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和愛情之間的區別在於:友情意味著兩個人和世界,愛情意味著兩個人就是世界。

——泰戈爾

1

在青暖上大三那年的夏天,當地流感病毒肆虐。

流感病毒來勢洶洶,各路的新聞媒體都在報道,全國各地都發現了確診病例和疑似病例,一時間,很多人都是小心翼翼的,連感冒都不敢得,因為流感病毒的初期症狀和感冒很相似,為防萬一,如果發燒太過嚴重的話,會被隔離。

青暖就是這麽倒黴。

某天起床,她覺得特別難受,渾身都是燙的,本想下床去洗漱,結果走到半路就栽倒在宿舍裏,好在宿舍裏有個同住的女室友,把她扶到**躺下,又幫她買了退燒藥,替她請假,通知她的男朋友宋洋。

但吃了退燒藥之後,青暖還是迷迷糊糊地發著燒,室友這才有些害怕了。

流感病毒的事,無論是電視還是網絡上,傳得非常凶,讓人想不知道都難。而那幾天宿舍裏的其他同學都外出了,她實在沒辦法,隻能給宋洋打電話,讓他拿主意。

宋洋又一次偷偷摸摸地混進了女生宿舍。

宋洋一進宿舍見到青暖,也被青暖嚇壞了。

正是盛夏時節,宿舍裏沒有空調,本來就比較熱,青暖躺在**,睡得昏昏沉沉,還緊緊地裹著一床被子,時不時地咳嗽一陣,聽得讓人十分心疼。

“暖暖。”

宋洋拉起青暖的手,叫著她的名字,她的手竟然是滾燙的。

青暖悠悠轉醒,意識卻還是模糊的,勉強看清了眼前的人,這才聲音嘶啞地喊了一聲:“宋洋,你來了……”

“你感覺怎麽樣?”宋洋問,“去醫院好不好?”

“已經吃了退燒藥,喀喀……”青暖有氣無力地回答,“不用去醫院了吧。”

“不行,暖暖,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現在發著高燒,再不去醫院就太危險了!”

宋洋這回沒等青暖反駁,事實上青暖也沒什麽力氣再反駁了,她難受得要死,任由宋洋折騰了。

室友忍不住提醒了宋洋一句:“宋洋,暖暖不會是……流感病毒吧?”

“肯定不會。”宋洋不愛聽她的烏鴉嘴,“她隻是重感冒而已,馬上就去醫院。”

宋洋沒再猶豫,直接幫青暖披上一件能擋風的大衣,然後把她背在背上,下樓打車,去了距離B大最近的一家醫院。

到達醫院的時候,青暖已經徹底昏迷過去。

宋洋把青暖放在推車上,帶著她進行了一係列檢查,檢查結果出來的時候,宋洋猶如遭受晴天霹靂——

雖未檢查出流感病毒,但因為患者發燒過重,為避免萬一,仍然需要隔離觀察。

接下來忙碌的就數醫生了,因為醫生不讓宋洋再接觸青暖了,青暖被帶到了隔離病房。

宋洋無可奈何,又在醫院裏守了半天,醫生就是不讓他再去青暖的隔離病房,最後反倒等得急了,煩躁不已,生了一肚子氣。

宋洋回到學校,和許嘉蓉簡單地說了一下青暖的病情。

“暖暖不會這麽倒黴吧?流感病毒?還被隔離?”許嘉蓉也吃了一驚。

“隻是疑似!隻是疑似!”宋洋強調了兩遍,“是以防萬一,才被隔離起來的!蓉蓉,你老爸那邊有沒有什麽人,能幫忙去醫院安排一下,讓我進隔離病房去看看青暖啊?”

“沒有!”

