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再見！安妮娜 （2）
三、
接下來的日子裏，時間靜靜流逝，在學習、考試以及各種豐富多彩的課外活動這幾者之間的周而複始中，眾人順利度過大一，正式迎來了大二。
他身邊的人與事，也在不停地發生著變化。
像蒙古**小A接連換了好幾個女朋友，眼下和他好的是一個大一學妹；山東男小C的成績於不知不覺中從墊底爬到班級的中遊，並且有繼續上揚的趨勢，而據說他如此發奮是為了引起外班一個學習非常好的女生的注意。
再來說說小K，他不知從哪弄來一台外殼油膩膩的電腦，平常不用上課的時候就成天和隔壁宿舍的人一起玩聯網對戰遊戲。小K還曾邀請他加入其中，但被他謝絕了，理由很簡單：“抱歉，我對這些不感興趣。”
其實他開始有幾分佩服小K了，別看這人平時總表現得吊兒郎當的，學習不怎麽用心，卻從未掛科過，而且他還好幾次見到班上的女生找小K要學習筆記。
哦，差點忘提她了。
是的，暗地裏，他仍在堅持關注著她的動態。
過去一年的大學生活，讓她無論是氣質還是外貌上都升華得更加成熟美麗。
就如同一朵鮮花，兀自在校園裏燦然盛開。
偏偏不曾看到有誰能成功將伊采擷到手。
因為，對於每一個試圖和她深交的異性，她都一視同仁地以明媚的笑顏為自己擋出適當的距離。
有時他會自私的想，最好這一切能保持現狀。
就這樣讓自己對她的靜默守望慢慢捱到畢業。
至於那無可避免的、她徹底淡出他生活的那一天，等來了再說吧！
至少，眼下還是挺好的。
這種看似平靜祥和的生活直到某天才被打破。
小K給他帶來一個消息：他們班的高富帥班長在屢次追求她而不得後，決定“放開手腳做回大的”，也就是正式全力以赴。
說起來班長就和他一直很不對付。
班長家裏很有錢，加上在外麵混得開，所以身邊常常有一幫跟班前擁後呼。
這些本來倒沒什麽，讓他反感的是，班長這廝從不在別人麵前收斂自己的優越感，總是一副舍我其誰的高高在上姿態。
於是乎他厭惡痛恨班長的飛揚跋扈，反過來班長則鄙視他相對卑微的存在。
在得知班長要大張旗鼓地追求她的消息後，他突然莫名擔心，因為班長是出了名的花心濫情，好幾次其在外校的前任鬧別扭都找到學校裏了，傳得是沸沸揚揚。
雖然啊，他無法否認，這兩人從各方麵條件來說，確實挺，嗯，“門當戶對”的。
大概是幾天後，小K帶來了她在大眾廣庭拒絕了班長的奢華求愛的消息。
據說那天班長花大手筆買了價值近千元的玫瑰，親自送到她的宿舍前，但仍被她給無情拒絕。
他很是為這個事實而對班長幸災樂禍，沒錯，是滿滿的幸災樂禍。
同時他還暗暗叫好——致她的高潔與堅守。
這還沒完，小K順帶透露了一則很重要的情報，算證實了他此前的猜測。
那就是，她果然早就有了相好的對象。
對方據說現在在國外讀書，條件非常非常的優秀。
聞之他感到非常失落與傷懷。
哈，原來我的猜測是真的！他自嘲地想。
不過班長似乎仍沒有放棄的意思，而是動用其和輔導員之間的良好關係，發動了一次名義上的班集體春遊，至於目的地則被設在市郊外一處樹木頗茂盛的荒嶺。
然而，幾乎是所有明眼人都清楚班長的用心。
好在她終歸還是沒有缺席這次活動。
當大家到達目的後，眾人簡單布置了一番營地，接著就玩起了各種有趣的戶外娛樂活動：燒烤、放風箏……
男男女女的歡快笑聲，於是就回蕩在樹林上空。
不過這些都不能調動起他的興趣。
小K為此還特別問了自己一句：“你今天是怎麽了，這麽開心的日子，居然沒精打采的，不會是生病了吧？”
他笑笑，沒有回答，卻在心裏說，或許吧。
他先是被幾個女生叫去幫忙鋪餐布，然後又和小A、小C幾個男生協力做好了燒烤架，還收集了足夠用的柴火。
在做後一件事時，他有注意到，那些班上有對象的，幾乎都是成雙成對來遊玩的。
不像自己，孤家寡人。
其實，他如果想要找對象，談一個普通的還是沒問題的。
但他卻覺得沒那必要。
因為啊，我早已心有所屬。
雖然對方不曾在意過我。
想到班長這會可能正纏著她，而自己卻無力改變什麽，他有些煩悶，於是走到營地的角落，從旅行背包裏掏出一本書，靜靜地翻看起來。
