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夕緩緩走在西園裏的遊廊下,失神地望著廊下的盞盞新蓮,隱約可見圓亮的水珠在碧玉般的蓮葉上滾動;她生平第一次歎了口氣:若不是還未到海疆圓一下最初來大周看海的夢想,她想要回家了!回到民風純樸的昆侖淨土,回到疼愛自己的母王和雲師傅身邊……
她的眼光觸到左手腕上那個與生俱來的黑鐲,想起許久未曾再做那個與‘哥哥’離別的夢境了;雲夕不解地舉起手腕對著陽光,玉鐲裏麵隱隱有氣流湧動……
姬溺依舊在花園的一角與義誠君密談。
“那個黑玉靈鐲既然是齊宮太廟供養的聖物,如何落到慕容姬手中?”姬溺奇道。
“當年,齊大夫薑彭生暗殺魯侯姬允的當晚,又去太廟盜出來此物來交給慕容嫣。”
“慕容嫣說此物是薑太公以心頭之血封印,隻要是薑氏子孫的血便可開印,解禁之後便成為噬血的凶器。她曾用薑糾兒的血塗在黑鐲的銘文上,封印已然半開,隻要那黑鐲子沾得薑家子孫的身上,封禁在內的厲魂必將其精血吸食、身魂俱焚!”
“孩兒想那薑夫人害得義父一世孤苦,卻能與那薑諸兒成雙成對逍遙海疆,便探得他倆的隱居之地,將慕容嫣送至嶗山下,讓她伺機把黑鐲交到薑靈兒夫婦手中。”
“後來,孩兒的屬下回報,風逸(薑諸兒)和薑靈兒確實死於慕容嫣手中,兩人的身子都變成灰燼!慕容嫣也慘死在山崖下,不知何人所為,而那黑鐲卻不知所蹤……”
義誠君小心地望著姬溺的臉色,發覺他沒有想像中的惱恨,才稍稍放下心來。
“也就是說薑仙人的禁術已開,那些被禁錮的厲魂得以重生為患大周朝?”姬溺蹙眉,他擔心的是這件大事。
“那慕容姬是這樣說的,她對黑鐲一事的所知所用,皆來自她母族的秘傳:她說其祖上曾做過薑子牙的近身侍從……此事是真是假也未可知啊!”
“既然那黑鐲能將薑夫人和風逸二人化為灰燼,慕容姬所言定非空穴來風……”姬溺暗想,這些年周天子的威信日漸消止,難道說大周氣數已盡?
宋禦說此時已與曹侯父女達成協議:曹侯出三百戰車、五千精兵,助宋王殲滅華氏叛軍,待宋王政權穩定之後正式來曹宮下聘禮求娶姬綠華。
姬綠華萬分滿意,當即把親手繡的香囊贈給宋王;宋禦說待那父女二人一走便將那個做工精細的香囊扔到利公懷中,急匆匆地出門去找雲夕了。
“夕兒!”見雲夕轉身就躲,宋禦說急忙出聲叫住她,“你怎麽一個人在園中亂逛,公孫大人呢?”
“宋王殿下是在尋我義父?他就在園子北首的竹林那邊和義誠君說話,你去找他吧。”
“我當然不是找他!丫頭,你怎地又生氣了,我方才與曹侯的確是有要事相商……你是不是惱我方才沒對曹侯父女說清你是我未婚妻的事情?”
“夕兒,我對他們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因為不想讓你變成曹侯父女針對的目標。像昨晚發生的那種事情,你我雖然可以應付,可是總歸是有諸多厭煩。”
“宋大哥。”雲夕突然笑了,宋禦說訝然,她的笑容似乎與以前有了很大不同,有種洞察世情之後的釋然,“我,若是凝神定位,能聽到十幾裏外的話語聲;你說前時在明堂,你和利大人的小聲對話我是不是能聽得到?”
宋禦說頸後一片寒涼,“夕兒,你聽我解釋——”
“利大人是說:華姬的母族聯合兩家權臣謀反,意圖立目夷公子為王;各位公子公孫都在觀望,隻有莊氏一門還在苦撐為你賣命?”
“你現在若是不肯娶曹侯的女公子為妻,以曹侯與華氏一族的親密關係,定然不會再出兵幫你平亂,對不對?”