許嘉蓉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了。事實上,就算有這樣的人脈,許嘉蓉也絕對不會讓宋洋去冒這個險。

“好吧。”宋洋全然沒有意識到許嘉蓉的想法,隻是歎著氣結束了通話。

2

青暖自從住院之後就一直昏昏沉沉,幾乎都是半昏迷狀態。

她偶爾能感覺到有醫生在她的身邊,為她紮針、打吊瓶,還抽取了她的血,但這樣的意識往往也隻是持續一兩分鍾,高燒的她就又恍恍惚惚地昏了過去。

她連睡夢中都覺得難受,口幹舌燥,全身酸疼,頭也疼,嗓子像是被烈火灼燒一樣。

她迷迷糊糊中還在想,這可真是會呼吸的痛了,連吸氣呼氣都能牽動全身的疼痛一樣,簡直太難受了。

那天,就在她難受得恨不得去死的時候,忽然有一雙溫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額頭。

她感受到那人修長的手指,也感受到他觸摸她時的小心翼翼。即使隔著橡膠手套,青暖也能體會到他的溫柔。

是宋洋來了嗎?

青暖覺得自己產生幻覺了,滿心都是疑惑。

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麽痛苦?怎麽會有這麽多醫生圍著她?眼前這個人是誰?是宋洋嗎?

難道她得了什麽重病,快要死掉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

程歌會不會來看看她?

應該不會,還是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青暖想著,為了理清思緒,想要用力地甩甩頭,然而她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

青暖用盡力氣想要睜開眼睛,但她隻是把眼皮撐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

眼前的景象讓青暖覺得陌生,但是那人忙碌地照顧她的身影卻讓青暖異常熟悉。

那人穿著醫院特製的隔離服,甚至還戴著隔離麵罩,讓人看不清他的眉眼,再加上青暖終日高燒,思緒混亂,隻是下意識地覺得那人一定是宋洋,而且此時此刻,能出現在這裏的恐怕也隻有宋洋了。

她啞著聲音叫他的名字:“宋洋,我好難受,我想喝水……好幹……我嗓子疼……”

“沒事的,你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沒事的,暖暖。”

那人用濕毛巾為她擦拭著額頭和胳膊,又端來一碗水,用勺子舀起一點點,慢慢地喂到青暖的嘴裏。因為顧忌到她灼痛的喉嚨,他每次隻喂給她一小勺,就這樣,一碗水足足喂了二十多分鍾。

青暖意識模糊,並不知道那人照顧得有多細致,隻覺得清水進了喉嚨,讓她的疼痛緩解了不少。

青暖太累了,閉上眼睛,聲音嘶啞又虛弱:“宋洋,你為什麽穿隔離服?我的病會傳染嗎?”

“別害怕,暖暖。醫生說了,過段時間等你退燒了,不那麽難受了,就可以出院了。我這幾天會一直陪著你的。”那人摸著青暖的頭,明明是在安慰青暖,他的語氣裏卻充滿了心疼。

“ 如果是傳染病, 那你不要來看我了, 沒關係, 千萬不要傳染給你……”青暖下意識地說道。

“傻瓜。”那人的語氣寵溺極了,“別亂想了,好好養病。”

青暖迷迷糊糊中意識到了什麽,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得了流感病毒啊……”說完,她竟然又害怕又難受地哭了出來,“宋洋,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什麽呢。”那人的語氣有些嗔怪又帶著寵溺,見她怕得流淚了,於是伸手幫她把眼淚擦幹,又俯下身來,隔著隔離麵罩,在她的額頭印下一吻。

他吻得十分小心溫柔,盡管他知道青暖能夠感受到的隻有麵罩硬邦邦的觸覺,那並不美好,但他依然用心。

吻過之後,他就開始哄青暖睡覺:“乖,好好休息,就在這裏好好養病……等你病好了,我請你去吃牛肉麵好不好?”

“牛肉麵……”青暖意識模糊地呢喃著。

“對,三片牛肉,一碗濃湯,你不是最愛吃了嗎?”

“對,我最愛吃……”青暖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還是體力不支,悠悠昏睡過去。

隻是她在徹底睡去之前,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

她似乎從來都沒對宋洋說過她喜歡吃牛肉麵,還是三片牛肉、一碗濃湯的那家牛肉麵。

宋洋是怎麽知道的?

了解她這個口味的隻有程歌。

程歌來了嗎?

程歌要請她吃牛肉麵嗎?

隻要病好了,就可以和程歌一起回到J城,回到學校的食堂,一起吃飯了對不對?

就可以回到過去了,對不對?

青暖懷著莫大的心願,終於呢喃著說出了那個讓她魂牽夢繞的名字:“歌哥……歌哥……歌哥……你來了嗎?”