那本書是《銀河鐵道999》，不久前他在外麵逛街時於一家書店裏看到了它，簡單翻看幾頁後，突然覺得很合自己的胃口，於是就掏錢買下。
說起來，這本書他早就看完了，這會他是想重溫一下，僅此而已。
“你在看書？是小說麽？”從他背後走來一個身影。
他打了一個激靈，猛然回頭，是她！
她笑了笑，走到他身旁，從容坐下。
“嗯。”他含糊其辭地回應一句，心中卻滿溢出喜悅與激動的波瀾。
她瞟了一下他手中書的封麵，好奇地問道：“《銀河鐵道999》？好奇怪的書名啊，講的是什麽啊？科幻小說？”
“是的，就是科幻小說。”他淡淡回道，同時希望她沒有注意到自己語氣中的微微發顫。
“哦？講的是什麽故事呢？能說來給我聽聽麽？”她好看的眼睛盯著他，讓他感覺自己的臉在微微發燙。
於是他稍微整理了一思緒，講出了《銀河鐵道999》的大致故事：出身悲慘的少年星野鐵郎一心想搭上銀河鐵道999列車，藉此到達安達羅星雲，在那兒他就能免費獲得不朽的機械身體，扭轉命運。
機緣巧合下鐵郎邂逅了美麗的神秘少女梅蒂爾，後者給他一張無限期的車票，於是鐵郎和梅蒂爾一起搭上列車，沿途中他倆穿越了宇宙中一個又一個星係，經曆千奇百怪的考驗，直到鐵郎發現原來安達羅星雲的免費更換機械身體其實是個無恥的騙局，而梅蒂爾更是騙局的一部分。
但是，梅蒂爾出自旅途中兩人結下的深厚情誼，最終還是決定出手救下了鐵郎……
他有意講得很慢，一方麵是為了讓自己的言辭聽起來清晰自然，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想延長他和她說話的時間。
他就要說到故事的結局了，她卻搶先問道：“那最後鐵郎和梅蒂爾怎麽樣了，他倆在一起了嗎？”
她好看的睫毛眨了眨，眼神水一般的溫柔。
又或者，她對自己展現的美態隻是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
“結局是……”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將原著裏的傷感結局說出，一番抉擇後，索性心一橫，“結局是獲救後的鐵郎對梅蒂爾表露了愛意，但梅蒂爾卻婉拒了，然後梅蒂爾獨自搭銀河999號離開。整個故事，大致就是這樣。”
“啊，為什麽啊，這兩人可是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的。”她突然抱怨道，很是為作者給男女主角設定的結局不平。
“可能，這本書的作者重點要表述的是過程吧，結局如何反而不那麽重要了。”他說道，然後驚覺自己居然歎出了一口氣，“小說嘛，本來就是虛構的藝術，太過於在意反而就違反作者的本意了。”
何況，現實遠比虛構藝術要殘酷得多。他在心裏幽幽地想。
就比如我是喜歡你的，卻沒有勇氣說出口。
甚至，即便說出口也沒有意義。
但他確實很希望這場對話能被延續下去。
於是他故意講道：“其實依我看，這本書的精華就在於小說裏梅蒂爾對鐵郎說的最後一句話，它概括了全書的精要。你知道是什麽嗎？”
“是什麽啊？”她好奇地問。
他正準備回答，卻聽到有人在喊他，是小K的聲音。
對於小K的到來，他很是好奇：“怎麽，找我有事麽？”
小K先瞟了她一眼，然後才將嘴湊近他耳旁低聲說到：“班長找你，是因為……”
他沒讓小K把話說完，因為他已經從小K看她的眼神中猜到了原因。
小K領他到班長麵前，班長看來是喝了點酒，臉泛紅光，周圍還圍著一幫表情不甚友好的男生。
班長眯著眼問他：“你都和她說了什麽了？”
“嗯？”這會他還抱著一絲僥幸，哪怕班長找他茬是為了別的什麽事情都好。
“別裝了，老子問的就是你剛才和安妮娜說了些什麽！知道嗎，她是老子的女人，別他媽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給老子消停點！順便提醒你一句，老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
那又怎麽樣，真當別人怕了你？他心裏有怒氣翻湧，拳頭不自覺握緊。