“你聽我說,這隻是權宜之計,我不會真讓那曹姬做元妃的,此次危機過後,我定會設法讓她嫁與別人……夕兒,我沒把國中的危急向你實言,就是不想讓你再參與到那些你所厭惡的腥風血雨、權術爭鬥之中……”
“宋王殿下,你是一國之君,政權的穩固是第一位的,我並未怪你,而且華氏一家此次謀逆,起因也在我身上,若不是我出現,宋宮現在最寵的還是華姬母子。”
雲夕的視線從宋禦說緊抿的薄唇向下望去,看到他銀白衣襟上繁複的暗色花紋和胸口的玄鳥圖案:商王的子孫據說是傳自玄鳥氏,便以玄鳥做為大商的圖騰。
而雲夕是青鳥氏的後人,二人糾葛不清的情緣是因為血液中有共同的遠古神跡?
她搖搖頭,“宋大哥,說實話……我是喜歡過你的!有些個孤單單的夜晚,我也會想起你來:你的嘴唇是軟軟的,身上的氣息也很好聞,胸膛是熱熱的……可是,除了這些,你的一切都太過複雜!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因為你把我當成仇人,還千方百計要除掉我……”
“夕兒,昨晚刺客的事,不是綠華指使的——”
“她還沒正式嫁給你,就綠華、綠華地叫起來了!”
“不……這種話不應該是我說的……”雲夕揪住自己額上的頭發,“我不喜歡、不喜歡這種感覺,我好似和你後宮那些婦人一樣了……會因為男人歎氣、會因為男人爭風吃醋,這種感覺好惡心!我不喜歡——”
“她們都是一些庸脂俗粉,你出身高貴、有神族血脈,做甚麽和那些平常婦人相比?!我此生所求所愛,隻有你一個!等到國亂平靜,我會把一切事情都處理好的,給你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夕兒,你要相信我!”
“嗬,宋大哥,你也知我是神族之女,怎會嫁給世俗男子為妻,與你那些後宮妻妾爭邀鬥寵!以前與你親密也隻是出自好奇,想知道這人世間的男歡女ai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原來,也甚是乏味……我這就去找義父,早些離開這裏。”
“丫頭,你又在說氣話是麽?”宋禦說著急地捉住雲夕的手,想把她拉進懷裏,雲夕卻是將臉一側避開他的嘴唇。
宋王麵上一僵,深深了口氣,“也罷,我此次回國平亂,又是生死難料,你不肯與我同行也是對的……”
雲夕轉過臉來,忽地想起在燕國邊界時她就想離開他前往齊國,結果是被他這種哀兵之計給打動了。
“殿下,你不會有事的,曹侯既然答應把女兒許配給你,就不會忍心看她女兒做寡婦的。”
宋禦說知她一時不肯原諒自己,再說也是無益,反正她的目的地是齊國,總能再擇機與她相見的。
“那……我讓石虎做你的隨行護衛好不好?”這樣他總還能掌握她的行蹤。
“不必了。”雲夕後退一步、飛快地躍出長廊,腳尖在一張荷葉上一點,向園子北首姬溺所在方位掠去。
姬溺與義誠君分向而行,正遇見來尋他的雲夕。
“義父,我想離開這裏!我們現在就去魯國可好?”
姬溺微怔,“好,你先上馬車,我去向曹侯辭行。”
一刻之後,姬溺和雲夕乘坐的馬車已駛出了蓮池行宮。
“夕兒,少年時多半意氣用事,到後悔時就晚了。女孩子家總是要有個歸宿的,我觀那宋禦說對你倒是真心實意。”
“什麽真心實意?他前邊說著隻喜歡我一個,後邊又甜言蜜語地向曹氏女公子求親……哼,我一點都不希罕他!天下的美少年多得很,又不隻剩他一個……唉,在曹國遊玩的大好心情被他破壞了!義父,魯國要比這裏好玩吧?”
“呃……是的。魯國是東方禮儀之邦,魯國的開國君主——周公旦,親手製定了大周的禮、樂,有功於大周社稷,所以魯宮一切應用之物等同於周天子所用的規格;這是其它諸侯國不能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