她不停地呢喃著,眼角又濕了。

那人握住她的手:“是,我來了。”

但這些都隻是她睡前模糊的記憶而已,她很快就忽略了、忘記了。

接下來的幾天,青暖都是在那人的照料中度過的。

青暖難受得直哼哼,那人就在一旁抱著她,像哄小孩子一樣拍一拍她的後背,跟她說說話。

高燒不退,青暖也不知道他在對自己說什麽,連意識都是斷斷續續的,但她很喜歡被他抱在懷裏的感覺。

他說話,青暖聽不清,也沒力氣回答,就哼哼兩聲。

後來青暖發現,隻要自己一哼哼,那人就會抱住她。

抱住她,她會覺得很舒服。

於是她時不時地哼哼兩聲,疼的時候也哼哼,不疼的時候也哼哼,昏睡的時候也哼哼,睡醒了卻睜不開眼睛,她也哼哼。

總之,她就像小動物一樣,為了被他抱著,一天到晚地哼哼。

那人也無奈了,隻得一天到晚抱著她,因為隻要他一放手,青暖就比鬧鈴還準,不管是睡著了還是昏迷著,都會哼哼。

他覺得青暖真是成了精。

就這樣,青暖在隔離室裏折騰了一個多星期,燒才慢慢地退了下去。

青暖也終於清醒了。

但青暖發現,原本在她昏昏沉沉的時候一直照顧她的那個人卻沒在病房。

“奇怪,宋洋去哪裏了?”青暖自言自語道。

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能等到,直到醫生過來告訴她,她沒事了,病情已經確定了,是病毒性重感冒,但好在並不是流感病毒,所以不用隔離了,也可以出院,回學校吃藥治療了。

青暖心裏也很慶幸,就像是平白撿回了一條命似的,她對醫生說:“謝謝醫生。另外我還想問一下,您知道我男朋友去哪裏了嗎?我記得剛剛我睡著的時候他還在。”

“哦,那個人啊,可他說他不是你男朋友啊。”醫生回答道。

“不是宋洋嗎?”

醫生點點頭:“嗯,那人叫什麽名字我忘了,但肯定不是宋洋。他好像是說要臨床觀察一下疑似流感病毒的病症,是通過關係進來的,可以近距離接觸病人,可能不是你朋友吧。”

醫生說得模棱兩可,青暖聽得也是雲裏霧裏。

醫生看到青暖茫然的樣子,又笑了:“丫頭,你之前燒得太厲害了,症狀和流感病毒相似,一直被當作疑似流感病毒病例被隔離治療。除去醫院內部的人,外人都是沒辦法進來看你的。”

青暖這才後知後覺。

她記得那人還穿著隔離服呢,那這樣說……那人不是宋洋,而是醫院的人?

可是她記得那人親了自己啊,自己好像還一直被他抱在懷裏……難道是睡得太沉了,才有了這樣的錯覺?

那真是太令人無地自容了!

想到這裏,青暖的臉不自覺地紅了,也不再和醫生多說什麽,去辦了出院手續。

3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青暖出院之後,又好好調理了很久,身體才慢慢恢複元氣。

宋洋也是個貼心的男朋友,為了能夠更好地照顧青暖,他在學校外麵租了個兩室一廳的房子,硬是把青暖從宿舍裏接了出來,讓她住進了出租房裏。

青暖沒有再去醫院追問當時照顧自己的人到底是誰,也沒有再和別人說起那件事。

宋洋的家境富裕,再加上宋洋的家人或多或少也知道了宋洋在大學交了一個很不錯的女朋友,所以平時給宋洋的錢也越來越多。宋洋直接用那些錢付了房租,死活都不肯讓青暖出一分錢,他說這是作為男朋友的義務,也關係到他的麵子問題。

青暖拗不過他,最後還是隨他安排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大四實習期間。

宋洋和許嘉蓉的家裏都是有自己的公司的,所以各有去處:宋洋被他老爸派到了公司最底層,說就算是親兒子,也得從底層做起;許嘉蓉就更厲害了,身為地產行業集團的千金,她老爸直接給了她一個分公司,讓她以總裁千金的身份直接進入了分公司的管理層。

青暖沒有像他們那樣好運,也沒有從小就被家族刻意培養起來的商業頭腦和實力,她隻能靠自己,到處投遞簡曆,最後應聘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實習。

確定實習公司後,許嘉蓉、宋洋、青暖,這個鐵三角又湊到了宋洋租的房子裏聚了聚。

青暖廚藝好,特意為許嘉蓉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連宋洋都忍不住說道:“哇,暖暖,你也太偏心了吧!我才是你的男朋友好嗎!你從來沒給我做過這麽多好吃的!”