“你們在幹什麽啊！？再鬧我就去叫輔導員了。”她突然急匆匆來在現場，很是生氣的大聲質問道。
是她！她來這兒是為了？
他胸中突然湧起一股暖意。
然而接下來她的話語卻無情毀滅了他的美好幻想：“我和他不就是說了會學習上的事情而已，你又在意什麽，怎麽這樣子？”
“沒什麽。就是同學之間聊下天，熟悉下感情。”班長連忙打了個哈哈，想將此事一帶而過，“大家剛才都看到了，就是這樣，對吧？”
沒人反駁班長的話。
班長接著討好地對她道：“妮娜，我這邊還有不少烤肉，我烤肉的手藝很不錯的，要不要嚐嚐？”
不要答應，不要答應！這種人不值得！他在心裏狂喊。
但事實是，她順從地點了點頭，坐到班長的身旁。
他突然萬念俱灰。
這時班長不屑地瞟了瞟他：“那個誰，你要不要也來點？不過你就要自己動手了。”
那一刻他陡然感到自己無名火起，而此前心頭泛過的失落、沮喪還有感傷等負麵情緒統統變成了最高效的燃料。
他低吼著衝班長撲了上去。
四、
春遊時那起爆發於他和班長之間的衝突最終還是由輔導員出麵淡化處理，沒有鬧出什麽特別嚴重的後果。
而他也漸漸通過一些途徑了解到了事件的真相：班長是一個睚眥必報的真小人，她的臨時妥協其實是在幫自己，避免他和班長之間的矛盾激化到不可收拾的局麵。
偏偏自己還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就為了那點脆弱又可笑的自尊。
明白這些後，他沉寂了好一段時間。
轉眼就是大三了，他卻不打算再去上課了。
倒不是因為她的緣故，而是他驚覺，自己所學專業在社會實踐中對應的工作更側重人脈積累而非實際技能，這意味著來自農村的他在未來從事相關職業時將不具備任何優勢，前景渺茫。
何況再過一年就是大四的實習期了，他也該為即將到來的走出校園做下準備了。
就這樣，他開始拚命地找兼職，白天外出打工，晚上就回到宿舍，自學那些他認為有用的技能課程，同時還不忘為各種學業考試惡補落下的課程。
至於上課點名簽到的事情，則由小K代勞，別看這小子玩遊戲玩得瘋，但讀書學習的事情從不遲到早退。
嗯，就和她一樣。
原來嗬，他對她還是抱有那麽一絲幻想啊。
夏天到了，他找到一份差事：在城市裏的電腦城幫人賣電腦整機和配件。
坦白說，這份工作並不累，並且隻要他每成功賣出那些老板指定的、利潤高的產品，還可以從交易中小賺一筆提成。
要說唯一的麻煩是，他的顧客以附近大學的年輕學生為主，換言之，他很容易就會碰到自己的同學。
唉，說白了，還是那該死的麵子問題。
一個星期天的上午，他例行守在店鋪門前，目光在麵前往來經過的人流中搜尋，等候新生意上門。
然後他看到了她。
準確地說，是她和另外一個長相也不錯的小女生，並且後者表現得和她的關係頗為親密。
這是她帶著她朋友來配電腦？！
不要看這邊，不要看這邊！他暗暗祈禱，甚至因為突如其來的緊張而萌生出一個古怪想法：要不要找個借口向店長申請離開店鋪一小會？
但她卻已經注意到他了，隔得遠遠的，她驚喜地主動打出招呼：“嗨——！”一邊拉著那個陌生女孩朝他走了過來。
他知道避不過了，隻能硬著頭皮回應：“嗨——！”同時感覺自己舌頭像打結了一樣。
她對她身旁的那個陌生女孩指了指：“這是我表妹。”接著向後者介紹他，“我同學。”
然後她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我表妹才到這個城市讀大一，想買台電腦。嗯，你是這家店的店員麽？能不能給我推薦一下？”
他笑著點點頭：“當然可以。”心頭泛過一陣難言的酸澀。
沒人會拒絕送上門的生意，何況他還靠這個吃飯。
他於是調動自己在這兒幹了幾個月活所積累下來的裝機經驗與知識，熱情地為她倆做起了推薦。
他有意無意地發現，她在聽自己介紹不同裝機方案時眼神是熠熠發亮的。
那是一種不加掩飾的佩服和肯定。
這點讓他莫名快意。
於此過程中，老板在他身邊出現了好幾次，暗示他宰客，他統統視之不理。
最終他給她的那個表妹配出了電腦，並且自信相比別的店鋪給出的同等級別配置方案要便宜好幾百塊，同時絕對保質保量。
