杯,卻還是聞到雲夕身上的衝鼻的酒味兒,他讓侍衛拿來綠豆湯給她灌下,又拿濕帕子給她擦拭頭麵;想到齊王已明著答應他娶雲夕為妻,便不顧及古禮,解開雲夕的衣帶順手給她擦擦身上,除除酒氣。

袍帶解開之後,風霖愣住了:令他愕然的不是雲夕係著他見過的那條裹胸的紗巾,而是她的纖腰是白皙柔滑的,和手臉的皮膚一黑一白相比差了十萬八千裏!

他無法置信的用力除下雲夕的袍子,她的手臂…….她的手臂從肘子向下是黑的,向上是白的,分界整整齊齊,但是兩臂的分界線卻不一致!

“這丫頭——”風霖咬牙切齒道,“原來她在我麵前從未露過真容!怪不得燕七和宋王對她如此癡迷,原來他們都見過她的真實容貌!”

他手中的濕帕子失手掉在雲夕的肚皮上,沒多大會兒,雲夕便被帕子冰得清醒多了,她迷瞪著坐起身,發覺自己上身的袍帶已被解下,第一個反應就是抬腿向麵前的人踢去!

風霖正呆怔著,實實地挨了這一腳,不由得大叫了一聲,門口的侍衛聞聲衝了進來,正看到雲夕少爺手忙腳亂地係著衣帶,而風霖公子正捂著肚子叫痛。

‘原來是一方有心攻,一方無意受啊。’侍衛們心領心會地無聲退了出去。

“哥哥?”雲夕晃了晃重得像小山似的腦袋,“你脫我衣服做什麽?方才那一腳......沒踢痛你吧。”

風霖咬牙道,“你……你喝醉了,我怕你吐到衣服上,給你脫下外衣……你的腳力倒是勝過手上功夫。”心道若不是自小練過硬氣功,雲夕這一腳就把他的子孫給絕了。

雲夕這才想起為什麽喝這麽多酒,她將下巴擱到膝蓋上依舊悶悶地。

“哥哥,我想要隨在你身邊保護你,可是我也說過:草原上的部落與我血脈相連,你們與狄人打仗我誰都不會幫!但是你卻利用我學那些惡毒的咒語對付他們,你可知在北狄人心中,死前被那種咒語詛咒意味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