許嘉蓉笑著白了宋洋一眼:“這回知道了吧,到底是男朋友厲害,還是閨蜜厲害。暖暖,太愛你了!你這手藝賽廚師啊!”

青暖打開幾罐啤酒,帶頭舉起酒來:“別光吃,為咱們都成功找到實習單位喝一口!哈哈,應該說是為慶祝我找到實習單位了,你們那麽厲害,都不用找的。”

許嘉蓉一聽這話就不幹了,索性舉著啤酒站了起來:“暖暖,你這話有歧義啊,我得說明,我最喜歡的就是像你這樣自食其力的,純粹靠自己能力賺錢的人!你瞧瞧我和宋洋,那像話嗎?以後要做什麽,事業要怎麽發展,都得聽我們老爸的,簡直……”

宋洋也附和許嘉蓉:“蓉蓉,你跟我就別在這裏丟人了好嗎?喝酒喝酒。”

就這樣互相捧著鬧著,一頓酒吃好了。

青暖知道,其實許嘉蓉和宋洋也是通過自我嘲諷來安慰青暖,她感受到他們的好意,也不說穿,就陪著他們一起鬧。

吃過這頓飯,明天就要開始上班了。

青暖調整好了狀態,投入到工作中。

4

兩個月的時間並不算長。

按照企業的規定,員工都需要實習三個月,之後才能轉正,因為青暖的設計天賦很高,工作又認真負責,所以主管特批,兩個月之後就轉正了。

青暖自然很高興,當天上午得到了消息,中午就忙著給宋洋打電話報喜。

“我提前轉正了!”她的語氣裏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怎麽樣,厲害吧?”

“必須的。”宋洋在電話裏拍著馬屁,“我就說,憑我們暖暖的蓋世才華,絕對提前轉正,半年升組長,一年升主管,兩年就進管理層,三年就進總裁辦啦!哈哈!”

青暖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別油腔滑調的,要來就來真格的。”

宋洋回答道:“肯定來真格的呀,來,A城所有的餐廳隨你挑,怎麽樣?”

“那沒意思啊,再怎麽好吃都是別人家廚師做的,我自己家裏有廚師,還去吃別人做的嗎?”青暖哈哈一笑,“你回家給我做菜,等我回去。”

宋洋這回叫苦了,他會很多項技能:籃球、溜冰、網遊、滑雪、高爾夫、街舞……可他偏偏不會做飯。

既然女朋友開口了,他也沒辦法,掛了電話之後就開始做準備。因為對做菜完全不熟悉,於是他把雞鴨魚肉都買來了,最後一整個下午都在廚房裏沒有出來。

青暖下班回來之後,就被一陣焦味熏到了。

來到餐桌前,青暖才發現桌子上擺放的那一盤盤慘不忍睹的菜。

“這是什麽?”青暖皺著眉頭,指著一盤黑糊糊的東西問道。

宋洋撓撓頭,回答道:“是小炒牛肉。”

“這個呢?”青暖指著一大盆又是湯又是菜又是大塊肉的東西問,“這是燉菜嗎?”

宋洋又撓撓頭,回答道:“是西湖牛肉羹。”

青暖笑了笑,決定不再問其他盤子裏的可疑物是什麽了,畢竟想象和現實差距太大。

本來青暖以為今天的晚飯要泡湯了,原本說好的慶祝也沒有了,誰知宋洋竟然從身後變出一束玫瑰花來。

“暖暖,我做的菜你就別吃了……為了身體著想,我能理解你。”宋洋是真的挺不好意思的,說話的同時又開始撓頭了,不過話鋒一轉,宋洋又笑了,“不過這花你得收下,我特意挑選的,看看卡片寄語,快,快看看。”

青暖笑著接過了玫瑰花,打開那張卡片,卡片上寫著一行字母:Ti Amo。

青暖拿出卡片來,反複地看了半天,確定這不是自己熟悉的英語。忽然覺得這字母有些熟悉,卻又摸不著頭腦。

“Ti Amo?”青暖茫然地舉著卡片問宋洋,“這是什麽意思?”