啊，等等，從她和她表妹的穿著打扮來看，她倆估計也不差這個錢吧。
“為什麽這麽信任我，不怕我殺熟麽？哈——”將電腦裝箱的時候，他故意問她，話才說出口他立即在心裏暗罵自己嘴賤。
“不怕，我相信你。”她一臉燦爛的微笑。
謝謝，他在心裏說，感到自己被前所未有的溫暖所擁抱。
她的表妹則撇撇嘴道：“表姐啊，他這麽熱心的幫我們，不會是因為你和他的關係不一般吧？”
“哪裏哪裏。”他撓了撓腦殼，靦腆地笑笑：“我和你表姐是同學嘛，同學之間互相幫助很正常。”心裏卻想，我倒是想關係不一般，可惜也隻能想想而已。
他目送她和她表妹離開，老板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旁，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她是你同學？人長得很漂亮呢。”
他頗為讚同地點點頭。
“不過按照規矩，這一筆你是沒有提成的，你沒意見吧？”老板又問。
哦，不就是幾十塊錢麽，他無所謂。
那一整天他人都很亢奮，原來賣電腦遇到熟人也沒啥好讓人尷尬的！
他還想起了，在他老家，最照顧自己在街頭路邊攤賣小吃的父母的生意的，往往都是街坊鄰居呢！
晚上他回到宿舍時，發現室友都不在，估計又是被小K給全體動員到網吧玩群戰去了。
這算是給了他一個靜心獨處的機會。
他躺在床上，腦海裏浮現起白天她對自己展現的音容笑貌。
她對自己的話語還縈繞在耳際。
於是乎他的情緒在甜蜜的喜悅、迷茫的彷徨以及悲觀的自我否定之間反複。
黑暗中，他淡淡吟出一首詩，是卞之琳的《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看風景人在橋上看你。
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這首意境恬雅的詩讓他突然有些煩躁。
他翻身下床，打開電腦上網。
他先進入班級的聊天群，然後在一種犯罪般的、混合著亢奮與不安的微妙心態中輾轉進入她的博客空間。
是的，他想知道，透過今天的事情，自己究竟給她留下了何種印象。
啊，對了，為何自己不早些這樣做呢？
隻怪他是今天才確認一個事實：原來她的博客空間並非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僅限指定好友才能訪問的！
而結果讓他的嘴角浮起得意的笑——她的今日更新留言裏有提到“今天帶著小妹去配電腦，碰到一個很好的同學熱心幫忙，很幸運也很感動”。
然後，他看到了她的博客裏有幾個相冊簿，他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將其一一點開。
這些照片中有些是她和她閨蜜在校園拍攝的，有些看起來更像是外地旅遊照，不過無一例外的是，照片中的她笑容明媚可人，並不比風景本身遜色。
他還注意到她的一個相冊簿是上鎖的，需要密碼才能打開。
沒準就是她和她那個神秘男朋友的恩愛合影吧。
這讓他很受傷，才變得歡樂的心立即萎靡下來。
當然，他退出時並不曾忘記讓係統清除掉自己在她空間留下的訪問痕跡，做完這些後他整個人重新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也就在這時，一個念頭突然閃電般將他給驚醒。
與其默默守候，在沉默中迎來無可奈何的傷逝，為什麽不暗中積蓄力量，去拚搏去爭取自己想要的呢？
我要奮鬥，他對自己無聲地呐喊道，我要奮鬥，然後我要將最優秀的自己展現給她看！
甚至，就此打動她！
哪怕這念頭乍聽起來更像是一個不切實際的青春狂夢。
但他已經決定將其作為人生中的一大誓願。
並且今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都會為之堅定不移。
是的，堅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