宋洋抱住青暖,笑容帶著一絲驕傲:“我愛你的意思。”

青暖聞言沉默了一會兒,又不解地問:“我愛你的意思?是什麽語言?”

“你不是很喜歡讀泰戈爾的詩集嗎?我看你讀中文版,也讀英文版,但你一定沒讀過意大利文版吧?我那天不經意間看到了這個詞,覺得很不錯。”宋洋解釋著,擁抱青暖的手臂也加大了力道,“這是意大利語,是我愛你的意思。Ti的意思是‘你’,Amo是‘我愛’的變位動詞。”

青暖渾身一震,如同大夢驚醒一般,腦海中回響著那句話——Ti的意思是“你”。

她見過這個詞!

她竟然見過這個詞!

宋洋見青暖愣在原地,以為她是被自己感動到了,心裏還在竊喜。

要知道,雖然他和青暖已經交往了三年,但直到現在,青暖依然不肯讓他吻她。

他知道,她在努力改變自己,也在努力接受他,所以宋洋不怕,他一直在等。

這一刻,看到青暖的反應,宋洋覺得也許時機到了。

於是,他慢慢地俯下身,準備將自己的雙唇覆蓋在青暖的雙唇上。

可是,突然青暖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把宋洋推開了,從宋洋的懷抱裏掙脫出來。

宋洋正奇怪著,卻看到青暖哭了。

“Ti Amo……Ti Amo……”青暖喃喃地念著這個詞,淚如雨下,幾乎崩潰。

“Ti Amo!”青暖越念越大聲,最後竟然像是撕心裂肺一般哭喊著,“為什麽我到現在才知道?”

玫瑰花被青暖丟在地上,而她的手中死死地攥著那張寫著“Ti Amo”的卡片,哭得像個迷失在異國他鄉的小孩。

後來,青暖把卡片也扔了。

她呆呆地凝望著自己的右手掌心……那裏也曾經有過一個“Ti”。

是程歌為她寫下的。

5

當年,程歌還是小小少年。

高一那年,他將要離開,臨別前幾天,他帶著青暖來到那片白樺林,埋下屬於兩個人的回憶,約定了屬於兩個人的將來。

那時青暖是膽怯的,但是青暖沒有想到,那時的程歌也是含蓄的。

青暖膽怯,隻敢問程歌,你到底喜不喜歡洛薇薇?你不喜歡她的話,那你喜歡的又是誰?

她不敢對程歌說:“我喜歡你。”

原來程歌也是一樣的。

程歌也不過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而已,他敢對青暖說:“我喜歡的人不是洛薇薇。”

可是麵對青暖的質問“那你喜歡誰”這樣的問題,程歌也是輾轉反側,也不敢直接挑明,隻能握住青暖的手,在她的掌心寫一個需要費一些心思才能查出來的意大利單詞——Ti。

隻期盼著等他離開J城之後,這個小小“Ti”能讓她在高中剩下的日子裏不斷回憶,記住這個單詞所代表的是一個遠在400多公裏之外的少年的溫柔心意。

“你最喜歡的女生究竟是不是洛薇薇?”當年,女孩傻傻地問。

“暖暖,我喜歡的女生不是洛薇薇。”男孩笑眯眯地答道。

“那你喜歡誰?”女孩期待地問著。

男孩笑得更開心了:“你自己慢慢猜吧,猜對了有獎。”

話題至此終止。

其實,應該是有後續的。

因為男孩讓女孩猜測之後,女孩心裏有一個聲音,它一直在叫囂著,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叫囂了那麽多年.

那個聲音喊的是:“歌哥喜歡的人是我對不對?是我對不對?是我對不對?是我!對不對……”

終於,6年之後,青暖才明白心底一直追尋的答案。

青暖似乎看到了那個高高瘦瘦、身材頎長、笑起來酷酷帥帥的男孩從白樺林裏向她走了過來。

他對她笑著,如沐春風。

他對她說:“是你啊,暖暖。”

那時,程歌對她說,猜對是有獎的。

現在證明,她猜對了,可是屬於她的獎在哪裏呢?

四年前,她初來A城的時候,在那個煙花爛漫的跨年夜,她就弄丟了原本屬於她的大獎。

6

青暖歇斯底裏地大哭了一場。

那一夜,麵對青暖的眼淚,宋洋不知所措地安慰她,可是根本沒有用,像是忽然打開了閘門一樣,淚水停不下來。

宋洋無奈,坐著陪了青暖一整夜。青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哭,宋洋就在門外守著。

一夜的痛哭之後,青暖明白,她和程歌已經錯過了,而她和宋洋也是錯過了。

宋洋的愛遲到了,她的心太小,隻能裝下程歌一個人。

成為宋洋的女朋友之後,她已經努力了三年,再這樣下去,哪怕自己為了接受宋洋的感情再努力三年、五年,甚至七年,也是徒勞的。

她又能怎麽辦呢?

一夜沒睡,第二天,青暖沒有聽從宋洋讓她在家裏休息一天的建議,洗把臉就去了公司。

一到公司,青暖的主管就拉著青暖來會客室見客戶,準備談合作的事宜。

公司會客室的玻璃門半敞著,青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帶上了職業性的笑容,推門而入。

一進會客室,青暖就愣住了。

會客室正中的沙發上正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

男人穿著休閑款式的西裝和皮鞋,白皙的膚色一如從前,看向青暖的眼神也是友好而溫暖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最關鍵的是,他穿上西裝竟然比青暖記憶裏的那個身影還要帥出好幾個等級。

是程歌。

程歌旁邊坐著的那個漂亮女子自然就是洛薇薇了。

青暖有點兒手足無措。

青暖旁邊站著部門主管,主管見她發愣,自然而然地開口化解尷尬:“來,認識一下,青暖,這是我們公司需要重點招待的客戶——程歌程先生。旁邊是程先生的私人助理,洛薇薇洛小姐。”

青暖的腦子一片空白,工作習慣的原因,讓她下意識地在主管麵前做出了職業化的動作——握手。

青暖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程先生,你好,我是青暖。”

公式化的自我介紹。

程歌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青暖的麵前,唇邊的笑容越來越深,越來越溫柔……

他的手與青暖的手相互交握,他輕輕笑著,向她問候:“好久不見,暖暖。”

如此熟悉的聲音讓苦苦逃避了他三年的青暖一下子回憶起那些割舍不斷的從前——他的聲音對她來說簡直是致命一擊。

主管離開了,走之前交代青暖——程歌這一單要好好談,是個設計大單。

青暖坐下來,開始招待程歌這位特殊客戶。

她本想讓自己在程歌麵前顯得更職業一些,畢竟已經三年沒見麵了,程歌的身邊現在還跟著洛薇薇,自己再和程歌敘舊也沒什麽意思。

哪知程歌卻不給她表現的機會。

青暖剛在程歌的對麵坐下,程歌就皺著眉問:“你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怎麽這麽憔悴?不是又生病了吧?最近身體怎麽樣?”

一連四個問題,句句都帶著關切。

青暖並沒有注意到程歌說的那句“不是又生病了吧”的“又”字。

“沒事,昨晚沒有睡好。”青暖想就這樣敷衍過去。

程歌看出了青暖不想過多聊這個問題,也不再多問,兩個人你來我往談起了廣告合作項目的具體方案。

青暖麵對程歌的問候,其實滿心都是感動,但是抬頭看看洛薇薇,也就沉下了思緒。

事到如今,程歌的身邊已經有了洛薇薇,她的身邊也已經有了宋洋。

他已經成為一個西裝革履、魅力十足的男性,而她也開始學著在職場摸爬滾打。

她再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天真地問眼前這個迷人的男生“你喜歡洛薇薇嗎?還是更喜歡我”。

她再也問不出口了。